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聂宇耕在家里做晚饭,门铃声响起,他赶忙关掉火去开门。
来人是叶青柠,聂宇耕诧异极了,这些天他有反思过,自己上回在家里做菜款待她,却又因为牵手的事气跑了她,恐怕让她误会了什么,她竟然还能再次登门,这让他不能不感动。
叶青柠神色平淡,也不跟他打招呼,径直走进他家,“我有点头痛,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想到你这里坐坐,你不用管我,忙你的。”
她往沙发上一坐,脱掉鞋,双腿伸平了放在沙发上,身体靠着沙发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聂宇耕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条毛毯,给她盖在身上,“盖着毯子,想睡就睡会儿,别冻感冒了。”想想不放心,他又探了探她额头,见温度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小玉本来在沙发上打瞌睡,听到声音警觉地睁开眼睛、竖起耳朵,看到聂宇耕过来,跳下沙发在主人腿边绕来绕去,看到沙发另一边坐着个陌生女人,它又跳上去闻闻她味道,似乎有点熟悉,便不再关注,回自己原来的地方继续窝着。
家里暖气很足,又是那么安静,叶青柠很快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睡足了睁开眼睛,看到聂宇耕抱着猫坐在一旁看电视,电视却是无声的,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看来他是怕吵到她,有意关掉了声音,叶青柠看着他,轻叹一声:“你是不是特别不想看到我?”
聂宇耕听到她声音,才知道她醒了,扭头看她一眼,“你醒了?”叶青柠故意抬起下巴不看他,脸色如霜,“饿醒的。”
聂宇耕微微笑着,把小玉放下去,走到她身边,“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想吃你做的香橙班戟,叶青柠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反而道:“想吃牛肉面。”“你等等。”聂宇耕说完这话就去了厨房。
二十分钟以后,他来叫叶青柠吃面,叶青柠故意跟他别扭,“我又不想吃面了,想吃黑胡椒牛排。”
暗自猜测,他会是什么表情,她并没有抬头去看,侧着脸,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挑衅的表情。
“那好,你再等等。”聂宇耕并不生气,打开冰箱找牛排,拿出来解冻。
对他的好脾气,叶青柠忍不住了,跑过去抱着他腰,半是抱怨半是撒娇,“是不是吃完了,你又要赶人家走了?”
跟这个男人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身上那种成熟恬淡的气质,让她特别想依赖,想赖在他怀里撒娇,所有别的男人不能给的包容,他都能给。
聂宇耕轻抚她头发,柔声道:“这么晚了,你还回去干吗,就在我家睡好了,想睡哪儿睡哪儿,睡小玉窝里都行。”
难得他还这么有幽默感,叶青柠捶他一拳,跳过去坐下吃面。聂宇耕把牛排重新放回冰箱里,坐在她对面,以手支颐看着她。
一个模糊的影子悄悄在心中浮现,他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手指轻点桌面,看到小玉正倚在墙角看着自己,绿幽幽的目光多少有点诡异,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孤寂感,若在平时,也只有这只猫陪伴自己度过孤独的夜晚。
水池传来哗哗水声,打扰了他的思绪,他抬头去看,见是叶青柠在刷碗,那温婉的侧影像极了一个人,尽管他清晰地知道,那不是同一个人,可还是愣了好半天。
叶青柠忽然转头,看向聂宇耕,他坐的地方,光线半明半暗,他脸上的表情也和平常那种温和微笑的表情不同,仿佛刚经历一场巨大的悲痛,以至于表情中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恐。
那一瞬间,他眉宇间的愁云能让世上一半的女人感到心疼。
叶青柠定住心神,装作随意地擦干净手,看到他还坐在那里,走到他身边,轻轻柔柔地把手覆在他额头,“还不去睡吗?明早你还得上课去。”
聂宇耕没说话,猛然站起来抱紧她。
第二天一早,叶青柠醒过来,只觉神清气爽,身旁已经没有人,但是有他留下的味道,她深深嗅了一口,看到他放在床边的睡衣,拿过来穿在身上。
客厅靠近阳台的地方,他一身蓝色睡衣,蹲在地板上,看着他的猫宠小玉吃猫粮。光线照进来,他的侧影那般美好。
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小玉抬起头去看,见是昨晚那个女人,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猫粮上。对它来说,那个女人吸引力远不如猫粮。
叶青柠在聂宇耕身旁跪坐,轻抚他头脸,经过昨晚,她见了他,无限亲密。
“昨晚睡得好吗?”聂宇耕扭头看她,无限温柔。
“很好。”叶青柠气色甚佳,显示着良好睡眠。
聂宇耕伸手轻挠小玉下巴,似有心似无意,用一种自言自语的语气说:“好几年没实践了,也不知道行不行?”
叶青柠捂嘴轻笑,觉得他的神态非常可爱,主动抱紧他,在他耳边道:“很行,我很满意。”聂宇耕这才放心地回抱着她。
小玉吃完盘中食物,见主人和那个女人抱在一起,走上前,伸出柔软的前爪搭在主人脚上,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它用爪子轻轻拍了两下。
聂宇耕感觉到脚上搭着一只肉乎乎的小爪子,低头去看,小玉正用一双玉色眼睛期待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抚摸它的头,聂宇耕伸手摸摸它,它果然把爪子放了下去,很享受地浑身抖了抖,去别处玩耍。
“你的猫爱吃醋。”叶青柠道。
“流浪猫都缺乏安全感,就算被人领养了,也还是带着戒心。小玉跟我一个人生活惯了,它不习惯家里多一个人。”聂宇耕站起来,把猫食盆拿走。
叶青柠道:“你把她当女儿一样,或者说,当你的小女友宠着。”
“两岁多的小女友,太惊悚!”聂宇耕笑道。
“真没有幽默感!”叶青柠笑着跟上他,脱了鞋,故意去踩他的脚。
吃早餐的时候,聂宇耕忽然道:“下午我在二附有个脑血管矫正手术,你想不想去看看?”
“我也能去?”叶青柠惊奇。她知道,他说的二附是指雁大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那里不仅是全雁京,也是全国最好的脑外科医院。
“能去,二附所有的手术都是临床和教学相结合,可以带学生去观摩,只不过时间比较长,恐怕要七八个小时,你未必能坚持得下来。”聂宇耕道。
“七八个小时?那不是很累?”
“还有十几个小时的呢。我在非洲援医的时候,有一回替一个病人开颅取寄生虫,足足用了十六个小时,两百多条寄生虫,最长的14厘米,虫体取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的,手术后,病人醒过来看到那些寄生虫,吓晕了。”
叶青柠一阵恶心,无力地摆摆手,“你能不能先别讲这个?人家在吃饭。”聂宇耕大笑一阵,果然他这个恶心段子对任何人都能起效果。
对这个男人偶尔的孩子气,叶青柠非常无语,转念一想,又很高兴,他在逐渐向她展开心扉,她能感觉到。
“想去看吗?我的开颅手术一般看不到,病人想排我的号动手术最长的要等三个月。”聂宇耕很想让叶青柠熟悉他的工作。
“三个月?那不是命都没了,你不能多做几个手术吗?”叶青柠道。
“没办法,我平常要教学,还要带课题组,临床手术一星期排一次,全国病人那么多,我哪里看得过来,人的精力有限,我不是超人。”聂宇耕如实道。
叶青柠替他补充,“而且,你还想有自己的生活,业余时间想照顾收容中心那些小动物。”
聂宇耕点点头,“所以我替病人动手术,不求量,只求质,凡是经我手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手术成功。”
对他这种内在焕发的自信,叶青柠产生了浓厚兴趣,当即道:“我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神。”聂宇耕笑,“你别吓跑了就行,也别体力不支晕倒。”
“你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上学的时候,是学校皮划艇比赛冠军。”叶青柠握拳。
下午,叶青柠跟聂宇耕的那群研究生一起换上白色医生袍,还别了一支笔在口袋,像模像样地装成学生,去观摩手术。
学生们知道叶青柠身份,纷纷叫她师母,这让叶青柠说不出的高兴,不由自主看向聂宇耕,见他戴上浅蓝色口罩和胶皮手套,为手术做最后的准备。
真正进了手术室,叶青柠才发觉自己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无影灯下,剃成光头的病人躺在那里,接受命运的审判。
叶青柠发现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心顿时揪起来,看向聂宇耕,发现他面容平静,目光却很锐利,跟护士和麻醉师说了几句之后,手术正式开始。
当他手持手术刀低头开始工作的时候,叶青柠轻轻地深呼吸,往后退到墙角,远远地凝视着他,凝视着这场与时间赛跑的较量。
那一刻,她觉得他像上帝一样庄严和神圣。
手术后,两人去附近的饭店吃饭。
看着聂宇耕那辆破车,叶青柠打趣道:“如果你留在美国,进私立医院,凭你的技术,一次出场费就能买一辆车。”
聂宇耕笑,“你是在暗示我该换车了吗?”叶青柠摇头,“代步工具而已,最关键是你开着顺手。”
“那车还是刚回国那年首次购车免税买的,已经好几年了,我准备明年换一辆奥迪SUV。”
聂宇耕点了一份猪头肉和卤猪耳朵,吃得津津有味。
“你不吃吗,很好吃的,可惜没有酒,不然真想喝两杯解乏。”聂宇耕见叶青柠不动筷子,笑问。
叶青柠看到那一盘粉红色,想起之前观摩手术时病人开颅后的大脑,一阵恶心反胃。她在美国多年,还从来没吃过猪耳朵,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聂宇耕见状笑道:“我学医时第一次上解剖课,也是两三天吃不下饭,吃着吃着就习惯了,不多吃一点,哪有体力做手术。”
“你故意的,故意带我看那些,让我吃不下饭。”叶青柠干呕了一阵,没好气道。聂宇耕笑意更深,“作为将来的医生家属,你得锻炼一下。”
听到“家属”两个字,叶青柠眼波流转,一下子甜到心底。
她刚回国时,很不习惯国内把亲人称为家属,尤其是丈夫妻子,为什么要叫家属呢?听着很别扭,可这两个自聂宇耕口中说出来,她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意味。
感情发展顺利,夏绿的学业进展却遇到阻碍,保研名额因为外籍学生的身份一直没有获批,夏绿找到系里,系里管招生的陈老师告诉她,保研名额有限,学校的原则是本国学生优先。“那我不能保研了?”夏绿对系里的解释很失望,之前他们还信誓旦旦说凭她的成绩和已经发表的论文,保研完全没问题。
陈老师也很为难,安慰夏绿,“恐怕是这样,保研要占名额,你也知道,我们雁大在985名校里数一数二,生科院更是热门专业,竞争非常激烈。”
夏绿没做声,知道这不是陈老师能决定的事,生科院人才济济,具有保研资格的优秀学生太多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夏绿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向陈老师道:“我听说王坤林院士的直博生明年有名额,我想去试一试,如果考上了,系里能给我出推荐表吗?”
陈老师怔了怔,这女孩子志向倒是很大。
“王坤林”这个名字在雁大生科院如雷贯耳,国内生物多样性研究及保护生物学界的权威学者、两院院士、博士生导师,生科院有个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就是由他主持。
夏绿在雁大念三年本科,听他的课只有一次,还是一个学姐带她混进教室,但听了不到一半就被撵出来。
关于他的传言很多,大多数都是说他从来不给本科生上课,极少收学生,所以一直维持小班高质量教学,直博生拿到学位很难,但他带的直博生学位通过率百分之百。
“王院士的直博生相当难考,每次只收十个学生,当然,你要是通过了他亲自组织的考试,他会给你写推荐信,系里也会出推荐表。”陈老师道。
夏绿点点头。
眼看着保研无望,又错过了研究生考试报名时间,她知道,自己只能搏一搏了,如果考上了王院士的直博生,对她自己将是个很大的提升。
丁潜回来那天,雁京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夏绿请了假去接机,目光一直看着贵宾通道,寻找他的身影,高大伟岸的他,在人群中很容易找。
远远看到夏绿,丁潜很高兴,她穿了一件鼓鼓的面包款粉红色羽绒服,瘦瘦的牛仔裤将双腿拉伸得尤其细长,大概是因为刚从寒冷的户外进来,她连羽绒服帽子都没摘,一圈白狐狸毛包裹着粉嫩小脸,一双眼睛乌溜溜,翘首以盼,表情别提多可爱。
丁潜大步上前,一把搂住她纤腰,低头吻上去。
她的脸上还带着室外的凉意,贴上他温热的脸,有一种奇怪的舒服,柔情蜜意在齿颊流转,他闻到一种熟悉的清香。
“绿绿,你身上好香,是什么?”丁潜闻得出来,这不是香水的香,而更像是花香。
夏绿拉开羽绒服,给她看怀里的一枝红梅,俏皮笑道:“我今早偷偷折的,今年宿舍楼下的梅花开得比往年都早,杜妈妈说,你最喜欢闻天然的花香。”
那朱砂一般的红配上她雪白晶莹的皮肤,真是美不胜收,丁潜又低头吻下去,心中激荡着小别重逢的缠绵。
夏绿越来越像他心尖上的肉,知道她每一点喜怒哀乐。
要说夏绿最喜欢雁京什么,无疑是这里四季分明,春天看花、夏天赏荷、秋天赏月、冬天赏雪,雁京旧城雪景是一绝,以前每年一到雪天,她都会和朋友同学一起跑到公园里去看雪景。
看到丁潜脖子上的围巾,夏绿惊讶道:“这条围巾你还留着?这不是好几年前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吗?”
“一直戴着,在美国上学那几年,冬天就靠这条围巾给我温暖。”丁潜抚摸着颈间柔软的羊毛围巾,无限感怀。
夏绿动容地看着他,“都戴旧了,等过两天我再去买一条新的给你。”
车上,丁潜搂着夏绿,“我们先回家放行李,中午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吃饭。”
“那我要带着轩辕十四,行吗?”
“你想带什么就带什么。”
回到丁家,夏绿把养得胖墩墩的轩辕十四抱起来,跟它说,要带它出去玩。轩辕十四听懂她意思,非常激动地抖了抖身子,它的毛又密又厚,夏绿并不担心它会冻坏。
两人去吃饭的地方在雁京旧城,古典园林一样的建筑风格,沿着湖边有一片很大的梅园,雪天里,各色梅花怒放,争奇斗艳,夏绿深深呼吸一口,空气冷香清冽。
把轩辕十四放下地,小家伙起先有点不适应,爪子往回缩,适应了雪地的温度之后,它开始嬉戏,一个猛子跳进雪堆里,头和两只前爪埋进雪里,剩尾巴和两只后爪在外。
夏绿哈哈大笑,用手机拍下这场景,没等她过去解救,小猫已经自行从雪地里探出头来。它很兴奋,踏雪往前,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梅花一般的小脚印。
“这几棵叫绿萼,适宜生长在南方,北方非常稀有,株型这样优美的更是难得,我已经跟这里的老板说好了,等明年春天我们移植一棵回家。”丁潜触着那枝条,凑过去轻嗅绿萼清香。
夏绿听到他的话,回脸看着他笑,伸手握住他手,跟他一起去找轩辕十四。
抱着猫,夏绿跟着丁潜走进餐馆正门,首先入眼的是大厅中央的舞台,内置有点像湖广会馆,但又不大一样,这里更像是古代富人家后花园里的小戏搂。
戏台不大,也摆不了几张桌子,但听一出戏,喝几壶茶是够了。
夏绿四处看看,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古色古香的,连那些服务生,也是旧时代的打扮,一身对襟盘扣短打,臂上搁一条白毛巾,手提铜壶,替客人续上茶水。
丁潜带夏绿上二楼,选一个包间,既能看到楼下舞台上的表演,又不会受人打扰,夏绿把轩辕十四放到桌上,自己则托腮趴在栏杆上,听戏台上的演员唱昆曲。
“我小时候,我爸经常带我到这里来听戏,听全本时间不够,我们都听折子戏。”丁潜脱掉大衣挂到衣架上,看到夏绿还穿得像个球,走近了替她把羽绒服脱下挂上。
“那人家会不会说,丁爷爷带着孙子来听戏?”夏绿突发奇想。
丁潜大笑,手指刮她鼻子,“别给他听到这话,他不高兴人家说他老。还有……记得别再叫他爷爷,叫爸爸。”
看着舞台上演员舞动水袖,鬓发间珠翠环绕,随着她的动作,在灯光下微微颤动、闪闪发光,夏绿模仿着她的动作,“这姿态,真美,阿潜,这出戏叫什么?”
“《牡丹亭》,‘惊梦’。”丁潜看这出戏不知看了多少遍,只瞄一眼就知道演到哪儿了。
“大雪天里,就应该这样围炉饮酒听戏,要不是我下午还有课,我就在这里不走了。”夏绿是个很容易被环境和气氛感染的人。
“红泥小炉煨一壶黄酒,过去南方人过冬有这习俗,但在我们雁京,旧时代的人都是在炕上坐着,围着炕桌剥干果吃,炕头放着炭盆子,为了怕上火,还把那些冰冻的梨子、果子,也拿来吃,我妈小时候吃的就是从东北买来的冻梨。”丁潜给夏绿讲述老雁京人的生活。
夏绿趴在桌上,脸枕着手臂,饶有兴趣地听他说话,看着他生动的表情,仿佛他的眼睛里有另一重世界。
有些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到某一时刻会深深地感悟到,和他的小世界自成一系,别人插不进来,只要她自己不冒失地闯出去,没有人能破坏他们。
服务生送上来茶点和精致小菜,夏绿拿起面前的一双筷子看看,筷子是黑色的,上面刻着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好美的一句话,阿潜,你给我解一解。”夏绿念出筷子上那一句诗。
丁潜正在喝茶,听她这话,笑道:“有什么可解,照字面意思理解便是。”
“那人家是外国人嘛,人家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夏绿撒起娇来的时候也很要命,丁潜忍住笑,把诗词的意思译给她听,夏绿听了以后,眼波流转,贝齿轻咬红唇。
甜品是一道炖得稠稠的山药羹,盛在青花瓷碗里,夏绿拿起小小的银勺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又甜又软,入口即化,赞道:“这个好好吃。”
“当然啦,用最好的燕窝炖的,炖好了却把燕窝丢掉不吃,只吃入了味的山药,冬天补气滋阴是最好的。”
丁潜在一旁看着夏绿,见她双眼发亮,白嫩小脸上淡淡粉晕,面对食物一副陶醉的样子,心中欢喜,神秘地伸出手,放到她面前,让她猜猜手里是什么。
“给点提示。”夏绿眨巴眼睛,弄不懂他手里乾坤。
“放在身上很久了,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你,我们一人一只。”丁潜道。夏绿掰他手指,“到底是什么,你就别再卖关子了。”
丁潜松开手,两枚小小的印章在掌心中。
“什么呀这是,是爷爷写大字的时候用的印章?你偷来的?”夏绿看过丁兆宁在书房里写书法、作画,记得他有大小印章十几枚。
“料子的确是家里传下来的老料子,极品鸡血冻对章,却不是我偷的,是我妈给的,我找名家刻了字。”
丁潜给这不识货的丫头开开眼,告诉她,鸡血冻和田黄石一样都是印章石中的珍品,清代名家雕刻的印章要是传到今天,值个千儿八百万不成问题。
“啊?这么贵啊?”夏绿讶异地看着他手中那两枚印章,灯光下发出艳红的光泽,真像鸡血凝固而成,却又有一种透明的质感。
“我这个没那么贵,料子虽然老,但刻工是现在的工,价值上跟以前传下来的名家刻工不能同日而语,本来还有一对田黄,我没要,我估计你会喜欢这一对,颜色艳丽。”丁潜笑道。
“你还真了解我,知道我喜欢花的。”夏绿把那两只印章拿起来看看,不知道他握在手里多久,印章上还有他手心的温度。
见刻字是古文,夏绿叹息,“刻的什么呀,我又不懂。”
和家学渊源的丁潜相比,夏绿觉得自己快变成文盲了,杜蘅知自己是大家闺秀,教出来的儿子也是富贵公子,尤其是这个小儿子,爱得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
夏绿有时候想,杜妈妈手里不知有多少宝贝哪,一样一样拿出来都是叹为观止。
“这是小篆,你的那一枚刻着‘平生意’,我的是‘鸿雁在云’,取自晏殊词里的一句,‘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丁潜解释给夏绿听。
夏绿很喜欢刻字的寓意,拿着印章爱不释手。
“这个聘礼如何?”丁潜笑问。
“比钻石好。”夏绿把两枚印章一起收起来,准备放在自己这里保管。
想起学校的事,夏绿想听听丁潜意见,主动提起,“阿潜,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什么事?”丁潜见她表情严肃,神情也郑重起来。
夏绿告诉他,她的保送名额没有了,校方说本国学生优先,外籍学生只能参加考试。
“那就考啊,你的成绩没问题的。”丁潜对夏绿的学业一向很放心。
“今年的研究生考试报名时间已经过了,我没赶上,我想去考王坤林的直博生。”夏绿说出自己的想法。
丁潜皱皱眉,“直博?不容易啊,要是毕业时拿不到博士学位,那就只有本科学位,没有硕士这个过渡。”
“很多国家都没有硕士这个过渡学位,你在普林斯顿不也是本科后直接读博士吗。”夏绿觉得这都不是问题,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们学校的推荐直博免学费。”
丁潜点点头,“考吧,我支持你,精神物质全方位支持。”夏绿嘴角一弯,浅浅的笑意。玩了一下午,回到宿舍时已是傍晚,室友们都不在,夏绿独自在宿舍里自习,室内梅花幽香,令她心情甚佳。
还有二十天就要过圣诞了,她还没有想好,要给男朋友买什么礼物。这是他们定下终身后第一次圣诞节,意义非凡,夏绿决心想个最好的主意。
从抽屉里找出丁潜给的那两枚印章,夏绿一时找不到印泥,只得对着台灯看看,鸡血冻在光线下隐隐有跳动感。
看到卢小惠丢在桌上的画册,夏绿拿起来随手翻翻,忽然灵机一动,可以自己画一本插画册啊,把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人物动作有机连贯起来,制造出动态图的效果。
有了这个想法,她说干就干,上网买了彩色铅笔和空白图册,准备到时候给丁潜一个惊喜。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眼看着圣诞临近,丁潜的工作反而更忙,和夏绿常常两三天都不能见一面。
为了针对女性网游用户,公司专门开发了一款古风网游,剧情构架已经出来,尚欠人物形象设计最终定稿。
公司里几个设计师都铆足了劲,想争取这个难得的机会,丁潜之前曾经发话,谁的设计中选,年终奖他包一份大礼。
乔落也想把握这个机会,每天一下课就到公司绘图,一副废寝忘食的劲头。好几次,丁潜下班了见她还没走,心里感叹,这女孩子还真是蛮拼的。
打电话给助理,丁潜让她给还在加班的设计师们订外卖。
当送外卖的小哥把外卖送到乔落面前时,乔落惊讶不已。
“我没订啊。”
“是丁总让我帮你们订的,都是高级餐厅的菜式哦,丁总对员工向来慷慨。”助理从办公室出来,为乔落解惑。
乔落心花怒放,没想到丁潜想得竟这样周到。
“丁总还说,年轻女孩子都喜欢喝奶茶,叫我别忘了给你叫一份。”助理笑眯眯地拿起自己那杯奶茶喝起来。
她嘴馋,老板既然发话了,她可不会替他省钱,趁此机会饱餐一顿,何乐而不为,反正他有得是钱,也不在乎她吃点喝点。
两个女孩吃得不亦乐乎,乔落眼珠转转,问助理:“丁总人这么好,他的女朋友可真有福气。”
“那当然,他和他女朋友青梅竹马。丁总从来不让他女朋友在人前曝光,保护她不被媒体骚扰。”助理一直以为夏绿是丁家远亲,住在丁家,和丁潜相识多年。
乔落微微颔首,装作无意,“我还以为他跟叶律师关系不一般呢。”
助理摇头,“丁总和叶律师只是工作关系,叶律师是叶总的堂妹,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叶总吧,他和丁总一样,是我们公司创始人股东。”
“我知道,叶总在硅谷,当年他俩上大学时就一起在美国创业,是互联网界传说一般的人物,他很少露面,非常神秘。”
乔落在翻阅丁潜资料的时候,把他的创业史也了解得一清二楚,包括他身边最重要的人物叶小舷。
“我们丁总长得帅、又有钱,还是个风云人物,每天在他微博下留言的粉丝不计其数,好多女孩子都老公老公地叫,看着让人替她们脸红,真不矜持,可她们哪里知道,丁总在微博的大V账号都是我帮他打理。”助理和乔落谈到兴头上,忍不住偷笑。
乔落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那么忙,还能频繁在微博上发段子发图片,像个有钱有闲的公子哥儿,照理说,他这样的上市公司老总、职场精英,经常忙得陀螺一样连轴转,根本没时间刷微博,更别说经营一个近两千万粉丝的热门微博号。
大概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助理及时闭上嘴,专心吃东西。
几天后,乔落把自己画好的网游人设直接递到丁潜面前。本来她这样的行为是越级,但丁潜似乎被她送来的画作吸引了,并没有提出疑问。
丁潜凝视着画里的女孩,穿着一身玉色华丽古装,长长的秀发一部分被金色发钗绾住,一部分披散身后,嫩绿色抹胸下胸脯弧度优美得让人遐想,细长双臂佩戴精致臂环,雪白莲足自裙角微露,灵动似凌波仙子,如花似玉的容貌和娇憨的神态隐约中竟有几分像夏绿。
有点意思!丁潜看着这个古风游戏人设,一时竟移不开目光,若夏绿穿上古装,只怕风姿比起这画中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画得不错。”丁潜把画板还给乔落,只给了这句评价,却没有说别的。
乔落从他细微的表情中就能看出他十分满意,心里非常高兴,再三道谢后离开丁潜办公室。
叶青柠来找丁潜谈事情,听秘书说里面有人,便在丁潜办公室门口稍等,见出来的是乔落,她眉头微锁片刻,悄然隐去。
那女孩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是什么意思?叶青柠暗自留意。
办公室里,丁潜问叶青柠:“今年的国际动漫网游博览会定在下个月,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小舷要陪女友去大溪地,没空过来,你代表他。”
“下个月我想请年假。”
“什么事?回美国探亲?”
“不是,陪某人回上海。”
“哦,这样的话,就不能耽误你大事了。”
丁潜听夏绿说过她和聂宇耕的事,以为尚在交往中,没想到已经发展到见家长的地步,心里替她高兴。
叶青柠想了想,“我尽量吧,争取出席,小艾走了以后,我们公司在设计师这方面力量有点薄弱,这回倾巢出动都未必有小艾在时吸引媒体关注。”
丁潜知道她心思,她始终觉得自己那时解雇小艾有欠考虑,年轻的设计师需要培养和磨炼才能独挑大梁,她对乔落的能力始终持怀疑态度。
“乔落还不错,很有灵气,可以着力培养一下。”丁潜道。
叶青柠未置可否,虽然她和乔落只有几面之缘,但不知怎的,她对那女孩印象颇深,脸色苍白、双目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丁潜对她另眼相看并非无缘无故。
只是,为什么她始终对那女孩觉得不安?
“青柠,你能找到好归宿,我很替你高兴。”
“彼此彼此,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没有你,我也不会认识他。”
叶青柠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聂宇耕的情形,心里甜甜蜜蜜。
平安夜,早晨开始就下起鹅毛大雪,夏绿一天都没课,起了个大早,跟袁莹和卢小惠跑到教堂去玩,直玩到下午,丁潜快要来接她的时候,她才跑回宿舍换了一件火红的大衣。
看到丁潜那辆白色奥迪Q7就停在女生宿舍对面,夏绿顾不上雪天路滑,向他跑过去,哪知道一不留神摔倒在地,索性坐在雪地上,看着丁潜笑。
丁潜已经从车上下来,看到夏绿从宿舍楼出来,本想叫她注意脚下,哪知道这个心急的丫头完全忘记安全问题,踏着雪跑过来,啪叽一下摔倒了。
丁潜快步上前,把夏绿扶起来,替她拍拍衣服,疼惜道:“这么冷的天,连个帽子也不戴。”
“我有帽子和围巾,都是成套的,但跟我衣服不搭配,我就没戴。”夏绿拂去衣服上沾的雪花,靠近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暖融融的,雪天空气清新,他的味道更清新。
丁潜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绕在夏绿脖子上,牵着她的手,深一脚浅一脚踏雪带她走到自己车前,打开车门,看着她上车。
等她坐稳了,捧起她脸,“脸都冻红了,我给你暖暖。”他的手真的很暖,两人四目相对,眼波流转,没有亲吻,却比亲吻更甜蜜一百倍。
夏绿拿出手机,凑到丁潜跟前,自拍一张两人的大头照。拍好后,丁潜看着相片觉得很喜欢,虽然夏绿把半张脸藏在他围巾里,但那双明亮的眼睛乌溜溜的,非常可爱。
“这张好,发给我当屏保。”
“我要美图修一下。”
“你已经很漂亮了,还用美图吗?”丁潜笑道。
“就要修。”夏绿点开美图,开始修照片。等她再把照片拿给丁潜看,丁潜哑然失笑,照片中的他多了两团红脸蛋,看起来很喜庆。
路上,丁潜告诉夏绿,家里已经装修好了,所有的家具也配好了。
“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夏绿神秘兮兮道。
“什么?”
“先不告诉你。”
回到丁家,两人一起上楼,打开房门之前,丁潜坚持让夏绿先闭上眼睛。夏绿只得依他,闭上眼睛,任由他带自己进屋。
“睁开吧,看屋顶。”丁潜道。
夏绿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天花板,惊呆了。
天花板被漆成了星 空蓝,嵌着繁星一样淡蓝色星光小灯,中间一轮月亮形顶灯,营造出夜空一般效果,床单、窗帘皆是浅蓝色,说不出的温暖和舒适。
“来看看你的书房。”
丁潜把一道雕花木门拉开,夏绿这才发现,那门做成可以折叠的屏风一样,从哪一面看,都是精美的图案,工艺非常精巧。门拉开,卧室和书房相对独立互不影响;门合上,则两个房间又相通,非常方便。
走进书房,像是走进了另一片天地。
家具全都是改良中式的,一色紫檀桌椅,却是线条简洁,丝毫不嫌笨重,书桌尤其大,摆放着一个窄口白瓷花瓶,瓶中插着一把朱砂梅和绿萼梅,清香阵阵。
最令夏绿惊喜的是,房间靠近阳台的角落连同阳台被布置成小小的绿岛,像是花房,地上和铁艺花架上,大大小小的盆栽大概有几十盆之多,错落有致地摆放,全都长势良好,其中不乏个别冬季还能开花的。
地上放着两个真丝坐垫,轩辕十四正惬意地蜷缩着身体窝在坐垫上打盹,边上都是红花绿草,画面说不出的美好。
“你喜欢光脚,两间房专门给你装了地暖,这样轩辕十四趴在地板上睡觉也不会着凉。”
丁潜指给夏绿看,他买了新的木架,安置她那些小宠物,那些瓶瓶罐罐摆放整齐,仓鼠和龙猫的笼子则放在一大堆绿色植物边上,动物和植物看起来非常和谐。
“这里竟然有一只鼓。”夏绿惊喜地指着那只花纹精美的大鼓,觉得非常新奇。
丁潜道:“那并不是真的鼓,只是做成鼓的形状,是木头的,给你当墩椅或者小茶几都可以,闲的时候,你可以沏一壶茶,坐在这里赏花观景。”
“我太喜欢这样的设计了。”夏绿发现她这个书房每一处设计都很精巧,足见设计师非常用心。
在这样赏心悦目的房间里,别说厮磨一下午,就是一生一世,夏绿也不觉得枯燥。
她一会儿把龙猫放出来玩,一会儿又搂着轩辕十四趴在地上看一会儿书,地板暖暖的,连毯子都不用铺,非常舒适。
傍晚,丁潜走进来的时候,发现夏绿已经睡着了,摇醒她吃晚餐。
“啊,你端来了?”夏绿看着他把小矮桌放到面前,惊喜不已。
一桌家常小菜,有玫瑰熏鱼、脆香里脊,一碟小葱豆腐,还有一碟飘着红辣椒丝的凉拌海蜇,两碗鸡汤细面,一壶酒,两个白瓷酒杯。
所有的瓷器碗碟上皆有手绘桃花,夏绿想,单是看这些碗碟,就赏心悦目。
“来尝尝这瓶梅子酒,还是热的。”丁潜给自己斟了满杯,又浅斟了一杯给夏绿。夏绿接过去,和他对饮。
梅酒清淡,适合女性饮用,丁潜知道夏绿没有酒量,不敢给她喝白酒。起初两人吃饭还有坐相,到后来微醺薄醉,干脆倚卧在地板上,只管拿着酒杯醉话。
夏绿穿着粗针的大红色毛衣,秀美的脖颈衬得白皙如玉,锁骨纤细,秀发乌软,丁潜醉醺醺地靠着她,舍不得放开手。
“这铃兰好看,又香,是小骏买的吧。”夏绿头凑过去,闻了闻那盆挂满了白色小花的铃兰。
“是她买的,她最喜欢铃兰。”丁潜闭着双目,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清香。轩辕十四蹲在他头边,用毛茸茸的小爪轻碰他头发。
“今天是平安夜,我的礼物还没给你。”夏绿双颊嫣红,盈盈双目带着迷离醺然,跑回卧室,把放在大衣口袋里的画册拿来给丁潜看。
“这是什么?”丁潜视线有点模糊,坐起来才看清楚,夏绿给他的画册上画的是一幅幅插画,手指翻动,那一幅幅画连起来之后,人物竟像是活了一般,做出各种动作。
“我亲手画的哦,小哥哥,画了好多天,你喜不喜欢?你亲亲我。”夏绿依偎在他身边,撒娇地头在他怀里蹭,醉眼惺忪。
丁潜看着厚厚的画册,每一幅都画得仔细,很感动,抱着她倒在地板上,两人纠缠在一起。
在地板上缠绵许久,两人又到床上去,床前柔和的灯光里,夏绿看到丁潜脖子上用黑色皮绳挂着一个花纹奇特的银牌。
“这是什么?”夏绿往上靠靠,试图打开那银牌。微一用力,银牌果然开了,里面有一张小小的女子照片。
“咦,是我的照片呢。”夏绿笑道。丁潜把她揽进怀中。
第二天清晨,丁潜比夏绿醒得早,拿起手机看看,发现收到不少朋友发来的圣诞祝福短信,一一回过去。
“绿绿,我们公司开发了一款新网游,古风RPG,里面有个人物画得很像你。”丁潜忽然记起这件事,说给夏绿听。
夏绿微怔,“是主角还是配角?”
丁潜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穿衣服,“主角之一,里面大大小小人物几十个,男主角两个,女主角三个。”
“是你让他们画的?”
“不是,巧合而已。”
丁潜并不想让夏绿误会,拿着衣服走进浴室。等他洗完澡出来,看到夏绿正趴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玩手机。
“那好像是我的手机,你翻我通话记录?”丁潜笑道。夏绿白了他一眼,“就是你的手机,心虚?”
夏绿把手机丢给他,丁潜没接,手机啪一下落在地板上。
丁潜心里叹气,只得弯腰去捡,却发现夏绿把他的手机壁纸换成了她的最新自拍。摸摸夏绿的头,丁潜笑而不语。夏绿对他越来越亲近了,这让他非常高兴。圣诞元旦一过,紧接着的就是期末考试。
这年的冬天是夏绿到雁京生活这些年来最冷的一年,一场接一场的大雪,室外呵气成冰,好在教学楼、图书馆和宿舍都有暖气,晚上复习功课的时候不至于冻坏。
和平常宿舍里晚上的热闹不同,临近考试,人人都在用功,几个女孩挑灯夜读,卢小惠煮了一大锅方便面,分给其余几人。
吃面的时候,她们才会放松下来,谈谈学校里的流行话题。
“下星期的动漫游戏展,你们去吗?听说我们学校动漫社的cosplay小组也会去。”袁莹一边挑起面条往嘴里送,一边问众人。
“下星期?那不正是考试周,谁有时间去啊,也不选个好时间,等我们考过了再开展多好。”卢小惠不愿意为参观动漫展耽误考试。
看看夏绿,卢小惠问:“绿绿,你去不去?”夏绿道:“有时间我就去,没时间就算了。”
“绿绿一定会去的,因为她的小哥哥会去,而且小哥哥还有一场记者见面会。”袁莹插话。
“小哥哥是谁?”卢小惠和另一个室友张婕异口同声问。
“就是小叔叔啊,都恋爱这么久了,哪能再叫叔叔,于是,变成小哥哥了。”袁莹得意地告诉她俩。
三个女孩大笑看着夏绿,夏绿也笑,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正在这时,传达室大妈打电话上来,告诉她们,有人送外卖来。
“谁买的?”
“不知道。管它,拿来吃掉。”
袁莹第一个行动,一身睡衣也不换掉,直接套上羽绒服,冲出了宿舍,噔噔噔一阵拖鞋踢踏声,她跑下楼去了。不一会儿,她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手里提着个大纸盒。
“小叔让人送来的比萨,还是热的。”袁莹迫不及待地向众人揭开谜底,打开盒盖,香味扑鼻,她深深嗅了一口,拿起最大的一块给自己。
眼看着比萨被众人抢光,夏绿看到盒盖上好像粘着什么东西,好奇地拿起来看看,竟是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卢小惠伸头
过来看,满嘴芝士和番茄酱。
夏绿打开信封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沓动漫游戏展的内场贵宾券,不多不少,正好四张,凭着贵宾券,除了能享用主办方提供的免费午餐,还能领取精美网游手办一份。
四个女孩惊喜地尖叫起来,赶忙查看丁潜公司记者会的日期,发现那一天她们只在上午有一场考试,中午赶到会展中心吃饭,还能玩一下午。
“这样我就有机会看到那些知名画手和声优了,还有各路大神们。”张婕是动漫迷,一想到能当面看到偶像,激动非常。
“小叔太棒了,太棒了!”卢小惠也兴奋地跳起来。她暗恋学校动漫社一位喜欢cosplay的帅哥好几个月了,一直不好意思接近对方,这回正是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夏绿也高兴,但没有她俩表现得那么夸张,她一直在想,不知道丁潜说的那个古风游戏这回会不会也在记者会上推介,她很期待看到那个跟她相似的主角形象。
动漫游戏博览会开幕后,各种精彩活动不断,几个女孩虽然早已心痒痒,但还是坚持考完最后一门课,才去现场。
凭着贵宾入场券,她们顺利进入主办方为贵宾们安排用餐的餐厅,菜式丰富、琳琅满目的自助餐,让几个人吃得很开心。
“咦,那不是小叔,还有……怎么她也来了?”袁莹像是发现新大陆,悄悄捅了捅夏绿胳膊。
夏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丁潜和几个人从另一个门进来,找了靠窗的一张圆桌坐下,那几个人里,乔落和叶青柠都在。
夏绿忙低下头,悄声道:“帮我挡着,别让他看到我。我们吃完了快点走。”袁莹会意,用她高大的身躯挡住夏绿。
四个人一起溜走,夏绿吁了口气,内心隐隐不安。
找到会展中心二楼的报告厅,众人见有工作人员正在布置会场,拉住其中一人问话,那工作人员告诉她们,浩瀚星辰公司下午将在这里开记者会。
夏绿眼珠转转,“不如我们去乔装改扮一下再来。”
“怎么乔装改扮?”袁莹不解。
“我有办法,跟我来。”机灵鬼卢小惠猜到夏绿用意,拉着她们几个下楼。
找到雁京大学动漫社cosplay小组的展台,卢小惠壮着胆子上前跟其中一个男生说话。
夏绿打量那男生,见他身材高大,化装成怪盗基德的样子,心里说,原来这就是小惠暗恋的男生。
几个女孩一起央求,那个男生终于答应借几件衣服给她们,夏绿和几个室友去更衣间换了衣服出来,看到对方的样子,兴奋地拿手机拍了好多照片。
夏绿戴着一顶粉色假发,穿着紫色裙子,和卢小惠她们一起跑到二楼报告厅,凭着贵宾入场券,四个人在后排找了位子坐下。
“我们穿成这样,小叔叔一定认不出来。”卢小惠小声在夏绿耳边道。
“不一定,我们又没化妆,他视力很好,仔细一看就看出来了。”夏绿不放心。
“那你告诉他今天我们要来吗,你没告诉他的话,他不一定会往这方面想,他那么忙,看到我们几个,他也不会仔细看。”卢小惠道。
随着媒体纷纷进驻现场,小小的报告厅坐满了人,丁潜和一行人进来落座以后,主持人宣布网友发布会暨记者见面会正式开始。
负责推介的产品经理向在场的媒体和观众介绍了他们这次推出的网游主题,用幻灯片和视频的形式展现游戏的恢宏画面和逼真特效,为了配合效果,他们还请了专业的cosplay团队模拟真人效果,将气氛推向高潮。
夏绿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丁潜说的那个古风网游,几时才能登场。
等了足有半个小时,那个产品经理才提到古风网游。
“这是我们公司准备在今年上半年推出的针对女性网游用户的大型RPG游戏《惊梦千年》,下面,我将向各位重点介绍此款游戏的单机版和网络版的不同之处。”
产品经理在大屏幕上播放视频,唯美的古风人物和古色古香的游戏背景令众人惊叹,夏绿发现,游戏中不断出现的女性角色有三个,一个白衣女,一个绿衣女,还有一个红衣女。
“这个白衣女子就是我们这款游戏的女主角雪千柔,她是梦溪谷的公主,和男主角风沧海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
这个肯定不是我,夏绿心里嘀咕着,以至于产品经理介绍的一大段话只听到前几句。
介绍绿衣女的时候,夏绿听得仔细,原来这个绿衣女叫绿漪,是翠湖仙子,痴恋风沧海,但风沧海心系雪千柔,对绿漪只有朋友之情,绿漪最终为了救风沧海化作冥河畔一朵青莲。
卧槽!老子就这下场?
夏绿心里骂了一句粗话,如果说那一身绿衣、丰胸细腰的人物设计还不足以让她联想到自己,看到那张脸,活脱脱是照着她来画的。
丁潜你个恶趣味的猪!
夏绿骂他一百遍,不能在现实中到处留情,就在游戏里左拥右抱,夏绿认定了这是丁潜的主意,不是他,谁敢擅自用她的形象?
夏绿气爆了,但见台上丁潜悠然自得的样子,忽然又生不起气了,就算他是故意的,也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自己何必计较,他真要是想左拥右抱,自己立刻跟他分手,但在游戏里意淫一把,又抓不住什么把柄,随他去也罢。
中场休息的时候,尽管丁潜就在台上没走,夏绿也没通知他,低头看到短信提示闪烁,点开一看,居然是他发来的。
“妹妹,考完试没有?”
丁潜尚不知夏绿在现场,以为她还在学校。
“小哥哥,我今天考完。”
夏绿低着头,藏在人后,确信丁潜看不到她。
“在忙,晚上接你。”
丁潜按掉手机,挺直腰杆,继续正襟危坐。
记者提问的环节开始后,不断有媒体把问题指向丁潜,一旁的几个设计师反而没能引起他们的关注。
“近一段时间,外媒对丁总的创业经历非常感兴趣,美国有一家媒体报道说,和叶小舷叶总一样,丁总也出身于雁京名门,不知道丁总对这个说法有何疑议?家庭环境是否对您的创业之路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这个记者的问题非常尖锐,场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夏绿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丁潜。身旁的袁莹和卢小惠也瞪大了眼睛。
丁潜见惯了大场面,也预料到会有记者提出这样质疑,把话筒拨正了,先向记者致谢,然后才道:“我父亲离休多年,他们那一代人对国家的贡献自有公论,并不是一些人口中符号化的象征。部分媒体喜欢捕风捉影,但我相信主流和官方的舆论是公平公正的,我们的公司在美国成立,每一项技术专利和商标的注册都合法有效,每一次创新设计都公平地接受市场最严峻的考验,除非广大互联网用户承认他们受所谓的特权影响操控,才对我们的产品另眼相待,否则,我不觉得我们公司的产品广受欢迎有任何问题。”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记者们都在心头感慨,丁潜这番话说得真是厉害,既间接承认了良好家世,给人诚实的印象;又借机把对他个人的质疑扩大到公司层面上,用广大网民的选择来谴责媒体不负责任的谣传,可谓借刀杀人、绵里藏针。
卢小惠她们大力鼓掌,夏绿双手合十悄悄鼓掌,为他的精彩回答高兴。
正当丁潜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记者的下一个问题又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去年在雁京大学召开的互联网大会,我有幸听取了丁总所作的报告,记得丁总当时说,您的女朋友也在雁京大学学习,我们注意到,您公司的知名画手乔落也是雁京大学美术学院的学生,而且还是今年您公司重点项目《惊梦千年》的首席人设设计师,不知道乔小姐是否就是您传说中那位神秘女友?”
女记者提问的时候,见丁潜一直瞪着自己,脸有点红了,可还是坚持问完了问题。全场又是一片议论声,很显然,众人对丁潜的回答非常期待。
乔落的脸也红了,羞涩得不敢抬头,可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着丁潜。
“我要去把那个女人干掉,你们谁也别拦我。”卢小惠义愤填膺地站起来,被夏绿和袁莹按住了,不许她乱来。
夏绿看着丁潜,心里想,看他怎么说。台上,丁潜道:“感谢这位记者朋友对我个人生活的关心,乔落小姐和我只是工作上的伙伴,我很欣赏她的才华,但除此之外,我跟她没有任何工作以外的联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非常官方的回答,丁潜说完把话筒让给叶青柠,无声地表示自己不再接受提问,而叶青柠简单说了一句以后,提示记者多把关注点放在产品本身。
记者会还没有结束,夏绿就觉得意兴阑珊,跟几个同学一起提前离开。
卢小惠一把扯掉假发,骂道:“那个绿茶婊,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你看她在台上那种暗爽的样子,记者不误会不乱写才怪。”
夏绿没说话,心里一直在想,游戏里那个叫绿漪的绿衣女形象,一定出自于乔落之手,就算不是她亲自画的,也来自于她的创意。
想了想,夏绿把之前自己的cosplay自拍发给丁潜。
丁潜打开一看,一个顶着夸张的粉红色假发的女孩出现在屏幕上,嘟嘴侧脸标准自拍表情,他起先没认出来那是夏绿,仔细一看,不是她是谁。
她也来了?丁潜环顾报告厅,忽然意识到,夏绿很可能就在这个大厅里,然而,无论他怎么找,始终看不到她身影。
跟叶青柠耳语几句,丁潜提前离场,下到一楼,看到形形色色的cosplay人群,人人皆是奇装异服、戴着假发,看到一个粉红头发的女孩正要出门,丁潜追上去。
哪知道,把女孩肩膀掰过来一看,却不是夏绿。女孩本想发作,见是一个帅哥,怒火顿消。
“哥哥,你找谁?”女孩嬉笑着问丁潜。
“找一个粉红头发的女孩,你见过吗?”丁潜问。
“那不就是我吗,你找我?”女孩很老练。
“找的不是你。”丁潜没好气地走开。
夏绿此时正在更衣室换衣服,换好衣服后,和三个同学一起出来,准备回学校去。几个女孩一路说话,走到会展中心门前广场,看到丁潜正在张望,夏绿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丁潜听到声音,回头去看,见是夏绿和她几个同学,就向她们走过来。卢小惠她们知趣地先行离开,剩夏绿站在那里。
“去我车上。”丁潜反应很快地拉住夏绿的手,趁还没有记者看到他俩,带她去停车场。夏绿没有挣脱,跟着他。
车上,丁潜点开手机里夏绿的照片,放到她面前,“这红头发妖精是你?来了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
“我来玩玩的。”夏绿并不想跟他吵架。
“刚才的记者会你也在?”
“在。”
“又生气了?”丁潜凝望着她。
“不气,想见你,所以发照片。”夏绿指了指。
丁潜动容,一把抱住她,温柔抚慰,“我不知道记者会那么问,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不让你被骚扰。”
“那个像我的女主角之一,是不是乔落画的?”夏绿可不会被他的糖衣炮弹击中。
“是的,她很有点小心思,我清楚,但我喜欢她画出来的你,所以采用了……而且,我有预感,这款游戏市场潜力巨大,已经有几家影视公司跟我们联络,想购买版权。绿绿,那只是个游戏,不要当真。”丁潜对夏绿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只怕有些人会当真。那个风沧海,什么鬼,难道不是照你的样子画的。”夏绿自言自语。看来在他眼里,能帮他赚钱的就是有价值的员工。
丁潜哭笑不得,“那怎么会是我,游戏人物而已,公司开发的游戏大大小小几十种,都是我的话,我可真忙。”
把车发动起来,丁潜送夏绿回学校。夏绿聪明地没有再提这件事,告诉他,她就要放寒假了,寒假期间,她想每天去聂宇耕的流浪动物收容中心帮忙。
“你那个聂老师和青柠要回他上海老家探亲,你不知道?”丁潜问。夏绿道:“我知道啊,正因为他不在,所以我才要每天去。”
雁京机场,聂宇耕去打印登机牌,叶青柠看行李。
机场里来来往往各色人等,叶青柠的心情却是说不出的愉快,这是她第一次跟男朋友回家,她很期盼,自己能融入那个家庭。
办好行李托运,两人排队等着过安检,叶青柠站在前面,聂宇耕站在她身后,两人的手勾在一起,无声地传达亲热之意。
排在叶青柠前面两三位的一个女人一直在打电话,无意中转头,正和聂宇耕视线对上,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惊讶。
“小宇?”那个女人挂断电话,试探地叫聂宇耕一声。聂宇耕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礼貌地跟她打招呼,“梅姐。”
叶青柠夹在他俩中间,一听他们对话,就知道他俩认识。跟聂宇耕说话的这个女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保养得宜,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无名指上戴着婚戒,显然是已婚。
看到叶青柠,被聂宇耕称为梅姐的女人明白了什么,只笑笑,“带女朋友回家探亲啊?”
“是,你也去上海?”
“嗯,出差。”梅姐答一声,目光不自觉地打量着叶青柠。
叶青柠看着聂宇耕,有点奇怪他为什么不给自己介绍一下他这个熟人,看年纪,这女的应该不会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彼此间的那种眼神和语气不像。
“梅姐是我学姐,在美国的时候,当过我们班的助教,很照顾我。梅姐,她叫叶青柠,是我的女朋友。”聂宇耕终于给两位女士做了介绍。
叶青柠客气地和梅姐寒暄,余光却瞥着聂宇耕,从见到梅姐那一刻开始,聂宇耕的表情就有点不太自然,尽管他竭力不想把这种不自然表现出来,细微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三人一起上了飞机,看着梅姐找到座位坐下,聂宇耕松一口气,庆幸他们的座位没跟她在一起,不然这趟旅程还真有点尴尬。
商务舱宽敞,乘客都能坐得很舒服,叶青柠坚持让聂宇耕靠窗坐,自己坐在外面。
看到聂宇耕沉默不语,叶青柠握住他手,“梅姐真的只是你学姐?”
聂宇耕见她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的表情瞒不过她,只得道:“的确只是学姐。”
“那你见了她,为何紧张?曾有感情纠葛?”叶青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不去触怒他。
交往之初,她就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心里有一团阴影,她始终无法走近。成年人的世界,难免有阴暗面,三十多岁的男人,经历应该不会少。
“她是沈菀的姐姐。”聂宇耕终于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个埋在心底很久的名字。叶青柠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能感觉出这个名字的分量,紧问一句:“沈菀是谁?”
“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们曾经订过婚,但是她……”聂宇耕顿了顿,似乎很难说下去,过了好半天,他才道:“我跟你说过,我拿到博士学位以后在援非医疗站工作过,她也跟我去了,在那里的小学教书,她学的是教育心理学。”
“后来怎样?”叶青柠忽然紧张起来。她能感觉到,聂宇耕的情绪非常低落,这让她怀疑,那个叫沈菀的女孩遭遇了什么。
“她死了。”聂宇耕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当地一伙反政府武装为了报复政府,冲进学校制造事端,枪杀了几十名教师和学生,我和医疗队到达现场时,才知道她连中三枪,当场死亡。”
她甚至连一句遗言也没留下,也没有看他最后一眼,就那样直挺挺地倒在血泊里,身上盖着白布,他扑过去跪在她尸体边哭成泪人。
想起当时尸横遍地的惨状,聂宇耕无法再述说下去,那次事件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噩梦不断,拿起手术刀却无法集中精神,于是选择了回国教书。
怪不得他这些年一直单身,怪不得他回国后不回故乡上海工作而选择待在雁京,原来雁京是他死去爱人的故乡,而教师则是她以前的职业。
想到这里,叶青柠身上微微地发冷。
“她走了多久?”
“快七年了。”
“如果她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你这么惦念她。”叶青柠虽有些心酸,但并不怪他。相反,她能理解他的心境,对死去的人还有这样执着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能形容。
只是,她也明白,自己永远也取代不了他心里最初的那个人,人类的感情复杂而脆弱,感情死过一次,心里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就会跟着消失,再也找不回来,特别是像聂宇耕这样的人,七年时间,足以让他心里某一部分枯萎凋零。
“谢谢。”聂宇耕并不多作解释,搂住叶青柠。叶青柠深情地看着他,“我的肩膀虽然不宽,也可以给你靠一靠。”
她温柔的话语令聂宇耕感动不已,心中原本那一缕对往事的伤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温暖,感谢上苍,他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一个知己,一个看透他内心依然爱他不悔的人。
他微笑着缓缓把头低下来,靠在她肩头,合上眼帘。无意去衡量两份感情孰轻孰重,如今伴在他身边的,就是他一生所系。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和世俗男女一样,屈从于现实的温暖。
一个人孤单久了,特别怕失去,只因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他已经深深品尝过一次,这也是他这些年始终很难开始另一段感情的原因。
就在聂宇耕放心地想就此睡去的时候,手上一阵剧痛让他惊醒。
“你干什么?怎么咬我?”聂宇耕睁开眼睛,清楚地看到自己左手被叶青柠咬出一圈清晰的牙印,又青又紫。
叶青柠道:“虽然我不一定能在你心里留下烙印,手上这个牙印却不会轻易消失。”
聂宇耕哭笑不得,“你早有预谋吧。”
“一直想试试。”叶青柠供认不讳。
那时候听夏绿无意中提起过,丁潜在去意大利的飞机上趁她睡着了咬她的手,牙印很久都没消失,当时她心里就是一阵酸涩痛楚,是有多喜欢,才会用那样的方式表达。
聂宇耕一阵笑,再次搂住她,两人紧紧依偎。
“到上海以后陪我去参加个同学会吧,都是我高中同学,听说我春节回家探亲,早早就打了招呼,让我非去不可。”聂宇耕道。
叶青柠眨巴眼睛,“都是女同学吧,想看看你是否还单身,有没有发展的可能。”聂宇耕笑道:“你真能联想。”
“我要看紧你,不让别人对你有非分之想。”叶青柠嘟着嘴,作撒娇状。聂宇耕吻她一下,“我要是想跟别人好,早就好了,不用等到现在。我一直单身,专等你出现。”
“嘴巴真甜,也不知骗过多少小姑娘,改天我要去你们学校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