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潜机声音穿过猎猎海风, 冲海面。
死海之凶险,不仅在暗无天日海底。
空中不时掠过几只烈火鸥,朝霞比翼齐飞, 张口吐出一簇簇幽蓝色火焰。
它们通体鲜红,四翼长喙, 以其他海鸟和跃出海面鱼类为食, 偶尔加餐能吃到闯死海修士。
宋潜机操纵无影剑, 一边熟练地避开火球, 一边紧盯海面。
漆黑海浪间, 一座座银色“小岛”飞速游移。巨大水柱从岛上喷薄而出,高耸入云, 此彼伏。
春夏之交, 正银岛鲸族群迁徙季节。
这种海兽表皮银白光滑, 身形庞大岛屿,故银岛鲸。
一只烈火鸥从宋潜机身边飞过, 转瞬被跃巨鲸一口吞下, 来不及惨叫。
顶级捕猎者成群结队跃出水面, 落间掀万丈巨浪, 蔚为壮观。
无影剑轻盈隐蔽,在巨浪血雾间飞驰,宋潜机盯了鲸群片刻,忽挑眉一笑:“还跟藏?”
果有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他竟然压剑下潜, 趁一头银岛鲸张口瞬间,随水流冲入那血盆大口中。
银岛鲸不生锋利牙齿,只有粗壮鲸须。吞入海水时,幽深食道巨型瀑布, 宋潜机顺流而下,直入巨鲸腹中。
鲸腹漆黑而闷热,气味令人呕。
但行至深处,那种酸臭腐烂味道消失了,四周竟有灵气流动。
谁能想到巨鲸腹中别有洞天。
这一方空间简单整洁,竹桌竹椅,还有人抱着靠枕翻一卷旧书。
桌上亮着橘子灯,微光照亮那人侧脸,以及鲸腹内壁密密麻麻符箓。
灯下看美人,美人更美。
灯下看故人,故人面目可憎。
宋潜机冷笑道:“堂堂天下第一剑,昔日何等威风,今竟然躲在妖兽腹中,不敢见人。”
鲸腹山洞,人声一出,回音重重。
那人认命地放下书卷,喃喃自语:“厉害啊,这样也能被找到。”
他转头笑道:“好徒弟,为师就知道命大,一定能活着回来!怎么样,人杀干净没?”
“冼剑尘!”宋潜机大步流星,抄着无影剑冲上,“生不这么做!”
冼剑尘从竹椅上跳来,躲开一剑:“拿剑指着为师,想欺师灭祖?徒弟打师父,天打雷劈!”
宋潜机气势虹,挥剑抡鸡毛掸,分毫看不出先险死还生:“谁徒弟,谁师父?老子打就!”
“打得过吗?”冼剑尘上蹿下跳,“要不这地方不方便动手……”
打坏了这头鲸,他还要大费工夫,再寻找、降服、布置另一头。
两人不动灵气,在“山洞”拳拳到肉地过招。
若不境界修为,只算拳脚招式,宋潜机冼剑尘平分秋色。
宋潜机因怒气上涌,出手狠辣,占得上风,摁着冼剑尘猛锤:
“说好替杀一个人,足足杀了他四次,第四次差点赔上一条命!”
“怎会此,看来他变得更强了……”冼剑尘下识自语一句。他又自知理亏,将一只靠枕递给宋潜机:“这个送,抱着玩玩,去去火气。”
宋潜机看了更来气,一夺过:“这本来就!”
“枕头,手剑可还!”冼剑尘喝道,“还给!”
他忽然想到什么,盯着无影剑道:“它将引到死海?”
宋潜机嗤笑一声:“剑之间,必有感知。在哪,人不知道,剑知道。”
冼剑尘瞪了眼无影剑:“给回来!”
无影剑颤颤剑身,便装死不动。
冼剑尘气得大骂:“跟了多少年?怎么出去一趟,就被这小子驯服了?”
宋潜机:“吓唬一柄剑算什么本事!以为比别人都聪明,藏身兽腹这种办法,只有一个人想过?”
冼剑尘纳闷:“莫非也藏过?何时受过伤,被谁追杀过?”
宋潜机心想,这都玩剩下。藏在巨兽腹中既可以遮掩行踪气味、也等拥有一件防身法袍、一件快速移动法器。
他打够了,筋骨通畅,气差不多消了,到了说正事时候。
拉开竹椅坐下,抱曾被冼剑尘顺走,本就属自己靠枕,仿佛此间主人:
“给一个解释机会。”
“此事因而,剩下事情来解决。”冼剑尘却道,“走吧,回千渠。”
宋潜机皱眉:“想怎么解决?何杀他?”
“将本命剑留在大陆尽头,借地脉之力蕴养剑。待养好伤,便启程去。”冼剑尘浑不在被一个后生打破嘴角,嘶嘶抽着气,依然得傲然,“本命剑在手,本尊照旧天下无敌。”
宋潜机想了想:“行,们走。”
冼剑尘愕然:“说什么?”
宋潜机:“说,们出发,去大陆尽头,拿回剑,杀了那个人。说清楚了吗?”
冼剑尘不可置信:“为什么?图什么?”
“发过誓,无天涯海角,必将他斩剑下!”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不知道吗?都有伤在身,应在隐蔽处休养生息。”冼剑尘皱眉。
不可一剑神受伤后,全天下都可以他敌人。
华微宗千渠正式宣战后,千渠王不死也得死了。
“他也在养伤。化身消亡,本体亦受重创。机不可失,推测他能利用擎天树疗伤。们立刻走!”宋潜机态度坚定,寸步不让。
要打一个几乎无法战胜敌人,只能比敌人更狠。
冼剑尘打量宋潜机:“现在他背后站着许多宗门家,即将挑一场修真界战争。们这样上路,手有什么牌能打?”
“、加上、加上那九柄剑。虽然依然势单力薄,但们永远比他们多一样东。”
冼剑尘挑眉:“难道还藏钱了?不知哪家钱庄?”
宋潜机懒得跟他贫嘴:“上路,便知道。”
“不吧。”冼剑尘站身,凑近他,“上次见,又懒又怕麻烦,非要守着一亩三分地,摘一朵花就像要命!怎么现在变了个人?小子,不担心千渠了?”
这个问题,宋潜机进秘境确实放心不下,但现在他笃定道:
“即使不在,千渠也有人照料。”
孟河泽一行人通过血河谷暗河离开秘境,不出外话无甚损伤,可以直接赶回千渠。
冼剑尘绕着他转了一圈,像幼童观赏珍稀食铁兽:
“宋潜机啊宋潜机,竟会信人了!”
宋潜机坦然道:“人信,信人,有何不可?”
他心想,冼剑尘久了天下第一,狂傲霸道不讲理,性格缺陷多得吓死密集恐惧症。
且从无相种种描述来看,冼剑尘本就手段残忍,绝没有堂堂大能、一代宗师修养。
“若非形势所迫,谁乐和这样人搭伙。”
冼剑尘转过头,不再看宋潜机。
心想这小子看似温和礼貌,实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分明个后生晚辈,却比那些老不死还难应付。
“若非行到水穷处,谁乐和他同行。”
两人互相不待见,竟还要结伴同行,从死海往大陆尽头。
宋潜机重走逃亡路。
这一次,他否能改变结局?
“不仅信人,们现在队友,也应该暂时相信对方。”宋潜机道,“将所有知道,他有关事、做过事,全部告诉。”
冼剑尘忽然笑来:“在血河谷中,已经他说过许多了吧,还乐再说?”
“偏偏信,为不智。”
“好。”冼剑尘从储物袋摸出一套茶具,悠悠道:“此事,还要从三百年说……”
……
夏初,千渠郡一场大雨,将群山外外洗刷干净,将花草树木浇了透彻。
天气晴朗,游云漂浮在碧蓝天空中,阳光照过绿色田野。
正午炎热,知了声声。农人刚用过饭,聚在阴凉处闲聊抽旱烟,连水牛都卧在树荫下,懒洋洋甩着尾巴,驱赶蚊蝇。
不远处,一群孩童不知疲惫,顶着烈日在河沟玩水,大闹大笑。
两位华微宗修士费尽功夫潜入千渠,整日所见便一幅幅夏日田园之景。
两人面面相觑,焦灼至极。
“宗门命等毁去宋潜机金身塑像,断他气运之根本。可他金身塑像到底在哪儿?”
“天城已经找过,神庙早被改做牢狱,每个村子原先村庙,也被推平,填农田。”
“一定藏在隐蔽安全地方,千渠就这么大,一寸寸翻也能翻出来。”
“万一宋潜机他根本没有金身塑像怎么办?此复命,必遭责罚。”
两人急切传音时,忽一声中气十足大喝响:
“仙师!就他们两个,面生又古怪,鬼鬼祟祟!们盯他们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