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最难看清的事,无非就是善恶二字。
若真只因布恩施惠便为善,奸淫掳掠便为恶的话,那世间的黑白便犹如白天与黑夜一般容易分辨了……
邢狱厅堂的夜黑分外阴森,王守仁沉着一张消瘦的小脸好似地府的阎罗一般,龙三和陆玖则好像执掌生死的黑白无常阴阳小鬼,一个个眼睛里冒着凶光。
刘启把自己抱死的决心稳了稳,朝着王守仁僵直的一笑说道:“王大人也不比枉费心机口舌了,刘某今天既然认了栽便抱定了一个死字,任凭你磨破嘴皮也无济于事。”
“我跟你并没有多的话讲,只是……”
王守仁话未说完,屋外便有人跑了进来禀报到:“报大人,铁少侠回来了。”
王守仁嘴角挑了挑,看了一眼跪在堂前的刘启说道:“让他带人进来。”
不长功夫,铁灵带人压着几个妇孺走了进来。
刘启看着王守仁脸上的变了变,一皱眉,顺势回头一看,顿时双眼凝血喝到:“王守仁!祸不及妻儿父母,你压我家人过来干什么!”
“家法连坐……”
王守仁一手扶着桌子,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万恶的地主老财一般,瘪嘴喝到:“你一人犯罪与山匪通奸,我就斩你全家,一个不留!”
王守仁此话一出,刘启的家人顿时哭爹喊娘哀嚎一片,刘夫人更是伏在地上,“咚咚咚”的给老王磕着响头,一身锦罗绸缎在地上蹭的满是灰尘……
王守仁却好像铁石了心肠,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触动,满眼之中尽是杀伐之气。
“别哭了!”
刘启用眼睛扫过自己年过七旬的老母和未满四岁的孩子,稳了稳心神对着王守仁冷冷的笑了笑说道:“我不信你会杀他们……”
“什么?”
王守仁微微皱眉,左手食指在桌子下面痉挛似得抽动了一下。
刘启伏着身子低声说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既读圣贤之书,又怎能不遵循圣贤之道!”
刘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直接仰着头直视着王守仁的双眼说道:““你自命儒家大贤,号称儒侠。孔孟之训自然为心中楷模!你不是会杀我全家之人……”
“说的对……”
王守仁用两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我不会,但是他会……”
话音未落,龙三突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拎起刘启四岁的孩子直接摁在了地上,从腰间抽出寒铁刀,一刀扎在了孩子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
小娃娃吓得脸色苍白,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瘫软在地,全身抖做了一团。
“住手!给我住手!”
刘启脑门上的爆满青筋,使劲甩开身边的两名看押的衙役,然后直起身子对着龙三吼道:“你一介绿林人竟然欺负一个孩子,不怕被江湖中人耻笑么!”
“笑他的……”
龙三一摆手,将寒铁刀的刀锋又向里推了推说道:“爷爷我大字不识一个,什么老子儿子的统统不认识。我只知道,你要是再跟我说一个不字,我就把你儿子的指头剌下来下酒!”
“王守仁!”
刘启可能也觉得跟龙三讲不清什么道理,直接回身瞪着老王喝到:“你竟然纵容手下如此……你妄称儒侠!”
老王瞟了一眼被龙三摁在地上的孩子,忽而站起身双手扶着桌案死死的盯着刘启说道:“你刚才也言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的儿子只是被人摁在地上以刀相威胁,你便如此惊慌。那程家村几百条人命,几百户人家的妻子,统统被人杀戮殆尽。难道你心中从未有所愧疚,从未心念一句孔孟的仁善之道么!”
“我……”
刘启的瞳仁在眼眶中颤抖了许久,好半天才缓缓的说道:“程家村的倭寇与我无关……”
“无关么?”
王守仁冷语:“你们都是为明州小筑做事,他们所犯的罪孽你能说与你无关?”
“我……”
刘启嘶哑着嗓音,还想辩解。王守仁已经将手慢慢举了起来,手掌向下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嘴角微微扬起一条缝隙,低语道:“全家上下一个不……”
“不要……”
这个“留”字还未出口,刘启已经“库嗵”一下俯跪在王守仁近前说道:“王大人,你想要我如何……”
王守仁淡淡一笑,把手掌摊平了放在桌面上,看着其余几个跪在地上的内奸说道:“你们的家人我已然都打听清楚,但逢年节一定差人探望,你们几个可否为我军效力?”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许久,最终全部俯首说道:“我等愿为朝廷效力,万死不辞!”
“万死不至于……”
王守仁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各位只需要帮我传个信,就说王某明晚三更起兵,兵伐龙凤林,我……”
“王守仁……”
不等老王说完,刘启突然惨淡的笑了一声说道:“我全家都在你手上,我为了家人的命可以帮你。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还是不要触明州小筑的霉头,莫说你一个小小的江西巡抚,就是天皇老子来了又能怎样。你若听我一句,现在收手,莫不还有一条出路。如若不然,怕是连我也要给你陪葬。”
“我还有出路?”
王守仁站起身看着刘启说道:“虎口拔牙,若是我现在一退,那才是要断送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