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香
在萧仪锐意的进攻下,许文轩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只得摇头苦笑:“阿昭啊阿昭,我竟不知你口齿如此厉害,只是——”他看着萧仪,包容的笑笑:“阿昭,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不过,男子世界的规矩并不能套用到女子身上,再者,法理无外乎人情,周瑛毕竟是周将军独女,周将军为国捐躯,朝廷若不能善待他的遗孤,怕是会叫边关将士寒心,阿昭,我知你一向有容人之量,这件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当做过去了,行不行?”
萧仪本想反唇相讥,可许文轩话都说道这个份上,她也不能再揪着不放,想了想,有些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反正来日方长。
许文轩见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伸出爪子揉向她的头发;“阿昭真好。”
萧仪‘啪’一声打掉他的爪子,气鼓鼓的瞪他:“不准揉我头发!”
许文轩哈哈一笑,然后飞快的跑回自己座位,可惜乐极生悲,就在这时许如颖默默伸出一只脚,接下来就是一阵人仰马翻,若非有裴煜搭了一把手,许公子就要当众出丑了,见表姐替自己报了仇,萧仪心底这才彻底痛快起来,冲着许文轩的方向哼了声,这时,先生进了教室,她便不再看许文轩,而是专心听起先生讲课来。
因为萧仪对先生尊重,且为人聪慧,功课又好,这才让先生能容忍学堂里她的存在。
周瑛正被关着学规矩,学堂里并没有她,这让萧仪由内而外的神清气爽,听课效率极高,就连黎大人脸上的褶子都舒展许多。
下学后,萧仪和许如颖步行回坤宁宫,因打算去许家参加文会,她正问许如颖一些关于文会的事,抬头,正见李顺小跑过来,李顺是萧钺的贴心内侍,李顺走进后恭敬道:“八公主,太子殿下在前面小花园等您,还请八公主移步。”
萧仪没说话,一直等不到回应的李顺有些着急,道:“公主,殿下这几日一直吃的很少,休息也不好,公主,奴才求求您,您就去瞧瞧殿下吧。”
萧仪看向许如颖道:“阿姐,你先回去吧,告诉母后,就说我去找阿兄了,叫她不要担心,”说罢,对着李顺微抬下巴道:“去吧,前面带路。”
许如颖看着萧仪离去的背影,心中叹了一口气,又无奈的摇摇头。
李顺将将萧仪引至小花园,便恭敬退下,萧仪踱步而入,就见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背手立在梧桐属下,就像最优秀的画师勾勒的一笔,和谐又养眼。
再次见到哥哥,萧仪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只觉眼前之人既熟悉又陌生,多年的兄妹之情,并非说割舍便能割舍的,可那些关于未来的剧情,就像命运的枷锁,不断缠绕着她,叫她无法呼吸,因为太过痛苦和酸楚,所以这些日子,她都会下意识拒绝去想关于未来,关于周瑛的事,直至今日,萧钺站在她面前,才发觉自己远没有她认为的那样豁达潇洒。
萧仪缓步走近,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萧钺若有所觉的回头,苍白如雪的肌肤略显病态,却将眼角的朱砂痣衬的愈发胭红,整个人俊美中透着一股邪魅之气,他安静时,犹如雪峰孤鹤,冰冷中透着疏离,可他一笑,却又硬生生叫人心驰摇曳,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
“阿兄——”一句阿兄出口后,下一刻,萧仪便泪如雨下。
萧钺怔住,继而微不可为的叹了口气,然后掏出帕子,倾身,慢慢的将她脸颊的泪拭去,之后,萧钺再无动作,就这样静静等着她哭完,良久,直到萧仪的心情慢慢恢复平静,才开口道:“你这刁蛮丫头,就等着我先来低头服软对吧?”
泪水洗过的眸子,越发清澈透亮,萧仪眼底像是燃烧着一团烈焰,她逼视萧钺:“说,你今日为何要见我,是想让我替周瑛求情,还是来道歉的?”
萧钺简直无奈极了:“你这下丫头,对周瑛怎么就那么大的敌意,我这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先将我的军,”说着,他放缓声音:“那日的事,全都是阿兄的错,如今,我这不是前来认错,随你处置了吗。”
“可说到底,你那日是为了周瑛伤我的!”
“阿昭,”萧钺神色忽的收敛起来:“别任性,她已被父皇收为义女,已经是你的姐姐,你这样直呼其名,实在太没有教养。”
此时此刻,就像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她的心尖来回搅动,这世上,只有你在意的人,才能伤你至深,泪珠在眼中来回打转,却怎么也不肯落下来,萧仪很想反口相讥,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在心中不停的告诫自己,周瑛这个人太过邪性,不能再由着自己性子只求一个痛快,否则,就会将自己身边的人尽数推到她那边去,想到这,她压下心中酸涩,什么也不说,就站在萧钺面前,倔强的与他对视,可眼泪却像掉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砸下来。
“阿兄,你凶我,要知道,你从来都不会凶我的,可现在,为了周瑛,你不但伤了我,你还凶我,我讨厌你,再也不要理你了!”说完,萧仪扭头就跑了出去,她也不敢再待下去,她怕她会用这世上最刻薄无情的话来讥讽萧钺,她更害怕,有朝一日,她和阿兄真的会落得像书里的剧情一样。
亲人反目成仇。
尽管萧仪在回宫之前,已经回偏殿收拾过仪容,可许皇后的眼睛是何等毒辣,一眼就瞧出女儿哭过的痕迹,许如颖不动声色挥退宫人,许皇后将女儿揽至近前,柔声道:“阿昭乖,告诉阿娘,是不是萧钺那个混账又欺负你了?”
萧仪摇头,将自己整个埋进阿娘的怀中,一句话也不说,许皇后轻轻抚摸女儿的后背心,等到怀里的人终于平静下来,这才重新试探着问道:“阿昭,是不是还是因为那个周瑛?”
萧仪从来不知阿娘这样敏锐,她只得轻轻嗯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闻言,许皇后的眼底却凝起一层冰霜,起初,她并未将区区周瑛放在心上,周将军为国捐躯,于情于理,将他的遗珠照顾好,都是朝廷该做的事,甚至,当初决定将周瑛接入宫中收为养女,乃是她的提议,一则是凭借此举施恩天下武将,二则,她自己也有女儿,当初的确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只是,她再想不到,一个孤女而已,竟有如此大的能量,不但引得诸多男子为她倾心,甚至连两个儿女的关系,都搅动的出了裂痕,阿昭对阿钺的感情,没人比她这个当母亲的更清楚,小时候,阿昭手中便是有一只果子,都要先分给哥哥一半才行,如今,阿钺为了一个外人,几次三番都毫不顾忌阿昭的心情,女儿心里又该有多难受?
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成模样,若不是真的受了委屈,是再不会像今日这般扑倒自己怀里求安慰的。
许皇后能在周帝有白月光初恋的情况下,不但稳坐皇后宝座,还能硬生生从王贵妃那夺得盛宠,在宫里叱咤风云多年,这样城府深沉的人物,所思所想自然要比萧仪深远,她生儿子时大出血,险些去了半条命,便对儿子有些不喜,再加上,彼时与王贵妃斗的正烈,她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争宠上面,等到她地位稳固下来,再想关心儿子时,才发现萧钺的性情已经被乳母养歪,她当时气极,一怒之下将儿子身边侍候的宫人全部杖毙,可她却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儿子的想法,那时她年轻,总觉得她们是血缘母子,小孩子又不记事,感情可以慢慢修复,可萧钺早慧,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自负,越是偏执,母子间的裂痕也就此留下。
再后来,她再次有了身孕,怀女儿这一胎怀的艰难,耗去她泰半心血,好不容易等女儿出生,谁知却弱的像只小猫崽一样,为了留住女儿,她连争宠的心思都淡了大半,等后来,女儿成为皇觉寺长老的俗家弟子后,不再动不动生病,她的心思才再度转回儿子身上,可此时已经太晚了,母子之间罅隙已成,再无修复可能。
阿昭后来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便每日都念着哥哥,追在阿钺身后跑,自己生的自己了解,自己这一双儿女皆是高傲的性子,若不是心疼自己,阿昭怎么可能不管不顾的跟在阿钺屁股后面跑呢,只不过,后来,阿昭却真是将阿钺放到了心上,护她哥哥也护的厉害,看着自己这一双儿女感情愈发深厚,许皇后因与儿子感情不睦的那些遗憾也去了大半。
可,谁又能想到,凭空冒出一个周瑛,就将自己儿女间的感情搅的四分五裂,这叫她如何不恨,又如何容得?
上次女儿受伤,她因顾忌儿子,只是小小的出手,想着让周瑛长长记性而已,如今看来,倒是她错了,错估了这个周瑛对儿子的影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