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涟极轻地皱了下眉, 突然开口:“不要想着报仇。”
工头:“啊?”
方棠棠马上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对, 不能想报仇!你心里越想要干什么,它越有可能控制你,越有可能中招。”
工头挠挠后脑勺, “邪乎,就没有碰见过这么邪乎东西。”
方棠棠叹气,想起刚才对上赵滞眼睛时,一瞬间升起无数的纷杂念头。她托着手肘,想了想,说:“尽量不要看它眼睛, 不要对上那些尸体眼睛,它可能藏在尸体身上。”
工头听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 你们有文化,你们说得对。”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 只知道埋头往前冲, 只知道自己要在前面,不能让小姑娘走在最前开路。
赵滞和张进都消失了,走廊变得空荡荡,他们从走廊最后一间房走到第一间, 再找不到邪神踪迹。
方棠棠站在窗户前,看着眼前黑暗。
宿舍楼的后面,就是溪山,雨水打在裸露的泥土上, 汇成泥水一缕一缕往下淌。植被都被暴雨压趴,软趴趴伏在地上。
天空中一闪过劈开黑暗,天地有一瞬被照得苍白。
她的眼睫被雨淋湿,眼睛里进了冰冷的雨水,忍不住眨了眨眼,突然,一很长的影子从她身前跳下,影子大概有两米多样子,过了两秒才消失在视线中。
方棠棠瞪大眼睛,探出身体,往外面看。
手电光线在黑暗植被间不停地扫动,终于在某棵树下找到了一个衣角。
是庙里泥塑披着红披风。
是它!
方棠棠来不及犹豫,低头看了眼,下面是湿润的泥土,并不是很。她朝陆涟喊了一声,撑着窗沿,先跳下去,落地时双腿一弯,卸了下力,然后直接朝披风方向追过去。
但是当来到树下时,已经没有邪神影子。
她失落地叹口气,站在大雨中,抬头往上面看眼,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棵巨大槐树出现在屋顶上,许只是槐树幻影,每一株树枝都像触手一样不断舞动,触手上有一个血红的眼睛。
一闪电劈过。
转瞬间,有血红的眼睛都望向了她,冰冷地俯视着她。几秒间,天空闪电还没有消失,成百上千条触手挤到了她的面前,离她不到半米的距离。
离得这么近,她能很清楚地看见那一个个眼睛里布满的血丝,还有触手间缠绕尸体。
它立在她面前,比楼层还要,往上看看不到头,像一座巨大的山丘耸立。
方棠棠抬起头,觉自己就像弱小蚂蚁。
巨大压迫感自心底浮现,她攥紧手里剪刀,没有退,而是与它对视。
她看着这个巨大的怪物,想从怪物身上找到隐藏的镜子,但是树干被一条一条棕褐色的触手缠绕,包围,看不见里面。触手间还有一些散落的衣物、鞋子、苍白的手、没有血色的腿……断肢残骸被触手绑到了树上,被树木吸收走血肉。
她眨了眨眼,好像在蠕动的触手中,看到了一个细长的缝隙。
和巨大枝干相比,缝隙很小,但是足够她通过,深黑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银光。
方棠棠立马就想到了镜子。
不等她再仔细看,下一秒,闪电消失,四周复归黑暗,那棵巨大槐树幻影消失不见。
“棠棠!”陆涟冲过来,抱住了她,“有没有事?”
方棠棠茫然地眨了下眼,受到抱住自己青年在微微颤抖,“没事啊,我没事,你别担心。”
陆涟松开手,低了低头,脸色恢复一贯的冷淡,“恩,刚才看到了什么?”
说起刚才事,方棠棠马上兴奋起来,把看到的景象和他描绘一遍。
“肯定是藏在那条缝隙里面,要是刚才我抓紧时间冲进去就好,就能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了。”
陆涟:“……小心点,不要太冒进。”
方棠棠笑着说:“没事,我不会有事,我心里有数。”
工头在旁边一抹脸上雨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什么大树,我刚才啥也没看到啊,就算有大树,你钻进去干啥?”
方棠棠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她挺高兴的,至少现在找到镜子影子,有了点头绪,不再像之前一样两眼一抹黑抓瞎了。
但是要在这座岛上再见到邪神,谈何容易,她皱了下眉,想到了张林。
张林能和山神交流,许能够帮到他们。
只是,张林许并不愿意帮助他们。
她想了想,和陆涟交谈几句后,决定先去旅馆试试,看能不能离开鬼域。
一是试试旅馆到底是不是两个世界交界口。
二是,他们已经找到了邪神线索,而刚才邪神蹿入山林中,显然不打算再让他们发现,留在来也没有什么用。
何况为了工头安全,应该尽早离开这里。
想着,他们就往旅馆方向走。
通往旅馆路在河边,这时暴雨如倾,河流暴涨,黑暗河水湍急地从身边流过,马上就要涨到小路旁。
就算一片黑暗,能隐约看到水面上那个巨大旋涡。
方棠棠皱了皱眉,发现旋涡比起从前,好像更加大了一点,快有半条江宽度。
工头看见旋涡,揉了揉眼睛,借着闪电的光看清楚旋涡有多大后,吓了一跳,“它是不是变大了好多?”
方棠棠点头,“嗯。”
原来是很大,但没有这样大。
“这太、太……”工头嘴唇哆嗦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几分钟,才喃喃:“这要是再大下去,不会把岛都吞了呀。”
陆涟:“嗯,有可能。”
工头:“哈哈哈,原来你会开玩笑!”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她知道,陆涟从来不开玩笑。
她原来以为,按照船夫说的,七天以后天气放晴,他们就能坐船离开这里,但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河水暴涨,旋涡不断变大,几天以后,许河水会将整座岛屿淹掉,不仅是这座岛上工人,还有对面上万居民、万顷的良田、无数的房屋,都会被洪水冲垮,被旋涡吸走。
谁逃不掉一个死亡的结局。
她攥紧掌心,盯着那个深黑旋涡,没有说话。
几分钟过后,他们沉默地前往旅店,工头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但被这种沉凝气氛染,不再说话,低着头赶路。
旅店一片黑暗,没有人声。
方棠棠回想那天晚上发生事情,来到自己房间,忽然,她皱了下眉,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里没有镜子。”她回头对陆涟说。
陆涟:“是的。”
在现世界旅店内,每个房间的卫生间都有一面标配镜子,但是在这个旅店中,每个角落都找不到镜子。
她眉头拧得很紧,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回到旅店以后直接就睡着了,难道要等到天亮,才能从这里走出去吗?
窗户外响起敲门声。
她扭头去看窗户,外面黑黢黢一片,什么看不到。
工头手卧在扳手上,脸色苍白,慢慢移到窗户边,看清外面的东西,倒吸一口气。
方棠棠跟在他后面,看见外面被尸潮包围,那些苍白、冰冷、扭曲的尸体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遍布满这座旅店。
他们被这群尸体包围了。
尸体慢慢往这边移动。旅店很小,一楼是吃饭的地方和老板的住所,二楼只有四个房间 。
她和陆涟就住在二楼,那些东西慢慢往他们的方向移动。
她想到什么,连忙跑到二楼走廊上,走廊和楼梯连接的地方有一扇铁门,铁门可以从里面锁死。隔着铁栅栏,她很清楚就能看见那些扭曲死白的尸体已经到了楼梯上。
来不及想太多,她连忙把锁给搭上。
“哐当。”
铁门剧烈地摇晃一下,一具尸体伸出惨白的手,穿过铁栏中的缝隙,朝她抓过来。
随后许许多多手都钻过来,把铁门撞得哐当哐当响,场面宛若小型丧尸围城。
她瞳孔微缩,往旁边躲去,一截藤蔓从铁栏里穿过,扎到她身后的墙壁上。藤蔓深深扎入发黄墙壁里,墙壁裂开,生起一条条开裂缝隙。
那条藤蔓触手横在她和陆涟中,片刻,藤蔓上树叶张开,花苞突然开放,冒出来一个红红的眼睛。
眼珠子转了转,凑过去看了看她,又扭头去看陆涟。
下一秒,扳手砸在眼球上,眼球就爆开了。
工头甩甩扳手上血迹,骂:“恶心,跟拍蚊子一样。”
触手受痛,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方棠棠露出笑容,没等她站起来走到陆涟他们那边,铁门后传来巨大的响声,紧接着,无数条触手交缠着涌入铁门,分开两半,朝他们刺过来。
方棠棠连忙往旁边的房间一闪,关紧了门。
薄薄一闪木门被一次一次撞击,很快就要碎开。
她缩到房间最里处,看着门,突然想到什么,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触手这么多,很明显不能用工头刚才方法将它击退,但工头那一下证明了这东西没什么可怕。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打火机,拿着打火机,再次看向外面。从窗户望过去,像藤蔓又像触手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把整条走廊围住。
藤蔓上泥泞湿滑,布满的雨水,想要用火点燃显然很难。
她的目光突然落到墙角,那儿放着一袋面粉。
旅店生意不好,这间房被拿来当成储物间,放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从角落翻出几袋面粉,提到小小的卫生间里,然后拿出一个傀儡娃娃,放在面粉上。
这个傀儡娃娃能够吸引走藤蔓注意力,短时间内,藤蔓会误以为娃娃是她。
紧接着,她拿了一个铁盆,点了堆火在盆里,盆就放在面粉堆旁边。
做完这些,她缩在墙角里,刚跑到墙角,“砰”地一声,藤蔓刺穿木门,挤了进来。
血红的眼睛张开,在黑暗室内不停张望,很快,它们就被卫生间里传来的异样声响吸引,挤了进去,尖锐藤蔓刺穿娃娃和它身下两袋面粉,瞬间,面粉在卫生间这个封闭的小空间里蜿蜒开。
整间卫生间都布满了飘起的粉尘,粉尘接触到明火的瞬间,砰地爆炸开。
方棠棠捂住耳朵,缩在墙角,受到地面震了两震。
触手被点燃,吃痛地左右翻转,几秒内就退了回去。
方棠棠心想,果然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班主任诚不欺我。她趁着这短暂空隙,跑到走廊里,发现走廊空空荡荡,触手已经完全离开,走廊地面上布满了深绿色的粘稠血液,跟史莱姆一样黏糊糊。
陆涟从那头冲出来,看见她后微微一怔,“棠棠,你刚才干了什么?”
方棠棠:“我把它炸了一下,”她笑起来,“我厉害吧?”
陆涟看了眼她手里干干净净剪刀,弯了下眉眼,“嗯,厉害。”
方棠棠小尾巴要翘起来了,避开绿色的粘稠物体,来到铁门前,那一声巨响后,对他们威胁最大的藤蔓消失不见,只有一群过不来的尸体嗷嗷叫。
她想把这群尸人也爆破一下,但想想断臂残肢满天飞场景,打了个寒战,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先不想这么多,在这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镜子。
就算找不到,暂时旅店是安全的,有铁门挡住,刚才藤蔓被炸走了,他们可以先留在这里,等待天明。
陆涟看了眼表,皱了下眉。
方棠棠凑过去,念出上面的数字,“九点?不会吧?”
陆涟:“不会,这里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是翻转来的,以,现实是……”
方棠棠抬起眼,“凌晨三点!”
陆涟轻轻翘了翘嘴角,“嗯。”
方棠棠:“就算等到天亮,只有三个小时啦,我们被它们堵在这里,离不开,可以先在这里等着,或者……”
话没说完,她听到几声异样的声响,很像风吹树叶的声音,回头看时,铁门处那群尸人竟然在慢慢离开。
一个人穿越尸人,来到铁门外。
工头攥紧扳手,手背青筋迸出,咬牙说:“怎么是你!是不是你捣的鬼!”
方棠棠冲过去,“张林?你怎么进来了。”
张林:“我……担心你们。”他低下头,没有五官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方棠棠笑笑,准备给他打开门,工头冷冷看着他,握紧扳手。
等到张林走进来,工头一把把他按在铁门上,“是不是你小子搞鬼?怎么你一过来,它们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