江西·陇县·三道口外郊

月沉云鬓，却也不见繁星，林木之间漆黑的仿佛一片浓墨。

龙三向前迈了一步，脚下正踩到一根枯枝，“咔啪”一声轻响似乎在林中回荡。

“龟儿的天色，确实接头碰点子的好时候。”

“破风鬼”舔了舔干涸的嘴角，沙哑着嗓子说道：“猫点的土地爷，让瞎雀搂一嗓子！（黑话：躲在暗处的兄弟，现身说话）”

声音沉寂了许久，才听到不远处的矮木后面有一个公鸭嗓子支会到：“天条子太扎手，秃老鸹单飞！（黑话：风头太紧，我亲自来的。）

龙三歪了歪嘴角，倒背着双手说道：“土渣子刀把推手望水滑爷。（黑话：山贼当家龙三拜见水寨头子。）”

“三鬼爷客气了！”

树后人影一晃，走出一个瘦条的汉子。

此人身高不过六尺，却长得清瘦，枣核脑袋尖下壳，眯缝眼双目收神，双眉浓郁几乎连襟，眉角处泛着暗青色，一看就是善走水路的行家。

龙三拍拍手说道：“达爷也面色泛着精神，看来在宁王军中也是享着清福，有这种好差事应该拉着兄弟啊！”

“三爷说笑了……”

欧阳达向前溜达了两步说道：“道上的兄弟都传开了，三爷现在披上官裳在六扇门里长事，风光无限啊……”

“屁……”

龙三一摆手说道：“兄弟出生入死，没捞着一丁油水，正寻思着换门道呢……”

“得了……”

欧阳达叼起一根旱烟说道：“敞了门的说话吧，兄弟写密信约我出来有什么好关照啊？”

“欧阳兄果然是爽快人……”

龙三把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把那张皱皱巴巴的大明宝钞抽出来向前一递说道：“这上面压着纹银五百两，兄弟可以先验验成色。”

呵……

欧阳达伸手捻了捻宝钞的一角，却没有接过去而是瞟了一眼龙三说道：“东西是没有问题，就是……这点子有些烫手啊……”

龙三一笑，把宝钞向前推了推说道：“欧阳兄混迹江湖这么久，难道还怕点烫手的买卖？”

欧阳达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说道：“不是夏侯灯……便是韩智睿……这两个祖宗没有一个是我惹得起的。”

“欧阳兄猜了个大概……”

龙三用手指一弹宝钞说道：“我要这两个人的脑袋！”

“呵呵呵呵……哈哈哈……”

欧阳达低低的冷笑了两声说道：“龙兄弟怕是在官场混的久了，失了江湖人的心智，现如今有本事同时杀掉着两个人的人物怕是只有森罗殿的阎王爷了。区区五百两，你这是要买我欧阳达还有一众水寨兄弟的命啊！”

龙三把宝钞折了折，没有收起来，而是在欧阳达眼前晃了晃说道：“论手底下的本事，你我加起来也不及那两位的万一，不过若是心机手段，你欧阳兄恐怕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欧阳达一笑说道：“玩阴的？”

龙三上前凑了一步说道：“夏侯灯与韩智睿不和，可是真的？”

“真的……”

欧阳达一沉脑袋说道：“韩智睿不把欧阳达与赵奇放在眼里，这事军中早已传开。”

龙三一眨眼，接着问道：“那韩智睿与夏侯灯谁更受宁王器重？”

“自然是韩智睿……”

欧阳达一抹嘴，把旱烟收起来说道：“夏侯灯属明州小筑，韩智睿领天门，如今明州小筑管事陈少宗已死，整个小筑分崩离析，而天门却还尚存着势力，宁王自然更倾向于强者。”

龙三又慢慢把宝钞举了起来说道：“若是借韩智睿之手除掉夏侯灯……”

欧阳达伸两根指头夹过宝钞，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够……”

龙三一晃脑袋说道：“道上规矩我门清，自然还有多余的好处！”

“哈哈哈……”

欧阳达咧嘴一笑，把宝钞揣进怀里，然后低声说道：“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凭着你‘破风鬼’三个字的门路，我倒是可以在送一条消息给你。”

龙三把脑袋向前凑了凑问道：“什么路子？”

欧阳达一抹嘴说道：“宁王军中绝不是只是夏侯灯和韩智睿两个麻烦，据说韩智睿之下天门二把手乃是个奇人，此人深谋不此陈少宗，你们要多加小心，另外……”

欧阳达环视左右压着嗓子说道：“据我所知，宁王军中正在赶造水军炮舰，此乃是你们的大患。”

“炮舰？”

龙三一皱眉说道：“江西环水之处少之又少，他们要炮舰有什么用？”

欧阳达一抹嘴说道：“三爷怕是忘了兄弟我是靠什么发家的，鄱阳湖水波广阔，炮舰于湖上进可攻退可守，此乃大险啊！”

“若是攻南昌……”

龙三抿了抿嘴说道：“岂不是也可以借湖水之险？”

“我们做水滑（水贼）的最清楚不过……”

欧阳达一条眉毛说道：“若是大炮架在山顶你还可以以奇兵袭击，但若是在水上……”

“便没有锋锐可以伤他……”

龙三眼珠子晃了晃，然后把张文锦家传的宝玉掏出来说道：“这块玉佩上着成色，本来准备事成之后再给你，现在看来我还是先把他交到你手……”

欧阳达接过玉佩掂了掂说道：“怎么，你不准备回安庆了？”

龙三吸了吸鼻子说道：“若王守仁准备死守南昌，岂不是吃了大亏，我现在还是赶奔南昌给他报信吧！”

“为了一个儒侠……”

欧阳达把玉佩揣到怀里说道：“你还真是尽心竭力。”

龙三苦笑一声，伸手拍了拍腰间的寒铁刀说道：“这姓王的孙子却是唯一一个值得我龙三为他持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