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是由读书人来治理的，而不是由一个皇帝一言而决。徐阶的理想就是皇帝垂拱而治，文官治理天下，但是这个理想只有嘉靖帝死了，才能够实现。

但是，如果嘉靖帝死了，裕王登基，徐阶必定会离开官场。

他可是曾经背叛过裕王，一个帝王就算是性子在宽厚懦弱，他也不会用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只要裕王一登基，必定让徐阶告老还乡，这还是裕王性子宽厚，换一个性子稍微坚毅的人，说不定就把徐阶给弄进大牢。一个皇帝想要杀一个人，会有太多的办法。

更何况……

徐阶自己屁股低下也不干净！

所以，徐阶又不希望嘉靖帝死，只要嘉靖帝活着，他就能够继续担任内阁首辅。

这就是徐阶心里的矛盾所在！

一时之间，徐阶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跪在那里完全失神了。

马芳跪在徐阶的右侧，他是被嘉靖帝急调回京的。他也曾经进入到内阁，当初在内阁他完美地当了一回木雕，但是这次回来，他不想当木雕了。上次他被从边关调回来，进入到内阁，那是因为嘉靖帝对他的忌惮，夺取他的兵权，所以马芳要低调，十分的低调。封紧了嘴巴，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但是，这次不同。

这次是嘉靖帝稳定不了京城的局势，调他回来是对他的信任。如此他便很有可能成为武将心目中最高的理想成功者，出将入相。

所以，他是真心在祈祷嘉靖帝活下来，只有嘉靖帝活下来，他才能够实现他出将入相的理想，嘉靖帝一死，他便没有了希望。

高拱的心思就简单了许多。他早就看不惯嘉靖帝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嘉靖帝的一切，他都看不惯。但是，却无力改变。嘉靖帝的威严和手段，四十几年来，让百官从内心畏惧。即便是耿直固执的高拱，也不敢去触嘉靖帝。他的希望都寄托在裕王的身上。

想要裕王登基，嘉靖帝就必须死！

只有嘉靖帝死了，裕王才能够登基。只有裕王登基了，他才有登上内阁首辅的机会。

毫无疑问，只要裕王登基，曾经背叛过裕王的徐阶，必定被赶出内阁，如此他这个内阁次辅自然就官升一级，成为内阁首辅，统领百官，治理天下。

他是裕王的老师，裕王不用他用谁？

当然，裕王如今的老师不止他一个，还有着罗信，张居正，陈以勤，殷士詹。但是，陈以勤和殷士詹自从被徐阶弄进大牢，后来虽然放出来，裕王对他们两个已经没有了信任，根本不具备丝毫的竞争力。

张居正估计会被心学推进内阁，不过相当首辅是不可能。至于罗信，太年轻了。

所以，高拱此时的心里就是在盼着嘉靖帝死，赶紧死！

其他的官员，自然也都跟着自己的老大一个心思，徐阶，高拱和马芳各自是什么心思，他们也就是什么心思。

如果嘉靖帝知道这些大臣内心的想法，恐怕就算是被御医救过来，也会立刻被气死。

从内阁六部九卿这些官员看来，就看出罗信的不足。他还做不到一方巨头。就连这些大员之中，都没有一个属于罗信一方势力的人。

徐阶等人自然是不能够一直这样祈祷，实际上他们也就是做个样子。时间差不多，便都回到了西苑值房内，值房内早就生了炭盆，有书吏奉上热茶，这些人喝了几口热茶，才略缓缓过来一点儿。

大家都没有说话的兴致，实在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高拱心中一动，心中暗道：

“嘉靖帝说不定就熬不过去了，是不是应该让裕王进宫？这个时候，裕王进宫，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确定新皇的位置。”

但是，心中又一想，如果嘉靖帝不死，岂不是会激怒嘉靖帝？

好嘛！

我还没有死，你们就急着新皇登基了！

值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十几个人坐在值房内，只闻呼吸声，不闻说话声，这不压抑就怪了！

“踏踏踏……”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御医走了进来。

众人都霍然站起，徐阶抢先一步问道：“陛下他……”

御医叹息了一声道：“下官已经尽力了，只是陛下还没有醒来。”

徐阶等官员脸上的神色俱都一变。一个个心中俱是一动：

“没有醒来，这是死了吗？”

但是，徐阶和高拱只是这个念头刚刚浮起来，心中便出现了疑点，如果嘉靖帝死了，应该是太监出来宣布，怎么会是一个御医？

“陛下是……依旧昏迷？”徐阶试探地问到。

“是啊！”御医点头道：“下官无能。”

“呼……”

徐阶吐出了一口气，此时也说不出自己的内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了心境道：

“借一步说话。”

徐阶便带着御医走了出去，背后高拱等官员一个个用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望着徐阶。但是谁让徐阶是内阁首辅呢？

人家现在就有这个权利，别人没有，哪怕是内阁次辅的高拱，也没有！

因为只有内阁首辅，才是百官之首，在皇帝昏迷之时，徐阶就是大明的头！

徐阶带着那个御医走出了房门，来到了一棵大树下，四周无人，然后毫不客气地对那个御医说道：

“李太医，将陛下的真实情况告诉本官，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也不想没有有本官的照拂吧？”

那个御医的眼中便现出了一丝惊惧，作为御医是担着风险的。皇帝救不过来，一旦新帝发怒，迁怒与他，将他斩了，没有什么奇怪。如果有了徐阶这个内阁首辅的照拂，活命应该没有问题，于是压低了声音道：

“陛下已经到了大限！”

“到了大限？”徐阶脸色一变。

“嗯！”御医点头道：“最多三个月，而且这三个月内，也许还是一直昏迷着，当然也有可能醒过来。

不过，即便是醒过来，也是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嘶……”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