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殊这一番话说出来,顿时吸引了更多邪修的注意。
他们虽不曾听见先前鼠三儿对叶殊的称呼, 却也很快反应过来)此人便是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邪道炼器师。之前一些借助鼠三儿之手买到法器的修士与人交战时, 所用法器确是更为出色,且损耗也小, 叫人很是羡慕,不由得有更多人要去寻鼠三儿排号等着炼制了,其中贿赂鼠三儿的灵币也颇有一些,让鼠三儿很是肥了一肥。
没料想, 如今这位炼器师出现在此处,还下了注,且他眼光精准, 下注赢了, 且还对那血影猎有些好感,愿意白出手给他炼制?
真是叫人羡慕!
当下里, 一些原本还想着是否找机会去试探血影猎, 将他杀了抢夺资源的邪修, 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做得天衣无缝还好,可若是泄露一丝半点的风声, 叫这名炼器师恼怒了,从此不愿给他们炼器,岂不是不好?何况纵然他们不求他炼器,那炼器师瞧着也非是个脾气好的,倘若直接将此事认作是他们不给他面子,要再白出手一次, 来悬赏他们的小命,岂非更冤枉么!
许多邪修心里都颇有算计,且很谨慎,如今便是有一丝可能,也不愿去得罪炼器师的。
再者,血影猎不能猎杀了,旁人却是未必,这天底下猎物多得很,未必只盯着血影猎啊。
另一头,陆争在听到叶殊留下来的话语后,微微一顿。
他先前确是在房中养伤,并未留意外面的消息,故而也不知晓乱葬岗里来了一位如此有名气的炼器师,但现下他稍微听一听周遭邪修的议论,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替他白炼制一把剑……陆争自是心动的。
修炼邪道法门之后,陆争不知抛费了多少法剑,这并非是他故意为之,而是他所修功法血气太重,对法剑侵蚀极快。他那般努力做任务,除却是为修炼以外,未尝不是为了多多积攒资源,用来换剑?如今他的储物袋里,就有不少的炼材,正可请那炼器师帮忙……
陆争如此想着,忍着巨大的疼痛,一步步朝着小楼走去。
他这时察觉到,周遭对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少了许多,几乎没有了,一转念,他已明白了究竟是什么缘故,对那名说了那话的炼器师有一丝感激。
且不论那炼器师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而为,总归算是为他减少了许多麻烦,对他也算是有一份恩情了的。
想到此处,陆争走进小楼里,同一时刻,他的嘴角沁出一丝血,转瞬就被他用手背抹掉了。
先疗伤,等伤势好一些,他要尽快去找那个炼器师,炼制一把好剑……如今手里的这一把,怕是已然再用不了一次了。
陆争回到房间之后,便迅速取出一些丹药吞服,与此同时,他自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极大的水囊般的物事,又拿出一个桶来。
紧接着,他打开水囊,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桶里。
刹那间,血腥气四溢。
陆争的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厌恶。
然而他却脱下外衣,很快将一只手臂插入那桶里。
光裸的手臂上,细长的经络微凸,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蜿蜒而上,遍布这些经络之内,让整条手臂上布满奇异的暗红纹路,很是可怖。
陆争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但不多时,痛楚消逝,桶里不再有那浓烈的血腥气,也不再是暗红的汁液,而是变得浑浊发灰……而他手臂上的纹路也消失不见,只是这条手臂好似比另一条稍稍粗了些,旋即,又一点点地恢复如常。
这正是陆争在修炼邪法,而每逢邪法修炼一回,他心里都有些不适。
只是如今他所能做的,仅仅是尽量莫要直接吞噬刚死去的热血,哪怕为此会稍稍减慢他的修行,也总算是让他内心稍有舒缓。
尽管,陆争十分明白,这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
可如今……他眼里划过一抹挣扎。
如今,能自欺欺人,也是他在巩固自己的信念,让自己不至于堕落到,和他从前所最为不耻的那些人一样。
叶殊和晏长澜回去石林后,就又和之前一般足不出户了。
鼠三儿得知叶殊要免了费用给血影猎炼制一把宝剑之事,着实羡慕了血影猎一番,且也不经意地提了提血影猎始终不来,是否是有些瞧不起“鬼异大师”云云,似有挑拨之意。
叶殊两人原本就是为陆争而来,自不会将鼠三儿的挑拨当真,反倒是很不在意,只管继续炼制法器而已。
鼠三儿见叶殊不以为意,最后也还是担忧自己这般作为反而叫叶殊不喜,最后也只好自己不再多言了。但转头,他又拿了好些单子过来,请叶殊炼制。
叶殊炼器极快,也就一个个炼制起来。
当然,再如何快也要稍作控制,总是不能让鼠三儿看清他的底细的。
又两日后,有传信进来。
说是……
血影猎来访。
鼠三儿正在叶殊面前说外面的闲事,见了这传信,就闭了嘴。
叶殊道:“你回去罢。”
鼠三儿有些不甘,但他也知道这位鬼异大师因那次下注大赢一笔之事,对那血影猎很有好感,便也并未说什么,只好老实地离开。
晏长澜与他一起走,显然是去迎接血影猎,带他进来的……尽管鼠三儿最初也都是晏长澜带进来,可他还是对第二个有此殊荣之人,生出了强烈的排斥之感。
故而,鼠三儿在出去遇见那道暗红衣衫的人影时,很是不快地斜睨了他一眼,才不痛快地离开了石林。
陆争则并未理会鼠三儿的举动——于他而言,如鼠三儿这般的人,也着实无须他多给予半点注意。哪怕他如今与那位炼器师颇有交情,亦是如此。
晏长澜见到陆争,心绪有些复杂,却只是道:“血影猎?”
陆争道:“正是。”
晏长澜道:“随我进来,切记小心,不可有一步走错。”
陆争又道:“好。”
鼠三儿远远听见晏长澜对陆争如此“叮嘱”,越发对陆争不喜。他能瞧出那鬼丑待他与待那血影猎有些不同,想起自己的修为与血影猎的修为,虽心知肚明,却也有些不忿。
但终究还是灵石为上,鼠三儿咽下这不甘,快步地离开了。
陆争跟着晏长澜,一步不差地走到了石林内的石屋里,心中颇是感慨这炼器师之富贵——他拼搏这些年,却也只是尽力住进了筑基真人庇护之地,哪里能有这等安全之地?
然而他只这般一想,也很快抛在脑后,不去多思了。
两人走进石屋。
石屋里,陆争就看清了那先前说起要给他炼制长剑的炼器师。
观其相貌……
似乎是过于俊美了些,也过于年轻了些。
陆争给了这炼器师适当的敬意,微微拱手:“见过鬼异大师。”
叶殊看了一眼陆争,道:“坐罢。”
陆争拼搏多年,对人之观察十分细致,此刻倏然察觉,这时的鬼异大师与当初说要给他炼剑的那位,似乎有很大不同。
他心里一紧,不由想着——莫非此事有异?
当即陆争暗忖,自己似乎是因着对方的名声,有些过于相信了些。但实则对方也仍旧是来历不明,他这般孤身前来,仿佛太急切了。
他的心性还是修炼不够,否则,又怎会为那一个承诺所吸引,以至于不管不顾就过来请人炼制法剑了?
陆争心里生出十成的警惕。
可就在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嗓音,几乎叫他惊呆了。
“陆师弟。”这声音略低沉,却是在陆争心里曾回忆过无数次的。
陆争再未想到其他,猛然回头,就看到正在自己身后的、那原本面貌奇异俊美的邪修,陡然变作了高大的青年!其相貌,当真是叫他无比熟悉!
他禁不住开口:“……晏师兄?”
在陆争身后的,正是恢复了本来面貌的晏长澜。
晏长澜与陆争,当真是许多时日不曾见到了。
陆争心惊之余,也瞬时转头看向了那名邪道的炼器师,而后又是一惊。
此刻,原本坐在那处炼制法器的邪道炼器师,也化为了一副叫他有些熟悉的面容……仔细看去,他竟也是曾经见过的。
在他当年自晏长澜手中脱身时,这名目若寒星的冷漠少年,便伴在晏长澜的身侧,只是那时他不曾多看,只留了些许印象。
晏长澜坐在也叶殊的身侧。
陆争坐在两人对面,看着他们,只觉得喉中似乎有些干涩。
他倏地想起了先前那炼器师对他有所庇护的话语,哪里还不明白,那分明就是对方刻意为之……也的确是为了给他一些助力。
陆争再开口时,嗓音里就带了一丝沙哑:“……晏师兄,你与这位……怎会来此?”
叶殊神情淡淡,不曾多言。
而晏长澜则看了他一眼,说道:“自是为你而来。”
陆争一怔:“为我?”
晏长澜缓缓解释道:“我与阿拙在万通楼里,见到了一名似乎修炼邪法,却只杀恶徒的修士血影猎,便想到了你……”
陆争听着晏长澜慢慢道来,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只听晏长澜又道:“得知陆师弟你虽身在邪修,却不曾杀害无辜,我心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