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停在负一层,邵晋拉着江南往外走。
“走,开车去啊,”邵晋看傻子一样看着江南,不理解地问道:“你的车没停在停车场嘛。”
“我没有车,我上班都是走着去的。”江南要让他搞疯了,也不再管拉拉扯扯是不是不好看了。身子向后撤,站在电梯门口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江家连车都没给你一辆嘛。”
江南彻底觉得,这一早上的沟通都是多余的。
有些无力地说道:“给了,江家给我了,是我自己没要。江家对我真的,已经超出我预期的好了。”
“那我送你过去吧。”邵晋依旧握着江南的手腕,没有松开的意思。
“不行,我要给阿默带咖啡和早餐,就在公寓门口,你从这边开车出去,我还要绕回去。”
江南很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依然徒劳的想把手抽回来。邵晋看着江南急的开始泛红的脸,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他赌气般的松开手,冷着脸,转身一个人朝自己的车走去。边走手还不自觉的搓了下,似在回味刚才的触感。
邵晋的车开的很快,在出口处稍停了片刻,就冲了出去。
进了公司,办公区只零零散散的坐着二,三名员工。直到走到休息区,看到一堆人嘻嘻哈哈围在一起聊的热火朝天。他才知道他的员工都去了哪儿。
有员工看到他,脸上现出震惊的神色,然后一批人带着见鬼了的表情,四散开去。
他一言不发,沉着脸,径直去了办公室。
助理李同正在外间的办公室,忙着处理收到的邮件。看到他惊喜多过了不可思议。
“集团又发邮件了,让咱们支付费用。”李同把刚打印的出来的明细递给邵晋。
邵晋接过这几张纸,没有看,而是用下颌朝外指了下,“这批人是谁招的。”
李同愣了下,不知道邵晋指什么。往外面看了一眼。“这次国内的组建是集团人事给做的。咱们只提供了岗位需求人数和要求。”
李同想了下,又说道:“不过好象有不少是从其他部门调剂过来的。”
邵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下林总在公司嘛,在的话让他过来下。”
邵晋进了自己办公室,关门前,又对李同说:“给我冲一杯咖啡,不,找人去我公寓门口的咖啡店,我要一杯蓝山,全加。”
今天咖啡店的人有些多。江南拎着买好的早餐,在路上遇到了上次去霖创开会,接待他们的小杨。
小杨看到江南脸上是抑制不住地惊喜,“江南,你这是去哪儿。”
江南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睛,去关注他鼻子上,那颗红灿灿地青春痘。
“我去上班,马上要到点了,改天再聊。”
“江南”,他叫住江南。
江南疑惑地转头看向他,“我可以给你发微信嘛。”小杨有羞涩地对江南说道。
江南楞了下,笑着点头回道:“嗯,好的,我先走了。”然后大步离开了。
小杨呆站在原地,看着江南急步朝前走去地背影,心里想,可是我没有你的微信啊。
江南转过几栋大厦,习惯地穿过一条甬道,往公司走去。这是江南发现的一条人迹罕至的近道。
从甬道拐出来,就是的后门。然后江南就看到了,齐鸣那修长挺拔的身姿。
齐鸣身前站着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
她很瘦,瘦到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因为瘦,凸显的她的眼睛很大,里面闪着不正常的,像是被什么压抑住的光芒。她的头发没有光泽的蓬松着。有些宽松的衣服感觉就像是罩在身上一样。
走得越近,就能看到,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紧紧地抿着。
江南踟蹰着,不知道走近是不是不合适。但是这里又没有别的路。
“钱已经给老关了。你要是再来,我就让老关把你送到医院去,我说到做到。不要指望我会心软。”齐鸣的语气很平缓,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是却让人听了心里充满寒意。
齐鸣顺着女人的目光转头看到了江南。他平静地看了江南一眼,收回视线。回头冲女人说,“老关就在外面,你回去吧,记得我说的,不要再来了。”
女人收回看江南的目光,一直一句话也没说,缓慢的转身走了。
“她是阿默的母亲。”等江南走到他身边,齐鸣阴沉着一张脸。语气里满是冷漠。
“她靠救济金,靠捡市场的烂菜叶把阿默养大的。但是她有严重的暴躁症。从阿默很小的时候,她就打他,没有原因的打他。”齐鸣眸色暗了暗,使劲的攥紧拳头,又慢慢地放开。
“别和阿默说这事。”齐鸣看着江南。语气里有了丝温度。嘴角向上微微翘起,勉力勾起了一个笑容。
“不想笑,就别笑了。”江南很想说‘不好看’,但是江南说不出口,因为即便是这样的齐鸣,也美的不象凡人。
江南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办公楼。齐鸣跟在江南身后进了电梯。
“江南,其实你和阿默有些像。”
江南想,其实两个人的电梯也可以不说话的。江南没理他,听完刚才阿默的事,江南现在很不想说话。
“你们都是表面上待人温和守礼,其实骨子里冷静疏离,和谁都不亲近。你们极其缺乏安全感,用温良的外壳把自己守护起来,就怕自己受到伤害。可是你们又心软的连自己都不知道。”
齐鸣象是发泄一般,自顾自地说着。江南对他这突然产生的强烈的情绪有些疑惑,不解的转头看向他。
“你们对谁都很友善。却和谁都不亲近。你们把所有人都挡在了安全距离外。你们的心就只在你们自己手里,不肯给别人。”
江南表面平静,内心却是震惊的,她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她的伪善。她总以为自己把笑容控制的恰到好处。她没想到,会有被人看穿的一天。
“他和你就很亲近。”江南说,她很羡慕他们。她从来也没有全身心的去信赖和依靠过任何人,也从来没有人会主动的挡在自己前面。
“那是我主动地去亲近的他。江南,不是所有人都会把心主动的拿出来给你。”
“江南,放松下来,其实你可以试一试,就先试着接受别人的好意。而不要急着去做出等价的回馈。试着去相信别人对你的好。”
齐鸣的话触动了江南的内心。她睁大眼睛,头向上微仰,不让刚才突然一瞬间涌上来的泪水落下来。
她不喜欢别人对她释放善意,因为她不知道应当怎么处理。她也怕善意的背后有什么是她承受不了的。
于是她总是遵循着,你对我一分好,我就还你一分,你对我十分好,我就还你十分。你不对我好了,我也就不欠你什么了。
电梯到了六楼,进了公司。齐鸣叫上阿默去了他的办公室。
江南的心情荡到了谷低。阳光洒在她的办公区。她象充电一样吸取着这暖意。
上一世,从做了人资主管后,她就开始有了一个习惯。她的办公室必须向阳,采光必须好。因为从那个时期开始,她可以自己决定办公室的位置。
而这个习惯,是源于她从小住的那间屋子。
那是一间,总是给她一种昏暗,阴冷感觉的屋子。
小小的一间,窗户不大,因为朝向问题,常年不见阳光。靠一盏瓦数不高,灰蒙蒙的灯泡照明。屋里家具其实并不多,但是因为屋子小,很多东西都摆在外面。显的格外的拥挤,混乱。
奶奶好像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佝偻着身子。
记忆中最熟悉的画面,就是她坐在有些破旧的,脏兮兮的沙发上,仔细地把捡来的垃圾一点点的分类。
奶奶是用她微薄的退休金和捡垃圾,还有她从三岁起,再没见过面的妈妈,每月汇来的那三百块钱,把她从三岁养到了十八岁。
奶奶很少说话。她很辛苦。每天要做许多事情,除了睡觉,几乎没有一刻是可以休息的。
后来江南特意留意过,即便父亲领着,和后来的妻子生的那个儿子,来看奶奶的时候。奶奶的脸上,眼里也没有笑意,依然是淡漠的。
江南后来一直在想,她可能是被生活折磨的。从年轻就守寡,后来上了年纪,又开始抚养自己。她已经无法再释放出暖意了。
所以从小江南也就很少有大笑的时候。她只会对人礼貌地微笑,感恩的微笑。
可是即便是那间,让她觉得有些冰冷的屋子。在她刚过十八岁,奶奶过世后的那年秋天,被父亲卖了时。她还是难过了很久,很久。
奶奶留了遗嘱,是写在一张纸上的,她见到过。她把那间小屋留给了父亲,那是她一生最后留下来的,唯一的财产。
江南对此一直不理解,因为按继承权那本应就是父亲的。
父亲把屋子卖了后,主动地给了她三万块钱。她知道他如果不想给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给了她。
虽然从那以后她即便是过年,都是一个人在学校的宿舍度过的。因为这是她父亲,把钱给到她时,对她提的要求。
母亲从她三岁后,再没有来见过她一面,但是她却每个月按时汇给她三百块钱,一直到她十八岁。
江南上一世总是在想,是她想要得太多才会有受伤的感觉。如果她没有更多的奢求,也就不会有缺憾了。
“江南,”阿默从齐鸣的办公室走出来,拿起江南放在桌上的咖啡,有些抱怨的说道:“咱们又要忙了,阿鸣让咱们准备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