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漆黑的夜,一直到天边晨曦微出,沈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位置。
脸上、身上都是汗。
粘腻得人像是背着沉甸甸的厚重大棉袄在行走。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逃出了林城的手掌心,但不能够停下来,不能停下来。
一晚上没有喝水,没有吃东西,又渴又饿,嘴唇干裂,她的体力也透支到了一定地步。
恍惚想到之前,她和豆包的运气那样好,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将他们带回了城区。
而这一次,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沈磬蹲坐在长满青苔的石墩上歇气,看到脚下有水蔓延过来,顺着往前看,竟是一条有半臂宽的河。
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这水干净不干净,她蹲下来,以双手捧着,大口大口的喝了一饱。
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那速度极快,像是....像是有人追了过来。
沈磬倒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她现在的体力,根本不可能跑得远。
冷静下来,找到最高的草丛,沈磬慌忙将身子掩藏在那半人高的草丛之后。
不到半分钟时间,果然看到了一双男人的腿。
脚上都是泥泞,鞋子也可看出一点儿磨损的痕迹。
显然也是赶了一晚上的路。
沈磬两只手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看到那双脚在她面前站住,离她就隔着薄薄的一层草堆,只要伸手,对方就能够将她从草丛里拎出来。
“沈磬!”
男人的声音拔高,带着阴骘的喘息:“出来!”
“我知道你在这儿!你现在出来,我给你一条活路走!”
沈磬眼睛睁得很大,密切注意着眼前男人的动静,她一动不敢动,额前有汗珠往下淌,流到了她的眼睛里。
刺得眼睛又酸又疼,她却连眨一下眼睛都不敢。
林城往前走了两步,再走两步。
沈磬的身体僵硬得厉害。
背上不知道是虫蚁还是汗珠在往下流淌,又痒又冷。
“沈磬!”
林城又喊了一声,双脚在她面前晃动:“你跑不掉!”
“不光你跑不掉,只要是杨老板看中的目标,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跑得掉!”
他嗓音微低下来,带着阴冷和诱哄:“你出来,我告诉你,杨老板想怎么对付秦少观。”
“你不是很在乎秦少观?”
“杨老板已经决定动手,你不想知道杨老板打算什么时候,对秦少观做些什么吗?”
沈磬稳着自己的身体,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千万别害怕!
不能被对方抓住她的弱点!不能听信对方的任何一句话!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将她引诱出去!而只要她一出现,被他再度抓住,就会成为他们对付秦少观的武器!
她帮不了秦少观,但也绝对不能成为拖累他的累赘。
然而林城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看透了她的内心。
他缓慢的,脚步远离了一些,站住,慢调调的,像是猫儿逗弄老鼠一样,缓缓的说道:“秦少观这个自以为是的东西!”
“他想要阻拦杨老板的路,活该死在杨老板手上!”
“对了,你还不知道杨老板是谁吧?”
“还记得沈碧丽吗,我们可爱动人的妹妹?”
“知道她怎么死的?”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条湿冷的蛇,吐着信子,在往她的胳膊上,脖子上攀爬。
想要扼住她的喉咙,抓住她的咽喉。
沈磬发觉自己在发抖,她用力咬住了下唇,以痛感来阻止自己内心深处蹿生出来的恐惧。
“脑袋上开了花,‘砰’,血就从她的脑袋里直往外涌,啧啧,像是过年时候的烟花,又亮眼,又漂亮。”
“磬磬表妹,你不是最讨厌沈碧丽?表哥给你报仇了,你不出来谢谢表哥吗?”
沈磬捂着自己嘴巴的两只手,指甲交错,掐进了指缝之中,她怎么都想象不到,沈碧丽竟然会是他杀的!
他这个疯子!这个变态!
沈碧丽是他嫡亲的表妹!
沈磬空出一只手来捂住了耳朵,那种知道真相的恐惧,从四肢百骸蔓延,攀爬到她的骨血深处。
“噢,表哥怎么跟你讲起这些来了?我们该讲讲沈碧丽和杨老板,说起来,碧丽也是个好孩子呢!”
他忽然盘腿,就在沈磬的对面坐了下来。
虽他的视线尚未投射过来,可是......他发现她了?!
沈磬下意识就要起身逃跑,但是,如果这只是他的试探呢?
如果他根本就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这里,只不过想要以这种方式骗她出来呢?
沈磬按捺着,哪怕被这个变态的精神折磨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
偏偏,他不肯放过她。
支着下巴,半边脸在正午的阳光下,蒙着一层光,越发显得他这个冰雪难融的冷。
阴狠的冷。
“沈碧丽会跟杨老板搭上线,还是你爸沈学礼做的媒人,啧啧,我这个姨父,做的那点儿事,连我老子都不如。”
“卖女儿求荣,眼看着药厂没救了,卷了钱就跑。”
他做作的唉声叹气:“碧丽是死了,却不是死在我手上,是死在她爸的手上,也是死在你手上啊,磬磬表妹。”
他转过脸来,眼珠子转着,嘴角挂着一抹湿冷阴邪的笑:“如果不是因为你不肯帮沈家,不肯过问药厂的事,我姨父也不会求上杨老板,沈碧丽也不会被卖给杨老板,更加不会惹怒了杨老板被杀了灭口。”
“你说,磬磬表妹,你算不算是个杀人凶手?”
“帮凶?”
这个疯子!明明是他杀了沈碧丽,现在却还能反过来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到别人身上!
沈磬眼前耷拉着湿透了的头发,眼里迸发出的恨意与恐惧,似要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
盘腿坐在地上的林城忽然动了动,他眉眼陡的一狠。
射出锋利的光。
不等沈磬有所动作,长臂极快的穿过草丛,将沈磬的肩膀一抓,瞬间就将人从草丛后面给拎了出来。
手指骨扣住沈磬的脖子,他低压着头,又阴又邪的提着嘴角:“小东西,看你还往哪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