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人终究渐渐散了,贺一韵上来扶过她,她软软地还在地上坐着,依稀听到贺复云冷漠的声音:"让她一个人好好在这里静一静也是好事。"
她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迟钝地站起身子,浑身的麻木感让她整个人不稳地晃了一下,她呆呆地站了数秒,又缓缓地朝前走去。
夜,已经很深了。她在院子里站定,目光一寸一寸地在这个熟悉的地方游移。嫁到贺家,那是多少年了?无论是A国还是C国,大家的观念都是一样的,女子出嫁随夫。她一直都满意这段婚姻,这个男人,虽然他很忙,可是他的地位是显赫的,他的能力让让人咋舌的。这一点,一格随他的父亲,从小就显示了极好的商业头脑。还记得她穿着一袭白色婚纱走进这个地方的时候,那颗心的涌动,他抱着她上了新房,她的脸火烧一般,到了房间都没有退过。
婚后的日子,他温润优雅,面对着她的大小姐脾气,也总受容忍。也许是因为贺复云一直说,家和万事兴;也许是贺家的家规森严,总之,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她在无理取闹。
即使有着小吵小闹,生活还是美好的。若是两人真正出现什么问题,那就该是贺一凡出生之后。发现了贺一凡的异常,她丧失了所有的耐心和母性的温柔,对着他大吼大叫。为此,贺森繁跟她吵过多次,她总是大声呵斥,言辞难听。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跟他吵架,也并不是真的说是因为他的原因导致孩子异常,她不过信口胡诌,不过就是发泄,发泄罢了。
但真正两人的疏离,还是发生了贺一凡的事情之后。是啊,虽然他都没有怎么说,可是就连贺一格都知道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次她大病一场,之后,贺森繁就更加忙碌了,常常是几个月见不到他一次面。
事实上,自己的婚姻,已经存在问题了,不是吗?她心底不是没有这样的预感,只是不敢相信,也没有勇气去相信。偶尔,她也会跑到他所在的地方调查,却没有一次发现有别的女人;但即便这样,两人的关系,却真的是疏远的。
心底在恨她吗?丢弃自己的儿子,陷害自己的儿媳,这样恶毒的女人...没错,他们失望,他们都对她很失望。
她对自己也很失望,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人生搞到这种地步?现在,一凡虽然已经找到了,她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他,去陈述这个事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楼的,一路上都是脚步飘浮,走到房间门前,却没有勇气推门进去,只是这样站着。
她闭了闭眼,泪水就这样滑落。这个房间,她应该还是可以进去的吧?可是,她忽然好怕看到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眼神虽然不及贺一格冰冷,可是,却能让他窒息。
"就睡了...这么迟了,你怎么还没睡?...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情明天再说..."房间里忽然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秦臻心里陡然一跳,为什么她会有这样一种直觉,他是在跟女人打电话?
再漫长的黑夜,天,终究是要亮的。
秦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走廊的位置,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的,只是没有勇气这样在房间门口站着,她选择了逃离,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靠着墙壁,也不知道到底想了些什么,最后还是睡去了。
天色已亮,那她的人生呢?她的人生是不是再有光芒?
她这样怔怔地坐着,其实应该算是很早,从前的这种时候,她还在温暖的房间里睡觉。她抬眼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忽地站起身来,内心有种恐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有的贺家人。
她迅速跑下楼,草木葱茏的老宅,不时地传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娇俏的脸。
"你就是秦臻吧?"庄乐儿眨了眨眼,她向来都有早起的习惯,尤其是晚上在祠堂偷偷看了那场惊心动魄的贺家家庭会议,心底更是义愤难平。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说的就是这回事。
"原本我是应该非常尊重你的,你是我师傅的婆婆,那当然就是我的长辈了。可是你的做法实在是有失人品,阴险毒辣,让人汗颜。对着师傅这样美丽善良,身手不凡的媳妇,你怎么下得去手呢?你都不想想,如果师傅生出一个大胖小子,那绝对就是文武双全,你这个奶奶可是让天下人都羡慕的!你脑子这么不清楚,也难怪贺家要休了你了!"
"你是哪里来的丫头!"秦臻红着眼睛吼道,她整个人都处于失控的边缘,庄乐儿的几句话就好像在拿着刀子捅她的心脏一样,浑身都疼。
"哦,我是贺家的客人,爷爷和贺叔叔请我来的,我昨天已经自我介绍过了,看来你不认真。"庄乐儿嘻嘻笑着,"对了,我还有个身份,就是舒梓乔是我师傅,我是她徒弟。师傅是我长这么大最为崇拜的人物,所以,我是不准任何人欺负我心中的偶像的;也就是说,谁欺负了我师傅,就等于欺负了我;谁欺负了我,那..."
她的眸光狡黠地一闪,笑容甜美,秦臻却是浑身肌肉猛地一紧:"你要做什么?"
庄乐儿摇了摇头:"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我做了什么。其实,我也已经很仁慈了啦...怎么说你都是公主,玩得太大我老爸会发火,所以,我不过就是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段关于你的视频,就是你昨天哭天抢地地不离开贺家的视频...你放心,到了这个点,基本上都已经疯传了,你本来就是名人,这下子会更有名的!"
"..."秦臻愣圆了眼睛,狠狠地瞪着庄乐儿,庄乐儿嘻嘻笑了笑,"夫人,你可别这样瞪我,你今天没化妆,把眼睛瞪大也不漂亮啊!我劝你啊,还是早点想想以后该怎么做吧...这个贺家一定是容不下你了,A国这件事情也闹大了,现在所有的新闻都在追踪这件事情的后续。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摆正自己的态度,承担自己应有的责任。该道歉就道歉,该离婚就离婚,该坐牢就坐牢。"
"你!"秦臻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庄乐儿无辜地挑了挑眉,"我难道说错了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是这样的吗?我们A国可是法纪严明,当初白启然身为副总理的儿子,不是法办了吗?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你,你身为总统的女儿,对了,还有那个总理的老婆...法律面前可是人人平等的。"
庄乐儿哼着小曲走开了,秦臻瞪着那个年轻的背影,泪水簌簌而下。她这辈子最看重的都是外在的东西,喜欢华丽外表的包装,喜欢显赫身份的炫耀,可最终,却要落到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吗?
晨曦渐亮,秦臻眯了眯眼,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还是很早的时间点,贺复云却是有打太极拳的习惯。她加快脚步,朝着北面走去,那个位置不太有人过去,曾经发生过一起火灾,但是现在种了大片的草木,离着主宅的位置有些远,但那里通常不太会有人过去。她现在根本没有脸见到贺家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想找到一个地方躲起来。
双手抱着膝盖,她这样坐着,想着许许多多好久好久都没有回忆过的事情。以为眼泪已经流尽了,却没想到根本流不完。是因为她的人生太过失败,有太过痛心的事情,有太多难以弥补的事情。女人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家,连一个家都没了,她还有什么?
"砰"地一声,眼前闪过白色的球体,从她脚上擦过,撞到了树干上,又往前翻滚了一段路。秦臻的目光顿在球上许久,转了过去。
舒梓谦正站在五米之外的距离,看着她,想过来捡球却又不敢的样子。
秦臻的眼泪落得更凶,想要冲着他笑一笑,但是她相信,自己此刻的笑容一定是比哭还要难看的。
"对,对不起..."舒梓谦红着脸解释,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不小心,才把她的衣服弄脏,又把她的鞋子弄脏。
"没关系..."秦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走到球边,捡起了球递到舒梓谦手中,"你的球。"
舒梓谦眸光晶亮地望着她,像是不太敢相信,一直不喜欢自己的秦臻夫人会对着他笑,还会用那么温和的声音跟他说话。他笑着摸了摸头:"谢谢夫人,我下次一定小心。"
他想接过球,秦臻却是拿着球不放,只是这样痴痴地望着他,舒梓谦用力了几次,陡然明白过来:"夫人,你是想一起玩,玩球,是吗?"
秦臻点点头,又摇摇头,梓谦可不明白了,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究竟是想玩还是不想玩?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秦臻,忽地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渍,还有有盛着泪水的眸子,惊然道:"夫,夫人,你哭了?是,是不是,刚刚,很疼?"
心里一慌,说话也跟着结巴起来。秦臻的眼泪落得更凶,舒梓谦彻底慌了,连忙放下球:"我,我去,找,找姐夫。"
"球没有砸到,不疼。梓谦..."秦臻拉住了他,声音涩哑,"你能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吗?"
"哦。"梓谦点点头,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一定很难过,难过的时候,是需要有人陪着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