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丹阳郡主莫馨蕊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钦此!”
莫馨蕊紧张的跪在厅中,下意识的攥紧了袖子。
传旨太监宣完圣旨,笑意融融的将圣旨双手递交给跪着的莫馨蕊,拱手贺喜道,“恭喜郡主,贺喜郡主,喜得良缘。”
莫馨蕊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腼腆一笑,示意丫鬟打赏,“有劳公公了。”
传旨太监并不推拒,笑呵呵的收下荷包,有些赏赐不敢收、有些赏赐不能收,有些赏赐可以放心的收。
丹阳郡主愿意给他这个体面,他自然却之不恭,笑容浓了几分,“郡主得空,便去宫里向圣上和皇后娘娘谢个恩。”
莫馨蕊笑着点头,“劳烦皇上和娘娘为我操心,我理当进宫谢恩。”
她的婚事是重华为她细细遴选,又让她亲自相看,私底下借机接触过方定下,出了母孝半年,便得宫中赐婚,让她体体面面出嫁。
这份恩情,她铭记于心,若非重华看顾,她在京中步履维艰。
莫馨蕊又与那传旨太监客气几句,对方便告辞离去。莫馨蕊想了想,让人去重华长公主府上报信。这才沐浴梳洗一番换上郡主朝服,而后莫馨蕊便吩咐人准备马车进宫谢恩。
林延恩拨冗在乾清宫接见了她,态度温和的与她笑谈几句,因她是女眷且眼下他有事在身,遂林延恩也不多留她,让她去寻俞钰晚。
出了乾清宫,莫馨蕊不由吁出一口气来。每次见到林延恩,都觉得他身上的威严之势比上一次逼人,早年她还敢在林延恩面前玩笑,如今丁点不敢放肆,哪怕林延恩态度和蔼可亲。
皇帝果然不是谁都能接触的。
“郡主稍等片刻,娘娘方才孕吐了,正在梳洗。”宫嬷嬷笑着上前,莫馨蕊来的不巧,俞钰晚刚进内室换衣裳。这宫里人最是注重仪容仪表,哪怕没有吐到身上,沾染了那酸腐之气也是要不得。
莫馨蕊忙抱歉道,“是我打扰皇后娘娘了,要不我先回去,等娘娘方便时,再来谢恩。”
嬷嬷赶忙阻止,“娘娘吩咐过,她很快就回来。”笑指着茶几上的茶杯和水果点心道,“猜到您要来,娘娘早就命恩准备了。”
莫馨蕊笑了笑,不一会儿,俞钰晚便被人扶着出来了,因为怀孕没有涂脂抹粉,脸色显而易见的苍白,但是依旧丽色无双。
“让莫表妹久等了。”俞钰晚声音有些虚弱。
“是我惊扰娘娘了。”莫馨蕊见俞钰晚模样有些不安,一时不知道是马上告辞,还是稍稍停留一会儿再走更好。
俞钰晚靠坐在椅子上,例行公事的说道,“想不到这么快莫表妹就要嫁人了。宋清柏是个稳妥人,万不敢惹表妹生气。表妹若是……”说话的过程中,俞钰晚的眉头不自觉的轻蹙。
她刚刚吐完,恨不得马上躺着休息。若是来的是旁人,身份低的她可以直接不见,身份高的,于她而言身份高的,也就那几个,历来亲厚,可以直接明说,或是把人请到内室说话。
偏来的是莫馨蕊,她终究对她亲近不起来,看在重华面上,不曾冷落刁难,真心亲近却难。不好将人拒之门外,惹下非议,只得打叠起精神出来相见。只到底是身体状况欠佳的人,自控力稍弱,神情间流出几分情绪,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莫馨蕊心思敏感,并没有错过俞钰晚的异样,心中一跳。几年来,她偶尔发现俞钰晚待她有些不同寻常,往往一闪而逝,让她以为是自己又在胡思乱想,可今天……
思前想后,她却不明白为了什么,她一直对俞钰晚恭顺有礼,不曾有半点不敬。
这一出神,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俞钰晚已经止了话音,看着她。
莫馨蕊顿时红了脸,尴尬的嚅嗫道,“娘娘,我……”
俞钰晚不以为意,笑了笑,“莫表妹怕是想起了宋郡马才这般,也是,宋郡马端的是风度翩翩,才高八斗,与莫表妹也是一片痴心,莫表妹有福气了,不过能娶到表妹,也是他的福气。”宋正浩比莫馨蕊长一岁,眼下在翰林院中任职,性情温和周虑,出自门风端正的书香门第。在俞钰晚看来,非常适合莫馨蕊的处境和性格。显而易见,重华长公主颇费了心思,有人的命就是这么好。
莫馨耳尖发红,低垂了头羞赧道,“娘娘才是好福气!” 林延恩称帝已有四年,后宫只有一位隐形人一样的嘉嫔,漫说帝王,便是稍有几个闲钱的平民百姓,有几个能这般洁身自好。今年正月,俞钰晚的嫡长子便被封为太子。眼下她又怀着孕,若是再得个女儿,凑成一对好字,人生再是圆满不过。“谁不知道皇上待您……”
莫馨蕊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神色大变,惊诧的看着俞钰晚,眼底甚至带着惧意。
俞钰晚垂眸遮住眼中刺骨的凉意,手指轻揉着太阳穴。心中不断告诉自己,莫馨蕊的未来夫婿并不是她当年那位,现世与前世已不同。她只是礼尚往来的客套,并没有暗藏歹意,她神色中没有爱慕之意。
俞钰晚又忍不住自嘲,自己当年是怎样的有眼无珠,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俞钰晚很快就恢复镇定下来,“呕”一声之后,用帕子掩住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难过。
一边的宫人赶紧上前伺候,端茶递水。
片刻之后,俞钰晚才疲惫道,“让莫表妹见笑了,本宫这几日身子不利索。”俞钰晚实在不想强撑着与她虚情假意,委婉下达逐客令。
莫馨蕊茫然的看着她,那眼神,一直萦绕在莫馨蕊心头,堵得她心头乱跳,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俞钰晚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她。
莫馨蕊心乱如麻,她翻遍了所有记忆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俞钰晚。看着俞钰晚,莫馨蕊鼓起勇气道,紧张道,“娘娘,我是不是哪里错了?”
闻言,原本靠着的俞钰晚慢慢坐正了身子,目光考究的看着莫馨蕊,突尔,神情一哂,不答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喜欢你?”
莫馨蕊神色咻然一白,怔怔的看着俞钰晚。
俞钰晚淡淡一笑,“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你,谁规定我一定要喜欢你?”说完,俞钰晚觉得长久积压的怨气一扫而空,连呕吐的难受感觉都消失不见。
方才莫馨蕊让她忍不住想起昔年,莫馨蕊不断在她面前又一种挪揄又羡慕的语调说林延恩待她如何如何好,自己当年是怎样的有眼无珠,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其中的嫉妒。
时至今日,她的愤怒与怨恨已经沉寂,但是她依然厌恶这个人,哪怕莫馨蕊什么都不知道,这一世无辜。
见莫馨蕊脸色越来越苍白,俞钰晚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道,“也许上辈子我们是仇人吧。”说完,俞钰晚不禁自嘲一笑,慢慢儿的说道,“你不用胡思乱想,我不会再为难你。你是我的表妹,我永远都记着这一点,永远记得自己表嫂的身份。”她相信,老天爷给她重头再来的机会,是为了补偿她,让她弥补自己的遗憾,不是为了报仇。因为仇恨而破坏现在的幸福,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她都不愿意冒险,她的人生没有这么廉价。
俞钰晚缓缓将视线移到莫馨蕊脸上,我不会刻意刁难你,但是也不会喜欢你,所以以后和我保持距离,不必故作亲近。我不为难你,你也别来刺激我。
莫馨蕊过于震惊,以至于根本没注意俞钰晚说了一个再字。她似乎明白俞钰晚的言下之意,艰难的告辞离开。
俞钰晚神色淡淡的看着她僵硬的背影,如今的命运是你我各自的造化,你惜福,我也惜福。
瞥见身边宫人的错愕神情,俞钰晚不禁一笑,低头抚摸着袖口的绣纹幽幽的想,果然怀孕的人就是沉不住气!心中却无半点后悔。姑嫂情深怎么会适合她们!没有利用手中权势刁难,她自觉无比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