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府·龙凤林
陈少宗正坐在龙凤林的中军帐中,手扶着腰间的宝剑扫视了一圈帐中众将低声问道:“张千还没回来么?”
“回陈大人……”
一个报事的小官上前刚一拱手还未说话,账外有人飞跑进来说道:“报陈大人,张总长回来了……”
陈少宗双眼一瞪,阴沉着嗓音说道:“让他进来!”
少许功夫,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手扶着盔樱灰头土脸的走了进来,一见陈少宗马上躬身行礼道:“陈……陈大人……小的……办事不利……”
“六百多人……宁王直属……”
陈少宗向前一探身子,双眼凝视着张千说道:“竟然让刘大刀等人若无其事的进了狐狸岗,你告诉我,难道你们是宁王用草料喂起来的六百头猪么!”
帐中一片肃静,唯有陈少宗的“六百头猪么……六百头猪么……”在空气中无限的回荡,惹得伙夫们以为今晚上要加菜,一个个伸着脖子往大帐中瞅着。
张千伏身在地,臂弯鬓角冷汗直流,哑着嗓子说道:“回……回陈大人……是那个王守仁……小的看见他骑着马还背着个娃娃朝龙凤林外的河沟地区逃窜……马上指挥人马去堵截,谁知道那个姓王的身手奇快,我们六百多人都被他带进了狐狸岗的,一直转到天黑好不容易才找到出路……”
“王守仁?身手奇快?”
陈少宗脸上的肌肉痉挛的抽动了一下,继而整个面部都诡异的凝在了一起,他忽的一下站起身来用手一指身边的刘启说道:“刘大人亲自给王守仁下的绝命散,那姓王的别说是骑马,上炕都需要老婆扶着,你说他身手奇快?难不成他姓王的成了仙不成!”
“小……小的不知……”
张千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说道:“他飞骑而过……我们没看清脸……只捡到一块……‘儒侠’的金牌……”
“调虎离山……不……是他娘的‘调猪离山’!”
陈少宗抓起桌上的竹筒朝着张千便砸了下去喝到:“人呢?你们六百多人难道都不会骑马么,竟追不上一个人!”
“他……”
张千缩着脖子说道:“那个王守仁……”
陈少宗一拍桌子喝到:“那个不是王守仁!”
“对对对……”
张千一咽吐沫改口道:“那个人进了狐狸岗后一边骑马一边洒下一些黄色的豆子……马一看豆子……就……就都不跑了……等我们驯好了马……那人已经窜进树林……不见了踪影……”
陈少宗捏着拳头一撇嘴问道:“黄色的豆子?”
“对对对……”
张千用膝盖跪爬的几步,从怀里摸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豆子递给陈少宗说道:“就是这个……”
陈少宗接过豆子放在鼻尖闻了闻一皱眉说道:“藤枝草……苗疆人……”
啪!
陈少宗将豆子在桌上拍得粉碎,咬着牙说道:“将张千给我押入行军牢的囚车,待战后处置!”
“是!”
左右侍卫抢步上前,不由分说便将张千的头盔打掉,双手反缚脱出了大帐。
陈少宗盯着桌上黄色的粉尘微微一扬嘴角,低声自语道:“王守仁啊王守仁,想不到你在苗疆别的本事没学到,竟学会了这些投机行蛊的把戏。天亮后的一战,我倒要看看你这些小伎俩还有什么用场!”
龙凤林·狐狸岗
王守仁四仰八叉的躺在一棵古树下面,看着天上的星星如同八卦阵一样在自己眼前不停的翻着花样,感觉自己马上也要升仙变成它们其中的一员了。
“王先生……”
苗姐半跪在王守仁面前,顺着老王的嘴缝塞进去一颗药丸说道:“你带我出来的时候嘱咐我多拿藤枝丸,结果清化散却拿的不多,先吃一些勉强压住你体内的毒性吧……”
“唔……”
王守仁用鼻子眼“哼哼”了一声,扭头看着旁边的铁灵说道:“这小子……伤没有恶化吧……”
“那娃娃练武之人,伤口受了些颠簸并不打紧。”
苗姐说着,从裙子上扯下一块布条擦了擦王守仁嘴角冒出来的吐沫,少女身体上自带的淡香在老王鼻尖萦绕。
老王若不是身子僵直动不了地方,一定先扇自己俩大嘴巴。娘子和孩子可都在南京等着他回来呢,现在冒这种想法禽兽不如不说,于少卿要是知道了还不摸索着(眼睛还没治好)把他胳膊卸下来。
咳咳……
王守仁干咳了两声马上岔开话题说道:“什么那娃娃……你们两个明明一般大的……”
“呵……”
苗姐杏眼转动,将碎布收在一旁说道:“他虽然也历经人间波折,但年少时有师父照顾,现在又被你如此看护,始终便都是个孩子而已。”
“哦,你这样的小姑娘……倒是不常见……”
王守仁活动了一下手指,测过脑袋看了看不远处的营地说道:“他们……准备的如何了……”
苗姐半坐在王守仁旁边说道:“一切都是按你所说在运筹。”
王守仁一笑说道:“若不是你说那几句,他们不会如此信我。我一个败军之将,你真能如此信我?”
苗姐侧过脸来,半面轻蹙低声说道:“今日魍魉鬼攻山,你本可以带着这孩子一走了之,却专门来找我抄近路赶奔战场,可见你不是薄情之人。而且你特地询问龙凤林退路,还施计调走了狐狸岗外的伏兵……未思进而先思退,这便是大谋之人。”
“呵……”
王守仁一扬脑袋说道:“姑娘谬赞了……”
苗姐一笑,站起身来说道:“你养着吧,我去看看刘大哥的伤势……”
说罢,她扭身离开,只给王守仁留下一道背影渐行渐远。王守仁瞅着倩影抿了抿嘴唇,脑子里思绪万千。
突然,身后一阵恶寒,紧接着有人低语了一句:“恩公……”
王守仁吓得一哆嗦,慢慢扭过头来正对上铁灵那双半睁半闭的黄豆眼。
老王咽了咽吐沫说道:“怎么了?”
小铁灵把身子往前挪了挪,眨么着眼睛说道:“恩公……我师娘……让……让我看……看着你……”
咳咳咳……
王守仁被他一句话噎的好悬没上来这口气,咳嗽着说道:“你是不是今天骑马伤着脑子了,恩公跟你师娘有什么关系……不对……你师父是出家人,你哪来的师娘!”
铁灵撇嘴说道:“少……少卿……姐……让我叫他……师娘……”
你这又是姐又是娘的,是什么鬼辈分!
小铁灵一脸无辜的说道:“师娘说……读书人啊……有点……文……文化就容易……四处……那啥,姓王的本性……风……风流……你看他在龙场……还……还老实……出来,出来就不……不一定了……”
“铁灵啊……”
王守仁闭着眼睛,嗓子里面带着哭腔说道:“苗姐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个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