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明白《小红帽》的原有教旨, 结合“小屋”自带的催眠功能,可以说,这场游戏, 一开始就为他们指明了过关方向。
——他们需要克服某种有关生殖的诱惑, 脱离睡眠的牢笼。
越快越好。
南舟是不觉得这一关对自己来说有任何问题的。
归根到底, 他对求偶交·配这种事情没有兴趣。
在他生活的小镇上,从来没人进行生殖活动。
即使是他的妹妹, 也是在某一天忽然出现在家里的某个房间里的。
在十四岁时,南舟接触到了第一本和男性生理相关的书籍。
那是一本解剖书, 详细介绍了如何解剖男性生殖器的横切面图。
他对待这本书, 和其他的解剖书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还临摹了一幅,一度摆在了床头, 随时观摩。
因为那时的南舟极度渴望了解自己的身体。
他尽情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毫无共情可言。
“生殖冲动”等等词, 他倒背如流, 却并不理解。
那都是停留在书页上冷冰冰的词, 为什么会有人为它发热、炙烫、燃烧?
这是不可理解的。
南舟自己的第一、二性征, 都经历过发育成熟的时刻。
不过,南舟把它们当成类似“受伤就会流血”的正常生理反应。
他以相当严谨的科学态度,认真地把这种体验记录下来。
……封面标题是《南舟的身体观察日志》。
“在开始发作后, 原有数值有明显增长, 延伸至16cm。”
“某次延伸至16.35cm。有进步, 可以继续保持。”
“发作时伴随胀热不适,但并无不可遏制的需求, 在我的理智范围之内完全可控。”
“约50分钟后自然消退。”
“变化发生前后,均有明显干渴感,共饮用了600ml水。一大杯。”
数据不会骗人。
因此, 南舟丝毫不担心自己在睡着后会梦见什么,导致失控崩溃。
然而,当倦意如潮水没顶时,南舟原本清晰的思维,渐渐陷入混沌的泥淖之中。
……裹足难行,渐次沉沦。
周围的空气渐渐燠热了起来。
最先苏醒的是南舟的嗅觉。
一股被太阳烤得发热的砂石土腥气袭来。
……然后是视觉。
南舟漆黑一片的眼前,有澄金的光亮慢慢沁入。
再然后是听觉。
距离他仅咫尺之遥的地方,正潺潺流淌华美悠扬的旋律,让阳光投射在他视网膜上的金红驳纹,都在他的眼前排列成了五线谱的形状。
南舟缓缓睁开了眼睛。
……自己正身处一辆翻斗卡车的载货车斗上,在城市边缘荒无人烟的高速公路上飞驰。
一架二键钮式风琴立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乳白与漆黑交错的琴键上,一双骨节匀停的正有力跳跃。
风琴悦耳清湛,有如神音。
那演奏的双腕骨,微折出的每一点弧度,以及鼓凸的血管、筋骨的轮廓,比例都美得恰到好处的惊人。
从他指间流泻出的《喀秋莎》的歌调,与身后被他们不断抛下的荒野黄沙,气氛颇为相合。
汽油的味道、颠簸的感觉,和南舟失忆后的第一个场景完美重叠了。
这让他一时混乱不已。
在视线真正接触到阳光的瞬间,南舟只觉自己做了一场长梦。
进入大巴后的一切记忆,都变成了虚无缥缈的梦境。
包括江舫、李银航、沈洁三人组、虞退思、陈夙峰、孙国境的莽撞兄弟三人组,“青铜”五人队,谢什么,都迅速从他的记忆中失落,被尘封在了思维宫殿的隐秘一隅。
初醒时,他感觉自己对梦境中的一切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等精神一点点苏醒过来时,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梦境遗忘得一干二净。
仿佛这里才是真实。
南舟经历的、又被他遗忘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在午后阳光下小憩后、不值一提的小小一梦罢了。
南舟在醒来后的一段时间,总会格外迟钝一。
他盘腿坐在震动不休的卡车翻斗里,黑白分明的眼睛慢吞吞地转,好消化眼前的场景。
还有三四个人,正排排坐,挤在远离南舟和琴师的车斗一角。
一个女生发现南舟醒了,忙吞咽了口口水,促声道:“老大……老大!”
风琴声戛然而止。
紧接,一个南舟认为自己理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醒了?”
南舟转头,略略抬高视线,才看清那身处漫漫午后金光中的人的面容。
那张脸上带着温和有趣的笑意。
南舟望他,一瞬不瞬。
……好像自己天生就该认识他。
因此南舟甚至没有费心去想他是谁,便自然应道:“……嗯。”
琴师对他笑上一笑,又看向身前四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笑容中带了点鼓励和引诱的意味:“……海凝,们是不是有话要对他说?”
被琴师称作“海凝”的年轻女孩壮了壮胆子,细声音对南舟说:“谢谢……救了们。”
南舟好奇地微歪了歪头。
……他还是没睡醒。
琴师拉开了驾驶室与翻斗之间的玻璃隔板:“……你们呢?”
南舟这才发现,本来只可容纳一个驾驶和一个副驾驶的驾驶室里,以非常挑战人体工学的方式,挤着四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
南舟:“……”
不知道是他们四个中的哪一个,粗声粗气说:“谢谢!!”
琴师赞许一笑,合上了玻璃隔板。
南舟耳力极好。
他听得见,那四个挤在驾驶室里的人,正在隔板后偷偷议论自己。
“还是觉得放他出来不靠谱。他不是人啊,万一们说错做错了什么,他一个不高兴,把咱们弄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就别说了。要不是他,上一个副本,咱们几个和小宋集体嗝屁凉,还能在这儿喘气呢?”
“那你出去。去后头跟小宋他们坐一块儿去,跟那个光魅亲亲抱抱去,老子他妈要被热死了。”
“热死去逑。老子他妈驾驶员。外面早是自动驾驶的天下了,有这种动档卡车车证的也就我和老大,下去,换老大来给们开?”
驾驶座里顿时一片静寂。
谁也不敢造次了。
这让南舟对眼前的琴师更加好奇。
琴师对他微微笑:“恭喜,南舟先生,从今天开始,正式成为我们的一员。”
南舟问:“们去哪里?”
琴师的笑容是蛊人的漂亮:“当然是带去好玩的地方,奖励你了。”
场景瞬间跳转。
他们来到了一处流光溢彩的不夜城。
场景切换的速度,和无数人的梦境一样,突兀且毫无过程。
原本澄金的天光忽然被浓重的黑暗取代。
砂石的热腥味犹在鼻端,却又被醺醺然的酒精气息快速驱散。
但身处梦中的人,对这样的异样是很难有觉察的。
南舟立在旋转不休的星球灯下,对这样万花筒一样的精彩世界颇感好奇。
……
此时此刻。
同样开始了游戏进程的江舫,正和南舟站在一片场景完全相同的梦境之中。
虽然他们对面站的正是彼此,可二人的梦境也是彼此独立的。
南舟在梦那个未名的琴师。
江舫在梦南舟。
比南舟稍稍好一点的是,江舫的记忆还在。
他是知道眼前场景的前因后果的。
但江舫同样把眼前的一切伪作了真实,以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彼时,江舫把南舟揣在背包,和队友一起走遍各类副本。
他尝试、等待一个能让南舟成功融入群体的机会。
终于,江舫等到了一个巨大的变数。
……他们进入了一个本不该存在于《万有引力》中的副本。
除了《永昼》,在游戏出事前,江舫刷遍了《万有引力》的有副本。
因此在进入副本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异样。
……这个副本,是新开发出来的版本。
但《万有引力》本身出了致命事故,再没有新玩家进入。
那么,又是谁在制造新的副本呢?
江舫来不及去想。
在这个全新的副本里,体现出了游戏人数太多的麻烦。
江舫实在无法兼顾十以上的队友。
因此,他们连续失去了两个伙伴。
而危急关头,是江舫放出了南舟。
力挽狂澜。
一场恶战结束,他们险险获胜。
脱离了副本后,他们再次被传送回了《万有引力》的休息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谁也不敢妄下判断。
失去队友的恐慌、对未知前途的迷茫、对增加了一个无法揣摩的非人类队友的不安……
种种压抑的情绪,总要有一个渠道发泄出来。
以,他们来到了“纸金”。
——最适合销金和放纵的、耽于享乐的不夜都城。
“纸金”之中是有酒吧的。
虽然里面已经没有其他玩家,但在正常模式里,还是有不少身材火辣、喜欢劲歌热舞的npc的。
哪怕是虚假的繁荣和热闹,对此时的他们来说,也是解毒的良药。
……更何况,江舫终于履行了承诺,把南舟从背包中放了出来。
江舫抱臂望向南舟,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位非人类朋友。
南舟在好奇地观察灯球。
酒吧的灯光幻彩迷离。
繁复且浓郁的光影打在南舟的脸颊上,让他向来沉静的眸光里添了某人工造就的绮色。
但这样的光影就像是肥皂泡一样,只能悬浮在表面,却始终融不进他的眼中。
其他队友很快被夜之城的气氛感染,从酒吧门口鱼贯而入,向地下走去。
南舟也想跟进去。
江舫拉住了他:“打算这样……进去?”
……南舟这身周正的打扮,和这样声色犬马的地方完全不兼容。
南舟看向江舫,目光纯澈:“有什么规则吗?”
江舫:“把风衣脱下来。”
南舟照做。
江舫又把指尖抵在自己前胸纽扣的位置,轻轻画了个圆。
他将前襟画出了一片皱褶。
南舟再度会意,“嗯”了一声,挽着风衣,主动解开了白衬衫第一颗纽扣的束缚,
江舫下巴微微抬起,欣赏随他的窸窣动作而逐渐露出的漂亮锁骨。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江舫说:“再解一颗。”
……
与此同时。
南舟的梦境中。
听了琴师的话,南舟没有违抗。
他觉得也没有违抗的理由。
因为他觉得这没什么。
他解开了第二颗纽扣。
浆硬雪白的领子因为其自带的一点重量,向两侧坠去。
笔挺的白衬衫间,隐隐透出胸线轮廓和一点殷粉。
琴师的喉结微微一滚。
南舟站在他身前,陈述事实:“有点冷。”
“是的。”琴师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这样的确不大好。”
说着,他主动上,想替南舟系好那颗扣子。
但是,大概因为是角度问题,扣子又是内合的暗扣,有难系,需要一个从上向下的刁钻角度,将扣子送回扣眼。
南舟看琴师骨节修长的指贴着他的皮肤动作,自己就不想抬手了:“……需要蹲下来吗。”
琴师看他一眼,笑道:“不用。”
说着,他用脚尖碰了碰南舟的右脚踝。
“分开来。”
在他鞋尖的诱导下,南舟将腿分了开来,顺利地扣上了那枚纽扣。
可他在琴师那种难以解析其成分的目光下,竟莫名地有口渴。
很想……喝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