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因为眼痛的缘故,荼蘼到现在脑子也懵懵然的,晚膳她也就随便动了几下筷子,实在没什么胃口。她便早早地洗漱完毕,准备就寝。
外面刮起了阵阵阴风,荼蘼坐在床边又忆起了往昔的人和事,往昔与皓轩的种种,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悠悠的时光。如今繁华竞逐之后,只徒留她一人悲恨相续,怨天尤人。
青叶关上了沉重的窗户,拉上冷冷的华帘,将所有的风雨都隔绝在外。她见荼蘼安然就寝后,便轻轻的关上门。
荼蘼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好似飘了起来,停在半空,这种感觉若有若无,一会又感到身体发热,顺着脚跟一直延伸到大脑。紧接双眼胀痛,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就好像是那次太后赐毒昏迷不醒的状态,忽然冰凉的感觉袭入了眼睛,荼蘼拼命挣扎想要摆脱这种难言的困境。突然她失去了挣扎的意识,随即进入深度的睡眠之中,摆脱了这虚无的状态。
清晨醒来,荼蘼揉了揉沉重的双眼,浑身好似经历一场打斗,又酸又无力。
她浑浑噩噩的喃喃自语:“天好黑,”说着便又倒头就睡。
已到巳时,青叶一直在房外徘徊,她知道许是自家主子怀着孕比常人嗜睡,所以早晨不免多睡了会,可一想都这个点还没动静,就忍不住上前敲门催起。
“娘娘起来了吗?奴婢可以进来吗?”
荼蘼听到叩门声就立即醒了,本来她也睡不着,只是每每睁眼四周漆黑一片,总以为天亮还早,于是就这么半睡半醒着。
她起身靠在床榻上,婉声道:“今天天亮的特别迟,我都感觉睡了好久,可到现在还黑漆漆的。”
青叶讶异开口:“娘娘,虽然今天是阴天,可天早已大亮了啊!”说着便推门而进。
她趣笑着:“你说什么呢,天还黑着呢?”
即使帘子遮住光线,房间里也不至于昏暗漆黑,青叶心中突然生出不妙的感觉,连忙拉起帘子,推开窗户。
“娘娘,您看,天大亮了。”她上去说道。
荼蘼心中忽地恍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恍惚的寻找青叶的方向,抓住她的胳膊,一时惊言: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好黑,真的好黑。”
她双手伸到空中摇晃,“真的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转过身问:“青叶我是瞎了吗?”
青叶一时惊慌,拔腿就去找太医。
荼蘼突然觉得黑得让人害怕,失去了安全感,她连床都不敢下,因为她看不见所有的事物。
须臾。
太医们着急忙慌的赶来,仔细的为她检查了整个眼部,并未查出任何端倪,这突然的失明他们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怎么回事。除了外敷还用了一些治疗眼疾的药物,希望会有些效果。
荼蘼失明迅速传遍整个后宫,惊动了吴婉柔。她放下孩子就匆忙赶来兰蕙宫,而太医们则被召到了承昭宫。
台上的司徒玄霜严肃道:“先皇后怎么会失明?定是你们治不好她的眼疾,久而久之导致失明!”
太医惶恐不安的回道:“臣等无能,实在不知先皇后骤然失明的病因,请陛下降罪。”
“朕命你们尽快找到治疗方法,都回去研究医书去,不然你们有何能力担任御医。”
太医们连连点头,心有余悸的退了下去。
兰蕙宫。
吴婉柔扶着她行走,安慰道:“你放心,太医们一直会医治好你的眼睛。”
“我是不是再也看不见光明了,从此只是一个想死不能死的废人了。”她淡淡语气,有些失落。
她难受的看着荼蘼,故作温和的说:“不会的,你不要想多了,平时就让奴婢们贴身伺候你的生活起居,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荼蘼勉强抿嘴一笑:“希望吧!”
司徒玄霜走进了殿内,一路都示意奴婢们不要出声,若是让荼蘼知道自己来了,又会抓狂般赶自己出去,反而适得其反。
他走到他们面前,示意吴婉柔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静静地看着她。他不禁想:“朕是有多久没这样看你了,又有多久没有这般默默的站在你身边。”
青叶端来了药,“娘娘该喝药了。”
司徒玄霜手伸了过去,别有深意的瞧向青叶,青叶立刻明白陛下用意,把药递给了他。
他弯下腰,偏过脸看了一眼青叶,青叶随即会心道:“娘娘,奴婢伺候您喝药。”
司徒玄霜亲自喂药,一侧的吴婉柔忍不住滋生醋意,酸到心坎上,伤怀不已,“本宫何时能得到陛下这般的在乎和珍爱。”
荼蘼又痛苦难咽的喝下一勺,开口:“太苦了,不喝了。”司徒玄霜刚递出去又缩了回去。
青叶立即回道:“娘娘,良药苦口,您再喝一点吧!。”
荼蘼好似想到什么,倏地站了起来,惊触道:“我怀着身孕,怎么能喝药呢。”
青叶也惊道:“是啊,奴婢怎么忘了娘娘有身孕的事呢,太医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怀孕不能服药的,会对胎儿不好。”
吴婉柔望了一眼司徒玄霜,解释道:“这药太医肯定仔细检查过成分,确定对胎儿无碍才会给你服用的,你不用担心。”
前些日子司徒玄霜告诉了她真相,她才知道荼蘼只是假孕,仅仅是怕她当时受不了刺激寻短见,让她觉得生有可恋,才会有勇气活下去,全是司徒玄霜的一番良苦用心。
荼蘼忽瞪大瞳孔,向青叶挥手,大声说道:“青叶快倒了!肯定是司徒玄霜那个坏人要害我和皓轩的孩子,故意让太医送药来了,他要害死我的孩子,你赶快用银针试毒。”她惊恐往后退着步,害怕极了。
吴婉柔连忙上前扶着她,忙说:“你别害怕,你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荼蘼慌乱的推开她,极度的忐忑不安,胡乱指着一通,“你们都是一伙的,都要来害我的孩子。”
“我走,我走,你不要激动。”说着她正欲离开,回顾一眼,“青叶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青叶上前搀扶,开口道:“娘娘不要怕,奴婢在呢。”
司徒玄霜见如此情景,心烦意乱,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走到门口还回头望了一眼,无奈的走了。
荼蘼怀孕的事除了少数人知道,很少有人知道,虽是假孕,但依旧封锁了消息,一旦让外面的人知道荼蘼怀有先帝子嗣保不齐又要惹出什么风波,万一有心之人打着先帝子嗣还在的由头,滋生了谋逆之心。因此只有兰蕙宫的几个奴婢、奴才知道,而他们绝不敢外传,而皇后、太医和司徒玄霜知道内情。
因为失明的缘故,荼蘼疑心越发重了,甚至过于敏感警惕。除了每日送来的饮食茶水外,就连送来的衣服首饰都要检查一遍后才敢使用,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伤及胎儿。青叶也因此弄得神经紧张了几分。
自宫变之后,时移世易。如今的长乐宫依旧人气不减,笑脸仍是那些笑脸,只不过换了主人罢了。对此,荼蘼并不失望,反倒落个清净,也不曾期待那些夫人们的到来。今日丞相夫人的到来,并没有让荼蘼增添过多的惊喜和欣慰,所以她又何必佯装热情呢。
瞧着榻上落寞的美人,这可难为了丞相夫人,从一进门就心里苦恼:“我该如何称呼呢?皇后吗?可长乐宫已有正主,似乎不妥,太后吗?可新帝并未下诏尊封为太后,如今又屈居这小宫殿内。”所以她这步子踏的比平时慢了小半步,她知道哪有时间思考这称呼问题,人就在眼前,这张口再艰难也得张口请安。
“妾身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她心里不禁暗暗窃喜,这省略性的称呼真是恰到好处,再无需在皇后与太后两个词之间摇摆不定,虽有些牵强,但似乎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话音刚落的瞬间便忍不住举眸窥视,见荼蘼脸上依然平静如水,不见一丝不悦的情绪,至此,她才安心的起身。
荼蘼虽然风光不在,连封号也未落实,可新帝和皇后的对她的种种重视,即使那些达官显贵的夫人们再也不用巴结示好,就算见面心里不再诚惶诚恐,哪怕怨恨堵心,也无人敢当面轻视她。
荼蘼普通的招待了她一下,有时连客套话也懒以应付。世界黑暗了之后,她就更加不必在意她人的言行与脸色,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丞相夫人并非特意来此请安,而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只因远在她乡的沈薇托人将信送到府邸,请求代为转交。她念其自家老爷一相与沈国公交好,所以借了请安的由头,才跑了这一躺。她一番寒暄过后,留下了礼品,递交了书信便借故离去,待的时间不免有些匆匆。她走时同情般的回头望了一眼,驻足一瞬便跨出了门槛。昔日的荣耀忽变成今日的凄凉,这种心境或许旁人会更有感触,只不过旁人与荼蘼感触的事情不同,心境自然异于旁人。
失明之后,一切的生活起居均由青叶一手照料,两人之间便自然而然的产生了默契。很多时候,青叶还未开口,她便知是她来了,青叶也亦是如此,有时荼蘼正欲张口,她就及时打断道:“奴婢知道。”然后要么上前伺候,要么递上茶水。
青叶撕开信封,读完信后,娓娓道:“沈薇回乡不久,便嫁给了他父亲相交甚好的故人之子,日子倒也过得滋润,还说她夫君对她言听计从呢。”
荼蘼露出久违的笑容,戏言道:“她那性子,倘若日后她夫君在外面有什么猫腻,她还不得上房揭瓦,不依不饶的,说不定还能将夫家闹得人仰马翻的,不过我相信她定会御夫有道,过好自己小日子的。”
青叶也一旁轻笑,随后换了语气,说道:“最后她向您问好,希望万事看开,勿伤了自己。”没想到昔日嚣张跋扈的深薇还能与自家主子有今日这般难得的交情,真是世事难料,青叶心中感怀不已。
荼蘼愣了一会,说:“你帮我写一封回信。”
青叶应声后,便立即拿来了纸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