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此夜请了假,七天,说是受了严重风寒,每有人问起,洛扬都会脑门冒汗解释道:"此夜家住的远,又在深山中,回家后便卧床不起!"
少年们表示了解纷纷道:"一定是老师水术害的,风师弟那种弱不经风的身体也下的去手!"
紫室老师沉脸习惯性抬手,又青白交错改为戒尺狠狠拍下。
讲台上一阵尘土飞扬,教室顿时一片安静,皆老实竖起书籍睁大眼睛无辜望他。
前桌的师姐扭头悄道:"风师弟病的很重?要么组织咱们室学生带上礼物去慰问慰问?"
洛扬想起安居峰群魔乱舞的画风,表情精彩:"不必了!"
"哎?"
"我说礼物我帮你们带,人就不必去了!呃...他...卧病在床,自顾不暇!"
洛扬艰难说完,只觉三魂七魄升天一半,为自己的无耻深感无力,心中痛哭自己为什么要听风此夜的话当真收礼不带人?
大家表示理解,商量放课一起买慰问品,紫室再次传来啪啪摔尺声,穿透晴空飘的老远...
风此夜的原话是这样的:"阿扬啊,哥哥我病了,病的很严重,若是有人问起就道哥哥养病不便招待,礼到就行,人便不必来了..."
洛扬双手一左一右提着水果零食,胳膊后背也是满满包袱,终于气喘吁吁爬上安居峰,面对峰顶好一片平和美景愤愤想道,我之前是怎么回的?嗯...只回了句"你是谁哥?我比你大!"就嫌弃跑开了。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真的说出那种无耻的话,并爬山涉水送慰问品?
洛扬绝不承认担心风此夜饿死荒野,他喘了一会,峰顶摇摇欲坠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木屋在风中吱吱轻响,一副随时可能倒塌模样。
木屋建有大半年,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况且是出自他们三人之手,更是难得难得。
洛扬想着千万别把在家躺尸的风此夜压死,便不做停留,携着一大堆慰问品快步经过规划整齐的花草树木。
步不过三,有拉扯之力,步过六,拉扯严重,步过十,步履艰难,最后一步,大片五颜六色铺天盖地。
洛扬艰难的从花草中爬出,身上衣服已经满是腐蚀小洞,密密麻麻,整齐洁白的学生装宣布报废。
他推开房门远离食人花食人藤,被争食的水果零食也不管了。
木屋咯吱咯吱声顿停,洛扬四处搜寻了一番,没有看到风此夜身影,心知被骗,那家伙本是装病,想着顶多偷懒在家睡觉,结果空空如也连人影也没!
风中呆滞了一会,脸上忽有湿润触感,洛扬反应极快一把抓去,另一只迅速拔剑去削。
"..."
风此夜曾信誓旦旦保证绝对是长不大观赏蛇,不是什么奇怪的有毒蟒蛇,此刻正扭动着胳膊粗的金黄蛇躯盘旋房梁,倒三角头颅距离自己不足三寸。
洛扬几乎奔溃到要哭出来,触电一般扔掉手中红信,瞄准门外池塘恨不得给手脱成皮,清澈的池水很美,几只红色小鱼追寻波纹游来,露出长过半个鱼身尖尖锯齿。
"..."
"啊!"
"风此夜你死哪去了?我要杀了你!!!"
.........
风此夜有一搭没一搭抛高手中铜币,圆形方孔的铜币在半空微微一顿,垂直而下,被稳稳接住,反反复复,脚下便过了数米。
头顶旋着一只纯白灵巧的巴掌大灵鸟,神态优雅的追逐铜币,多次未捉住,忽然鸣叫一声,灵性的蓝眸转为血红,羽毛漆黑如墨,掠过空气划出渐淡水墨波纹。
"生气啦?就不给你!"
风此夜将铜币往怀里一塞,抬头挑衅笑。
墨鸟全身羽毛炸起,目露凶光,风此夜摸出了个拇指大玉质果子,抛上抛下,漫不经心道:"只有食人藤才能结的果实呦~"
墨鸟瞬间变成洁白,抢过果实乖巧落肩啄食。
玩闹间,时间也快了许多,最后的一座山终于翻越,露出一排整齐竹舍。
刀削过的平整山谷没有乱七八糟树木,地上更是被长年踩踏到寸草不生,十来个大小不一少年嗬嗬比剑,鹤发童颜老者沉脸严厉指出错误,果然是长着副不讨喜的"黑"脸。
风此夜无聊的随便找个地方躺尸了会,等到黄昏过后,少年们散去,偷偷跟随一人潜行跟上。
那名十一二岁的少年不知身后有人,抱着衣服走向山谷另一面,哼着愉快的歌谣褪去衣衫沉入潭中。
风此夜抱胸斜斜靠着石壁,思考是现在去问,还是等他洗完,将人光溜溜堵在潭中怎么也不是君子所为。
正不太认真犹豫着,忽听歌谣一顿,有水声骤响,接着传来低不可闻发问。
有人道:"洛青?"
风此夜收敛笑容,双臂垂下,口中野草失去力量掉落,直起身子黑眸沉沉望去。
夜幕刚临,四周没有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一道白衣高挑身影矗立五米之外,中间一树之隔。
这次出行的正主洛青处于失魂状态,听到问话,嘴唇颤抖着,却是大喊一声:"师尊!"
求救戛然而止,洛青被一股压力碾的呆坐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惊恐道:"我不认识华临妖魔!真的不认识!上仙饶命!师尊救我!"
风此夜整个身体都贴在石壁上,深冷的冰凉刺激自己冷静,探出半个脑袋去看,生怕被发现。
华临,嗜血妖魔,当年扶樽上仙被洛青告发后牵出来的隐藏boss,扶樽上仙不认洛青这比子虚乌有的账,洛青伤心欲绝黑化,抖出不可辩驳证据,扶樽性格直,受不得冤枉,屠了华临一座妖魔山头,引出一系列不好言论,此事件中所有人不得善终。
狐清绝为什么找上关键人物洛青?是调查还是另有目的?
那身影不知施了什么法术,洛青便失去言语能力,整个人都哆嗦着不敢走也不敢留,心里盼望着早点有人发现自己失踪。
"我问你答,是便点头,不是摇头"
洛青拼命点头。
身影的主人转身,一头白发披肩,额前两鬓一丝不苟束起,双目了无情绪,薄唇微抿,月光下平添清冽,声音也冷,如深冬寒潭。
他道:"扶樽是你师尊?"
洛青点头。
"来谷有一年?"
点头。
"与同门有无矛盾?"
摇头。
"对扶樽有不满之心?"
摇头。
"未曾出谷?"
点头。
"遇见可疑生人?"
摇头。
"见过魔修?"
摇头。
风此夜缩回脑袋,蹲在地上,双手捂住心口,止住砰砰剧烈跳动心脏,他在审问洛青。
狐清绝在审问洛青!
字里行间都是打听洛青与妖魔华临关系,他不是在调查洛青,他不是!
可是另一种声音冷漠的告诉自己,他在调查洛青,他与扶樽上仙身死有关!
不可能!他是仙人,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怎么会与这种凡事染上关系?师尊他...师尊他是最好的!是我一生最崇拜最尊敬的人!绝对不会与此事有染!
风此夜双手握拳,似想到什么双眸冷若结冰,唇角却微微勾起。
四周寂静了一瞬,忽然有令人窒息威压投来,他一动也不能动,望着原本只有野草的视线中多出一双白色鞋尖,以及冷白绸缎下摆。
那人道:"扶樽新收弟子?"
洛青颤颤巍巍:"不是!我不认识这人!"
周遭压力一松,风此夜抬头,扬起平常一般无二漫不经心笑容,直直迎上对方注视目光,笑嘻嘻道:"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信吗?"
"..."
上仙燃了团火焰,将四周照的更清,冷眸凝视了风此夜片刻,拿出腰间竹筒,掏出两寸宽卷轴打开。
火光跳跃中,卷轴薄薄的纸张透出彩色图案,墨色为主,是人像。
风此夜不动声色撇了一眼,迅速移开,心中惊涛骇浪,虽然只有一眼,那画中人绝对是自己!
那人将画卷收起,像是已将洛青遗忘,冷淡道:"名字"
"...啊?"
"你的名字"
"李四"
"真话。"
"风此夜..."
他笑答的很得心应手,气氛却无端尴尬,心道出行未选对日子,竟然碰到最不想见的人。
"狐清绝"
"啊?"
"我的名字,狐清绝"
"哦..."你名字我难道不知道吗?默默吐槽了句,风此夜打算开溜,摆手转身道:"相逢是缘,那么江湖不见,后会无期!"
说罢抓住啄果的灵鸟,头也不回风一般跑远。
速度可谓逃生难比之快,心思纷乱间未防前方有人,一头迎了上去,顿时两两相撞,只来得及错开脸庞,胸膛撞的生疼,双臂惯性去抱。
"..."
"..."
风此夜慌忙抽手后退,恭敬乖巧低头道:"师尊...对不起..."
说完脸立即一黑,右手隔着衣服狠狠掐自己一把,心中哀嚎,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大半年过去,还是改不掉这可恶习惯!
"呵...呵呵...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刚才在打瞌睡,这会还在半梦半醒,所以思维混乱说话不清!"
狐清绝望了他一眼,凝视许久,像是信了,风此夜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道磅礴剑气忽然从天而降,切的草木碎片横飞,风此夜被狐清绝提着衣领在半空中跃过,瞥见怒气冲冲的来者,表情有些惨不忍睹。
为什么调查洛青也能遇到狐清绝?这也罢了!他不认识自己!偏偏此时扶樽上仙出现,洛青又在不远处不死不活瘫软,这怎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