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成双空余恨，不问轩辕，不恋秋霜。

王守仁拼劲全身力气才微微睁开眼，才发现他的发髻和面颊早已被鲜血染得通红，看来自己伤的很重，难道身体中的烈毒已经让自己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么……

不对……

王守仁再次用力撕裂自己的眼角，这才看见铁灵一张已然扭曲变形的脸，额角、脖颈，前心到处都在滴滴答答的留着血液。他拖拽着王守仁的衣带，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着。

“恩……恩公……”

唰……

铁灵刚一张嘴，一支长箭凌然划裂夜空，箭芒几乎扫到了铁灵的发梢，但是他几乎连摆头躲开长箭的力气都没有了。

“恩……恩公……”

铁灵比以往结巴的更厉害了，喉咙拼命的翻滚着，才勉强吐出一句话来：“我们……我……我们要……死……死在……一……一起了……”

王守仁努力把嘴张到最大，几乎如野兽一般嘶吼着：“走……你走！”

“呵呵……”

铁灵咧起苍白的嘴角笑了笑说道：“葵哥……葵哥说……恩公……虽然看着……不……不靠谱，但是……胸……胸有……城府韬略……所……所以……战……战……无不胜。还让我……让我跟你……多……多学习……”

铁灵身子一歪，“库嗵”一声半膝盖跪在了地上，扭头看着王守仁大咧着嘴说道：“葵哥……现在……在哪……啊……我……我好想……”

噗！

铁灵话刚说道一半，一支长箭横贯而来正穿透了铁灵的前心。铁灵双眼木然定在当空，鲜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冒了出来。

“我好想……葵……葵哥……”

一句话弥留在嘴边，铁灵身子一歪侧倒在在地，震得满地惨红……

北风空袭，冥夜散尽，听不到群贼呼啸，听不到刀戈相交只有晚风萧瑟，指虫悲鸣。

恩公……一句话沉寂在茫茫的夜色里……

王守仁趴在地上全身抽搐着，下唇被牙齿咬烂后，浸的满嘴通红。一介文人，蠕动在地上，野兽般的悲鸣着……

什么儒学……

什么哲理……

就算我悟透了世间之道又如何，却永远过不去这样的生死……

血泪横飞之时，一众山贼已然包围了上来，王守仁缓缓的伸出一根手指拉住了铁灵残破的衣袖。

小子，黄泉路我与你同走！

“当官的在这呢！”

“抓活的，上头有赏！”

“奶奶的，这小崽子是我射死的，谁都不许跟我抢功！”

群魔蜂拥而至，王守仁慢慢合上了眼，心说：少卿吾妻，正乙吾子，看来此次我要和铁灵同去了，只是可怜你们孤儿寡母……

心思到这里，也懒得清醒了……

王守仁把眼一闭，沉下了一口气……

死吧！

耳轮中就听到不远处有响箭长鸣，紧接着有群马踏地的声音几乎震破王守仁的耳膜……

冲到近前的山匪好像突然慌了手脚……

“是什么人……”

“官兵，官兵！”

“不是官兵，不要乱了阵脚……”

不等这帮山匪说话，马嘶之声已到了近前，紧接着便听到刀枪碰撞之声，有人惨叫乞求，即将升起的晨幕顿时又变得纷乱起来。

王守仁趴在地上，脑海和耳畔都充斥着诡异的声音，过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一切都趋于沉寂，有人俯身在王守仁身边，摁了摁他的脉门哑着嗓子说道：“这个还活着呢……”

一个好似领头的清亮的声音说道：“把他带回去吧，应该是官府的人……”

哑嗓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次一战，咱们估计再难太平了……”

“哼……”

领头人的声音答道：“我们走这条路，便没有想过会有太平的日子。”

几个人沉默了一阵，有人架着王守仁的胳膊，将他放上了马背，又有人搭言道：“这还有个孩子，身上全是伤口，应该已经死了……”

领头人似乎走上前看了看铁灵说道：“也带回去吧，给苗姐儿看看。”

“好咧……”

有人应了一声，王守仁身下的马便开始向前行进……

“谁啊……”

王守仁睁不开眼睛，呜咽着声音问了一句。

领头人的马似乎就在王守仁一旁，低吟了一声说道：“你应该是中了毒，别说话了……”

王守仁吐着粗气，低声说道：“救孩子……要快……铁灵他……”

“这是令子吗……”

领头人问了一句，又觉得有些不妥改口说道：“我们定全力相救，不过……”

领头人话未说完，又有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紧接着有人气喘吁吁的说道：“王先生，攻寨的两波人马自相搏杀了许久，如今都已经陆续退兵了……”

“恩……”

领头人吐了口气说道：“知道他们各自的来路么？”

报事人说道：“有一路是官兵，另一边好像也是胡子路上的。”

领头人低吟了一阵说道：“应该又是有人引官兵剿灭龙凤林……”

“是……”

报事人说道：“那伙官兵在林子里击鼓叫阵折腾了许久，但却没有要攻山的意思。反倒和另一伙胡子打起来了。”

龙凤林……是龙三！

王守仁“哼哼”了一声，想说话却被堵在喉咙里愣是发不出声音。

那领头人似乎思考了许久，然后提高了声音喝到：“众人听令，随我回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