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
一众人将宋钊生院士送出饭堂,吩咐温朔陪同去往酒店。
有专车司机早已等候在外,送宋钊生、随行人员和温朔,去往京大东门外,成府路上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来到酒店早已预定好的房间,温朔恭恭敬敬地告辞:“宋老,您先休息一会儿,我下午两点半还有一节课,大概四点半左右吧,我会来找您请教。”
“别,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谈吧,我可没有太多闲工夫待在京城。”宋钊生说话很随和、很接地气,笑呵呵地让温朔到客厅坐,自己则是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后对正在检查室内环境的青年说道:“小魏,你的工作完成了,就到外面等一下,好吧?”
“是!”姓魏名易杰的青年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继而快速做完检查,便转身出去了。
从进入酒店房间,到离开,短短十多分钟的时间里,魏易杰已经完成了对房间的安全检查,并把宋钊生日常生活所用取出摆放在该放的地方,烧好了开水。
茶几上没有茶具,宋钊生便直接用玻璃杯沏了两杯“大红袍”,一边从兜里摸出一包香烟来。
温朔迅速掏出了打火机凑过去,帮着宋钊生点着了。
“别拘束,你也拿着抽。”宋钊生笑呵呵地把烟往温朔的面前推了推。
“哎哎,不拘束,不拘束。”温朔憨憨地拿了烟点上,继而神情略显忧虑地说道:“宋爷爷,您能百忙之中来京城,我十分感谢,刚才其实我也不想耽误时间,这不是,您老地位太高,我生怕哪儿照顾不周了,惹您生气,唉。”
宋钊生忍俊不禁,用夹着香烟的手点了点温朔,道:“你啊,就别在我面前扮乖孩子形象了。”
“是真的。”温朔神色诚恳谦恭。
“因为气势?或者说,气场的冲突?”宋钊生笑问道。
温朔诧异道:“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也没干啥心虚的事儿,不至于引发什么气场冲突。”
宋钊生面露疑惑,道:“据我所知,当然,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啊……玄士修玄法,以玄护身而成势,与世间诸多势的存在,是相互排斥,抵触的。而我这么多年的过往,以及如今的地位、名望,尤其是时至今日,还有军人的身份在,所以,和你在一起的话,双方的势,不应该有冲突的吗?”
如果换做寻常人,这番话听起来肯定会觉得很别扭,这人简直是老不修嘛。
有这样夸自己的吗?
但宋钊生却是坦坦荡荡地讲了出来。
而温朔,也没有丝毫不舒服,甚或是想腹诽对方的感觉。只觉得,这老头儿很对自己的脾气,有一说一,不藏着掖着说那些弯弯绕的话,而且言谈接地气,心性磊落。
稍作思忖,温朔斟酌着微笑说道:“没那么玄乎,玄士也是人,院士也是人,咱们之间正常的交流,不至于引发势的冲突。”
“哦。”宋钊生微皱眉想了想,道:“也就是说,人与人之间,其势的冲突,主要是源自于行为及心理,而不是身份、地位、环境自然而然养成的气场?”
“是的。”温朔点头。
宋钊生笑了笑,道:“那就不对了,之前在机场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了你的势,带有攻击性。”
温朔一愣,旋即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您老在这方面还真有深入的研究,而且也算是半个行家了。其实那不是带有攻击性的势,而是一种职业病,我习惯于去感受他人的势,尤其是初次见面的人。更何况,我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接触到您这样的人上人,所以也颇为好奇,就没忍住试着观察了一下您老的气场。”
“观察?”宋钊生顿时兴致盎然,像个对一切新事物充满好奇的小孩子,道:“那结果是什么?”
“很强大。”
“还有呢?”
“没了……”
“嗯?”宋钊生略有些不满意,道:“具体讲讲嘛,别这么小气……我会为你保密的。”
温朔愕然,这老头儿怪有趣的,他哭笑不得地说道:“真没有别的了,我的气机刚探查到您老的身上,就被您老的气势强行迫回,我怎么敢去再深入探查感应?”
“我的气势,迫回了你的气机?”宋钊生疑惑道:“我什么都没做啊,而且,我怎么没这方面的感觉?”
“不需要刻意去做。”温朔笑道:“当您老感应到我的气机,并且认为具有攻击性的时候,个人气场已经同步产生了防御性的反击,这种现象,很多时候并不受主观意识的控制。”
宋钊生了悟般点了点头。
“宋爷爷,之前电话中没有把情况详细对您讲,其实这次劳烦您来京,主要还是考虑到杨老师的名誉问题。”温朔叹了口气,道:“也算是双管齐下吧,之前咱们从机场回到京大时,看到的那一家人,就是被救的石志学和其家属,也是我特意打电话请来的。”
“不用多说,该怎么做我明白。”宋钊生笑道:“你小子这次,可得好好为我解惑,我可是等了十几年,总算是又遇到了你这样一位玄士,而且,还是个大学生,哈哈。”
温朔稍稍安心,果然如自己所判断的那般,宋钊生这样的老人精,根本不需要自己费心叮嘱什么,自然能把事情给你办得漂漂亮亮。而宋钊生这番话,倒也激起了温朔的好奇心,他忍不住问道:“宋爷爷,您……以前就认识玄士,并且接触过玄法?”
“是啊。”宋钊生感慨道:“我这辈子见到过的玄士,还不止一位,总的算起来有五位吧,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也没有机会和他们详谈,更不好去通过他们了解神秘的,当然从某个层面上来讲,又是那么朴实的玄法。”
说到这里,宋钊生顿了顿,神情愈发感慨和有那么一丝惋惜地说道:“这么多年,我在学医、习医、研究医学的同时,也一直都在研究玄学,希望能够把传统的玄学加入到医学当中,因为玄学和传统的中医学是分不开,且有着深切的,不可分割的联系。广为流传的学术中,有玄学山医命卜相五术之分,然而中医出自玄学五术,千百年来的传承里,却缺乏一种气,我个人认为,是一种精气神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没了精气神,就如行尸走肉一般。”
温朔点点头,苦笑道:“我能理解您老的想法,事实上,自从真正认识并相信,或者说,自从开始真正去自我施以玄法而为事之后,我也一直都有重重复杂的想法,但,大概是自我才疏学浅,或者说心境还不够的缘故吧,很多事情我也无法去尽数诠释解惑,我也一直在思考、学习、研究当中。”
“石志学的病症。”宋钊生很突兀地转移了话题,道:“我能予以百分之四十的,可以为世人所接受,为当代医学、科学接受、解释的理论去予以证明,而且,这百分之四十,足以令世人相信,但,你应该能想到,剩余的百分之六十即便绝大多数人不会去考虑,也会有极少数人去深究、思考,钻研,或者说期望着家中病人,凭此可以恢复身体的康健,挽救性命,这是不可避免的。”
“嗯,我知道。”温朔神色间尽是无奈地点点头。
这世上,本就很难有百分百完美的事情——而涉及到玄学,涉及到石志学之类的病症,更是无法在抛开玄学和普世认知的迷信范畴后,还能完美地解释,令俗世中人所接受。
因为,这般解释本就是在遮掩,在撒谎。
宋钊生正色道:“洋洋五千年文化的传承,我们普通民众能够接触到并学习的诸多传统学识,包括哲学、政治、军事、医学、农业等等,都脱不开阴阳五行的学术范畴,一概而论为迷信,则全部的传统学术尽皆坍塌,不定性为迷信,则容易引起大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纠结于此,所以勤学不辍,钻研其中,却始终不得要领,难以悟出其中真意,也就是那股冥冥中真实存在,却又无法证明的炁,或者说‘道’,这,又该如何解?”
温朔想了想,苦涩道:“宋爷爷,您老这是给我出难题了,您研究了半辈子都难以明悟的东西,我这么个后辈,哪怕身负玄学,身为玄士,也无法为您解答啊。”
“你小子……”宋钊生哭笑不得,内心欢喜。
但凡精明之人,无论是谁遇到温朔这般圆滑,或者说奸猾之人,在其看似不经意间的言谈举止,些许或刻意或无心的错误中,而欣慰喜悦,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孰能无私、无虚容?
温朔话语中,那一句“您研究了半辈子”,可说可不说,但相同好意思的话,说了出来,不同的用词,会给人带来不同的心理感受。
半辈子,大半辈子,一辈子……
对于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来讲,其实也就是一个意思。
但人愈老,愈惜命。
所以“半辈子”这个词儿,谁心里都明白是客套话,但就是听着令人,令花甲之后老人,舒坦,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