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万字肥章

关灯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在酒楼讨生计的, 一般除了大厨待遇格外优厚,能够支撑一家老小在城中生活。其他小工伙计一般都是跟吃跟住,趁着年轻的时候积攒银钱, 日后年岁大了,体力精力和外在要求跟不上,都会回乡下老家娶亲过日子的。

像天香楼原本跟随裴家的这班人马, 包括林厨在内的几位大厨,其实在天香楼易主后并不缺去处的。

毕竟靠扎实手艺吃饭的人,在同行酒楼找相当待遇, 甚至自己利用积蓄开个小店谋生问题也不大。

在见识魏家刻薄之后,陆续离开的大厨和伙计也有一些。像林厨这样还苦苦支撑的, 非是在别的地方找不到出路, 而是惦念着当初裴大厨的旧恩,还有对自己奉献了一辈子的天香楼的感情,不忍其没落罢了。

最后也抱着裴小厨会东山再起, 回来重振昔日‘天下第一楼’的希望而已。

而其他伙计也要么是裴家同乡的机灵子弟,要么是年少时走投无路裴大厨给口饭吃活出来的。都是帮裴家撑着天香楼,否则以魏氏的刻薄, 真还不如回乡下种田呢。

至少不用受那无耻妇人的鸟气。

裴凉当初虽摆了魏家一道, 但这期间, 这帮裴家的老班底也不是白拿钱不干事的,就魏氏那极尽克扣的本事, 还真没人占她什么便宜。

反倒是被裴凉连累, 让众人窝囊了这好几年。

对于这种忠实可靠的员工, 裴凉自然不会薄待。

于是出了天香楼的门,她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新楼的后院。

门面虽还在装修,但后院却已经布置好, 可供员工居住。

甚至因为新酒楼的前任屋主做生意的时候,一家子便是居宿于后院,这边的面积比天香楼后宿面积更大,居住条件更好。

一众人进去之后,只被这干净别致,格局宽敞,家具床榻都簇新舒适的院子给惊着了。

哪有跑堂伙计住得这么好的?一时间众人有些不确定。

裴凉笑道:“先去挑自己的房间吧,几位大厨和家人单独一间,其余单人者二人一间。”

别的酒楼,一整个店的伙计给张大通铺不错了,这种地主家小姐少爷都住不上的漂亮屋子,他们二人一间?

有人忍不住好奇打开一间门。

好么,床都是单独的,正经的床,不是寻常一块板子搭起来那种。被褥枕头簇新,里面棉花填得足足的,一看就舒服暖和。

还有一个大柜子,供人放衣服。

不是他们说,他们那几件粗布麻衣,倒是辱没了这么好的柜子。

除了其他家具小件以外,每个房间还放了恭桶,这样一来晚上起夜就方便了。尤其大冬天,起夜可不好受,万一跌倒不是好玩的。

裴凉见伙计们迟疑,笑了笑:“自己挑吧,安顿好了我让人一会儿陪你们去对面把行李搬过来。”

又对林厨几位有家眷的大厨道:“几位叔伯暂时退了外边的租房吧,把家里人带过来。”

“放心,您几位的房间已经隔出来了,肯定不如租屋宽敞,不过居住倒也不妨碍。”

岂止是不妨碍?

京城地贵,如今世道乱,租金更不便宜。

他们外头租的小院倒是宽敞些,但哪有这里的院子精美舒适?

再进分给主厨的房间,那几个房间应该是前屋主老板及其子女住的,很是宽敞。

比如林厨这间,本就格局方正,整洁精美。地面铺好细心敲打严丝合缝的地板,房间根据他家的人口隔出三间。

每间房都放了已经铺好床褥的床,分别他们夫妻和一子一女的。

其中一子一女的房间因为性别不同,装饰布局又各不同。林厨不知道怎么形容,只知道自己闺女儿子见了肯定喜欢。

他长女如今待字闺中,正是说亲的年纪,屋内有不少丝线针笼布绢等物,喜爱做针线的长女肯定爱不释手。

而次子正在读书,房内便准备了书桌书架,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甚至书架上还有不少他没舍得买的书籍。

光是那架书便价值不菲,林厨顿时手足无措:“这,少东家,如何好意思。”

其他几位主厨出来后也如此反应。

裴凉笑道:“当日我裴家没落,又慑于魏家人脉,远走他乡。”

“只因我裴凉一句话,众位便明明身负精湛手艺,却甘心留在那已然小人当道之地。几年来受尽苛刻与欺辱。这份恩义,我裴家决计不敢忘。”

“这几年虽是替魏家做事,但若无我裴家情分牵连,如何有必要受这份委屈?因此这些年的薪饷,也是该补发的。”

裴凉说完,便有几人抬了个箱子过来,箱子打开,里面全是白得晃人眼的银两。

众人倒吸一口气,裴凉却笑道:“放心,账房都记得清楚呢,只是合起来看着多而已。”

如此一来,在场跟裴凉出走的人,一时间仿佛踩在云端。

待那边账房再三唱名催促去领薪饷,这才反应过来:“诶!”

他们方才在天香楼一时激荡,跟裴小厨出来后不是没有担忧的。

一则裴富贵当初把裴家败得只剩空壳,区区几年时间,裴小厨攒下的家底怕也是有限,而魏家即便生意冷淡,却常有贵人打赏。

两家斗了起来,没有足够家底支撑,怕是艰难。

二是那魏氏与南城地痞头子厉深勾结,一帮无赖地痞供她使唤,以魏氏的歹毒小心眼,怕是会指使人上门骚扰。

一般小工伙计也就罢了,吃住在酒楼左右躲着不出门就是。但大厨们可大多是拖家带口的。

谁曾想少当家早就想到这些了。

如今跟着出来的伙计已经一改忧色,对今后新楼的未来信心满满。

一个个一口气领了几年的薪饷,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几年来受的委屈仿佛荡然无存了,放好钱后高高兴兴的跟着少当家派的人手去对面搬行李。

那魏氏原本还想使绊子,岂知陪护他们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很是让他们扬眉吐气了一番。

不过林厨他们还有一样担忧的地方——

“你心有成算,既然这时候回来,想必是做了万全准备。”

“不过想重振天下第一楼,最终得以厨艺服众。否则你今日对姓魏的多加挑剔,开业后她照样可以如此。”

裴凉闻言转身进了后院的厨房,用趁手的材料做了几道菜。

然后捧到几位大厨面前:“几位叔伯这几年冷眼旁观,对魏小厨的技艺水平想必心知肚明。而对我却还停留在数年前。”

“今日准备不足,但这几道菜我以前常做,想必几位还记得我当初的火候,便品品这几年我有未虚度。”

其实都不用下口尝,单看她行云流水的刀工控火和掌勺,几位经验丰富的大厨便能看出与当初的天壤之别。

果然,菜一入口,那火候调味,对口感出神入化的把控,普普通通的几道家常菜,却鲜美得让人失态争抢。

林厨几人再无二话,只是吃完几道菜后,便催促道:“七天后才开业?能提早不?”

提早是不可能的,毕竟裴凉刚回来,新店琐碎的事务还有她别的事情打算,一股脑堆上来,总得全面梳理。

不过七天后,在鞭炮声响,红绸揭下的热闹中。‘天下第一楼’正式开张。

身着统一干净笔挺制服的伙计于门后两边一字排开,人人手脸白净,身上是干净的皂香,头发整齐的梳拢到脑后,并用头油固定散毛,看着就干净放心。

早已围观等候的客人陆续入内,店内顿时有序的忙碌起来。

众人一看,果然这天下第一楼内部装潢格局与天香楼别无二致,伙计也都是熟面孔。

如不是暂时停业的天香楼就正对着大门,抬眼就能看见,众位客人恍惚还以为这就是天香楼内呢。

今日来的客人基本都是了解这两家事情始末的,看热闹动机大于吃饭。

就连当初的评委之一顾修,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消息,带着随从摇摇摆摆的进了门。

裴凉对这位自然印象深刻,笑道:“顾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顾修摆了摆手:“前几年你做菜不如何,倒是闹出来的热闹挺好看。如今你也算苦学归来,这次可别光乐子好看,毕竟你这里是吃饭的,不是戏院。”

裴凉道:“不敢狂言,只几年所学,静候顾老爷品评了。”

顾修正要上楼,就看到魏映舒和一众年轻子弟过来。

他立马来兴致了。

要说那魏小厨,厨艺确实不错,便是他尝尽人间美味,也不得不说这是罕见的天才,如果潜心打磨,日后成就必不可限量。

只是这姑娘有些邪门,那些个愣头傻小子有一个算一个,见了她跟被勾了魂一样。

本来一介民女,看上了,收入后宅也就罢了。只是个个却非要以正妻之礼待之,明明不少小子家里早有通房美妾,在魏小厨面前却做那未经人事的蠢事,仿佛以前的窍白开了。

一群对家里亲娘都没这尽心的玩意儿,谈起了‘敬重’,更有扬言魏姑娘于他如雪颠之花,需珍而重之,不可亵渎。

这么多人争风吃醋,居然也相安无事。

那些傻子不是没有家中长辈想过雷霆手段的,但拘禁毒打他们自个儿可以,敢打魏姑娘的主意那便是亲娘不认要死要活。

这边想动手有那边护着,那边忍无可忍这边又无可奈何了。

在顾修看来,简直比那倾城花魁,还有祸国妖妃还要邪门,于是除了吃对方的菜,其他的倒是敬而远之。

这会儿见他们来,顾修便道:“他们坐哪儿?我要坐他们附近。”

这群人明显来砸场子的,为了把事情闹大,自然不会去包厢,顾修干脆也不去了。

魏映舒此时已经来到裴凉面前,似笑非笑道:“裴姑娘,开业大吉,这厢给您贺喜了。”

“魏姑娘这心意不诚。”裴凉笑道:“即是贺喜,哪有空手而来的?”

“客套一句罢了,竟还伸手要礼,倒是好笑。”有个倨傲年轻公子开口道。

裴凉不以为意:“却是我的错,是我记差了,魏姑娘早便随了重礼,今日到来我自该竭诚欢迎。”

“你——”

谁不知道她七天前几乎挖空了天香楼?致使天香楼现在还无法恢复生意。

魏映舒自知磨嘴皮子,一帮人都不是裴凉对手,便收敛了笑容:“裴姑娘客气了,今日我们只以客人身份单纯吃饭而已,裴姑娘不会不欢迎吧?”

“自然不会,几位请进。”

魏映舒一行的到来,整个酒楼氛围一变,仿佛大菜上来的样子。

此时多数客人已经点好菜,等待之余,跑堂伙计上了开业特供小食给众人开胃。

每桌是一碟炸酥肉,一碟凉拌脆藕,还有一碟酱黄瓜。

原本开胃小菜是没多少人在意的,大伙儿注意力都在魏映舒一行身上呢。

直到有人闲着先尝了口酥肉,顿时眼睛一亮,然后鬼祟的看了眼同桌的伙伴,丁点不声张,只一块一块的迅速往嘴里夹。

旁边的人跟他说话半天没得到回应,回过头才发现,好家伙,嘴都快包炸了。

一见他回头,更是加快动作,生怕被他抢了一般。

那客人大喝一声:“你吃甚独食?给我留点!”

接着将那最后一块惊险的抢过来,塞入嘴里。

面衣金黄微焦,是炸物最好的色泽,一口下去便是邻桌都能听到清晰酥脆之声。外皮香脆销魂,内里肉汁迸发,咀嚼之中将两者混合,唇齿留香,延绵不绝。

只两口下去,一小块酥肉就没了。

这都不能用意犹未尽来形容,简直就是馋虫躁动不堪安抚。

那客人对吃独食的同伴怒目而视:“怪道你不说话,原来偷吃,你给我吐出来。”

这样的画面整个酒楼不止他们一桌,旁的人见了,也立马尝试,顿时将翘首以盼的热闹忘到九霄云外。

顾修连吃几块,也有些意犹未尽。

他道:“这炸酥肉虽然做法简单,但这等品相,还是我生平尝过之最。”

亲信随从道:“简单的炸物而已,老爷何至于如此。”

顾修摇摇头,笑道:“正是越简单,越好看出差距。”

“这酥肉选材严格,肥瘦相宜,炸之前定是以姜葱汁及数种鲜香料腌制,这一步不难。”

“接着裹面挂浆,那面粉的均匀干湿保管分毫不差,干则酥肉易柴,湿则肉质疲软。裴小厨这道炸酥肉,则是干一分湿一分都无法还原这完美品相。”

“再到最后炸制,一轮炸熟,二轮复炸炸香,这么多酥肉,定不会小锅小份,菜量越大便越不好把控这是常理,而裴小厨这边,却照样把控得丝毫不差,可见对油温火候的控制简直炉火纯青。”

“最后炸物多油腻,这酥肉起锅后却无多余油脂缠连,加上面衣里混合的,敲碎的花椒碎,椒麻香爽,让人停不下来。”

“看来裴小厨这几年是没耽误的,今日除了热闹,倒是另有期待。”

随从便笑:“好吃那老爷便多用几片?”

顾修摆手:“不了,腹中容量有限,一道小小开胃菜尚且如此,我得留着肚子多尝尝的,你们也尝尝吧。”

顾修这种见惯场面懂得克制的老饕尚且如此,其他客人作何反应可想而知。

好几桌为了抢最后一块酥肉差点打起来——

魏映舒见这可笑之状有些不信,不过是些品味有限的老百姓,吃过多少好东西?区区酥肉也当宝。

但她尝过一口,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单是这倒小食,她已经可以确定,裴凉这几年进益不浅,已非当初可比了。

因此魏映舒实在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轻敌,早做了安排,否则的话——

此时第一道菜端了上来。

那是最早进来的一桌客人点的一道清蒸鱼,按理说这道菜不管是色香味,都不像其他色泽香味浓烈的大菜一般,有着强烈的冲击力。

尤其酒楼饭馆这种饭香交织的地方,其实很难单独闻出来。

可当上菜小二捧着鱼盘经过的时候,所经之处,那极致的鲜香像钩子一样,把人的心勾得七上八下的。

不少人忍不住伸长脖子,只见那道清蒸鱼整条形态完美,鱼皮完整光滑无褶皱,可见刀工与蒸鱼时机都好。

鱼的表面有层莹润的光泽,细丝葱白铺撒在上面,几粒鲜红辣椒圈点缀,让人食指大动。

豉油将鱼身半淹,表面是一层刚刚淋下的热油,使得葱香未与鱼鲜味完美调和。

鱼肉丰盈有弹性,随着小二的步伐微微颤抖,让人恨不得立马伸筷夹下一块,放入嘴里,定是那极致的嫩鲜。

点这道鱼的客人也这么想,上鱼后便不等别的菜齐上再动筷,而是迫不及待的开动。

果真是入口无一丝残腥,只留那被催发到极致的鲜,混合秘制豉油的酱香以及葱丝的呛香,简直鲜得让人想吞下舌头。

但此鱼有刺,吃时方需谨慎。

那客人将鱼肉抿了一下,发现肉中果然有东西,以为是刺吐出来,却发现那物细长偏红,质地略有韧性却不硬,在鱼肉中一股咸香和果木的烟熏香味混合,这才有了格外销魂的一道清蒸鱼。

“这,这是火腿?”

上菜的伙计笑道:“贵客是今日第一位客人,我们少东家亲自整治的十道火腿丝塞清蒸鱼,其中一道便归您了。”

“好叫贵客知道,此鱼与一般清蒸鱼不同便是,全鱼无刺,可放心食用,鱼骨以秘制火腿代替,即保持鱼形灵动,又增添烟熏咸香风味,用时不用吐出来,一并咀嚼口味更富层次感。”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火腿丝塞鱼肉,这可比酿豆芽难度还大。先不说鱼刺形状略有弯曲,也比豆芽中心更细,况且肉类本就富有弹性,要塞入这鱼刺般大小的火腿,更是难如登天。

这条鱼外表完好无损,甚至可以看出宰杀前的鲜活,而那客人吃第一筷子的时候大伙儿注意到了,他夹的是鱼肚周围。

那个地方刺小,而那客人还能吃出火腿丝来,那便说明整条鱼并不是主体骨架上下了功夫而已。

这巧夺天工般的绝艺,便是当初裴大厨,也没展现到这份上吧?

大厅内安静了几息,然后立马热闹起来:“我也要一道这个鱼,不用低价半送,就全价。”

这种鱼价位想也不可能与一般清蒸鱼一样。

“我出两倍。”

“我三倍!”

小二笑道:“不巧,这鱼烹制复杂,定期限量,今日这十道已经点完了。”

众人待发怒,又听对方连忙道:“不过既然贵客们抬爱,那明日我们裴厨便多备几份,所以未尝到的客人每桌可以预定一份。因各位开业即捧场,我们裴厨很是感恩,今日预定位的仍是以酬宾价算。”

在场很多人虽还是扼腕不已,但也算满意。

推迟一天虽抓心挠肺,倒还能马上一尝,且这般复杂工艺的鱼只收普通清蒸鱼价钱,裴家果然是知恩图报的厚道商户。

此时顾修的鱼也上了桌,他收扇一笑:“这裴小厨,一道菜便吊得这么多人回去辗转反侧,第二日如期登门。”

“她这里的菜已然够惊艳,只是一会儿恐怕和魏家那边有热闹看,为免热闹八卦将菜的讨论掩盖,特意留了一手,着实狡猾。”

又道:“难怪刚才点菜时,伙计极力荐我这道鱼,裴小厨有心了。”

说着夹开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眼睛微眯。顾修的亲随知道,这是他们老爷无处挑剔时的极致享受。

看来这道菜真的惊人了。

而魏映舒此时也夹开这道鱼,她筷子直接往鱼头去的。

方才伙计的话她决计不信,因为鱼头内部复杂,想要剔除全部鱼骨可行,想保持鱼头完整也可行。

但她不信裴凉能做到与此同时,还保证鱼头充盈饱满,鱼皮滑顺无皱,要知道鱼头骨外面紧紧包裹的那层鱼皮,要完整取下都难。

可魏映舒失望了。

那鱼头一夹便裂开,从断面可看出,除了火腿重新代替鱼头骨的架构外,其不能吃的鱼鳃鱼脑则用香味扑鼻的肉馅做了填充。

那肉馅上劲多汁,夹开便是剔透莹润的肉汁滴下。

鱼唇与鱼皮的滑嫩鲜香,包裹着火腿皮的柔韧口感和烟熏风味,再裹上饱满多汁的肉馅,别说吃,光看的时候这层次丰厚的美味,便让人咽口水。

魏映舒也听到咽口水的生意了,她抬头,正是同桌几位公子的。

说是来找茬,但几人这会儿已经吃上了,有见她筷子放那儿迟迟不离开的,不好意思笑道:“映舒,这鱼你吃吗?不吃我夹一块。”

魏映舒挪开筷子,僵硬的笑了笑。

有幸点了这道鱼的客人大快朵颐,畅爽过瘾,没有点的扼腕羡慕。

好在其他的菜也陆续开始上,自己餐桌上色香俱全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肴总算把注意力拉了回来。

因着新店开业,不知如今裴小厨深浅,大部分人点的菜都比较保守,多是家常菜色。

但这些菜一上桌,众人便知道,便不用刻意炫技,或是烹制复杂的菜色,照样是至高美味,正如开头那叠小酥肉一般。

那些菜道道香味层次丰富,色泽品相完美,让人食指大动。

便是顾修,一开始尚且还能自制,但两三道菜后,也开始学其他食客甩开架势不顾仪态起来。

一道蒜香排骨,竟直接上手抓住啃,蒜味被油激发出一股焦香,又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发苦。

那蒜香味被排骨尽数吸收,滋味销魂。

又有一桌上来一碗芙蓉蒸蛋,原本蒸蛋这等寡淡菜色,一般人对着大肉大菜大快朵颐的时候,是不会注意到的,多是吃得半饱发腻,才开始吃清淡的解腻。

而其中一位客人用勺子舀了一份,当即就发现与众不同之处了。

“这蒸蛋当真是细嫩爽滑,竟一丝也不输给最嫩的豆腐脑儿。”

蒸蛋看似简单,可稍有不慎便容易过老或过散,一般好口碑的大酒楼自然能做到口感滑嫩。但能做到如此面如明镜,碗底和碗边之处也不因批量制作起泡沾边,口感大失的,还真的那种专门做一类菜色的经年老店才能办到。

就如城北一家豆腐店,他家豆腐脑滑嫩鲜香是一绝,可这天下第一楼,随随便便一道非招牌菜,品相便可与之争锋。

不少人已经在感叹:“不愧天下第一楼。”

“裴小厨,不,如今火候大成,该尊称一声裴厨了。裴厨果真言出必行,苦学精炼,自认不坠‘天下第一楼’的招牌,方堂堂正正回来。”

“我当初便断言,如此脚踏实地,至诚至信的,便是天赋略输一筹,决计也不是那等走捷径的小人能比。”

“裴大厨后继有人,想不到不出十年,天下第一楼便从没落之相重现辉煌,裴家当得起这块御赐招牌。”

这话传到魏映舒耳朵里,自然就变得刺耳无比。

那些话虽是在夸赞裴凉,可哪句不是踩在她魏映舒头上?

她心中不忿,并不认为自己比裴凉差,这些人如此大惊小怪,不过是没吃过她亲手下厨的手艺而已。

也就裴凉如今刚刚开业,姿态轻贱,对普通食客也得极尽功夫讨好。

魏映舒这么想着,回过头却看到自己一桌人吃得是满嘴流油,头也不抬。

魏映舒都快气炸了,心道果真是一群愣头俗夫,脑子简单毫无主见,苍蝇一样围着她转,不怪她一个看不上。

这里人全加起来,又岂能比得上师大公子一根手指头?

正气闷,一道红烧犴鼻端上了桌,魏映舒这才唇角一勾,露出耐人寻味的笑。

她四下看了一眼,因这道菜食材珍贵,起先便有限量,几位出手豪奢的客人在见识这里手艺后,也点了。

犴鼻便是驼鹿的鼻子,外表呈海参色,肉质鲜嫩清爽,美味无比。是与熊掌、鹿尾齐名的珍馐。

当然作价自然也是昂贵。

魏映舒夹起一块红烧犴鼻,入口酱汁浓郁醇厚,香味层次丰富,让人销魂满足,但一嚼那犴鼻便不对劲了。

她忙道:“我这两日有些不舒服,吃着这道菜一股怪味,你们试试?”。

同桌的人会意,也差不多吃饱喝足了,便齐齐也尝了一口那犴鼻。

接着“呸”了一声,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富家公子大声道:“这什么残渣碎肉,恶心到家了。掌厨的给我出来。”

店小二一早便着重关注这桌,闻言连忙堆笑上来:“几位客官,可是有甚不合口味的地方?”

那富家公子冷笑:“岂止是不合口味?我看你们简直黑店。”

其余客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也是奇怪,一开始大伙儿都是奔着看热闹来的,这会儿热闹真的发生了,众人却觉得吵嚷碍事耽误他们享用美食了。

只不过魏映舒一行本就打的砸了她开业场子的目的,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

吵吵嚷嚷的没一会儿楼上楼下的客人全都停了筷。

那富家公子端起他们桌上那道红烧犴鼻:“大伙儿看一看,光看这品相看不出来是吧?”

“他姓裴的便是如此极尽表面功夫蒙混过关的,嘴上喊着诚信经营,实际最是狡诈不过,可好歹本公子是吃过这道菜的,不然还被你蒙蔽了。”

有同样点了这道菜的食客便不耐烦:“有完没完?鸡蛋里挑骨头是不是?就这你还要如何?难不成真的要神仙下凡给你做饭才凑合?也不怕噎着。”

富家公子冷笑:“你等无见识被他姓裴的糊弄,指啥说是啥也就罢了,休得蒙骗我。”

“犴鼻爽脆鲜美,肉质凝实弹牙,可这道菜是什么?像裹了一层红烧酱的鼻涕。肉质松软流烂,一进嘴便极其恶心。本公子差点给吐出来。”

见其他客人不信,那公子点了邻桌的一个人:“你与我素不相识对吧?”

那人点点头,周围相熟的食客甚至知道那人是以前天香楼的常客,断不会帮着魏家踢场子的说话的。

富家公子将那道犴鼻递到他面前:“尝尝吧。”

那人见富家公子自信满满,便伸出了筷子,富家公子又转了一圈,又找了几桌不同的客人。

待那些客人入口咀嚼,从不以为然到面色大变,富家公子越发得意:“如何?并非我诳言吧?”

几个客人甚至都不想把那犴鼻肉咽下去,直接吐进了自己身前的渣盘里,还赶紧用茶水漱了漱口,又吃了两口自己桌上的美味压压那恶心的感觉。

这才好一些。

可才吃完,便听那富家公子道:“你们还敢吃他家的菜呢?不过是徒有其表之物,以裴家这以次充好的手段,你们这时候满口美味的肉怕不是她在黑.市廉价收购的死猪死鸭死鱼。”

众多食客有些不信,那死肉定是无法做出这等极鲜的,只不过那道犴鼻的难吃欲呕也是事实。

一时间众人便有些不得劲。

有那同样点了红烧犴鼻的,自觉吃着鲜美无比,却让众人的反应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周围人开始交头接耳,魏映舒一行露出了满意的笑。

等着吧,后面还有几道菜,若一道还能让她狡辩挣脱,连着几道便是谁也不可能站在她这边了。

正得意,便听到一个女声朗声道:“这位公子面前的餐盏之干净,怕是言不由衷。”

众人回头,果然是裴凉。

有人便问道:“裴厨,这咋回事啊?可是伙计不小心,把废弃食材混进去了?”

魏映舒一听便恨得咬牙了,他们魏家略有疏忽,那就是偷斤短两奸商狡猾,裴凉做出这么恶心的菜,便是伙计疏忽。真岂有此理。

裴凉笑了笑,对一众老客道:“放心,我酒楼的饭菜没有任何问题。”

富家公子冷笑:“没问题,是我们的嘴有问题不成?若我一人也就罢了,这些可都是你裴家多年相识的老客。”

见裴凉视线落在自己面前干净得跟舔过一样的盘子上,那富家公子有些难堪气恼,当然他们这桌其他人也一样。

裴凉收回视线,冲对方道:“公子味觉没问题,几位老客也没有问题,这道红烧犴鼻确实外整内烂,鲜味尽失,徒有其表,若用来做菜的话,必定入口如流脓,及其恶心。”

“这显然是从一头死犴身上取下的鼻肉,且还有讲究,这头驼鹿生前必定鼻子肥厚,冬天走了颇多路,用鼻子拱开松雪,故表皮厚实柔韧,很好的保护了完整性。”

“犴鼻非是当场猎杀所取,否则一定还是新鲜的。而是活捉后运输途中得病死亡,又未来得及当时分解,所以这犴鼻外形完整,与一般无异,但下锅烹煮后内里便松散恶心,难以下咽。”

谁都没料到裴凉直接承认了这食材的问题,还详细道来,一看便是早已知晓。

那富家公子一听,脸上露出对方送人头的惊喜和畅快,哈哈一笑:“你即知道这犴鼻打有问题,因何要拿它做菜?”

“无非是心疼这犴鼻进价高昂,弃之可惜,便是不顾食客——”

“因为我以为苟公子口味异于常人,就喜欢这种瘫烂不成型,滑腻恶心的口感啊?”裴凉一本正经道。

“你说什么?”那富家公子气急而笑:“大伙儿快看看这无耻女子,自己奸猾狡诈,反倒诬陷客人品味低贱,谁会喜欢吃这猪狗不屑的玩意儿?”

“我花高价吃饭,却吃下死肉,还被极近羞辱,我要报官,今日非砸了你这破楼不可。”

显然是早有准备,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队衙役进来。

凶神恶煞便问:“听说这里无良经营,以次充好,坑骗银钱?”

裴凉笑了笑,真就没见过送人头还帮忙递刀的。

便道:“是需要报官,理由嘛与几位说的不错,不过是我要告这位苟公子。”

“既然他不是自己口味特殊,想吃那流涕状的红烧犴鼻,那便是故意以次充好,欺瞒顾客,坑骗我银钱。”

苟公子脸色一青:“你诬陷,凭什么说那是我卖给你的?”

裴凉却笑道:“苟公子怕是丁点不善经营,所以最浅显的规矩都不懂。”

“犴鼻如此昂贵食材,我又怎会找那来路不明,交接不清的商家?”

“购买前必得是挑选诚信大户,且每一批都有标记凭证票据。”

“前几日你苟家旗下一家商铺送来的一批稀有食材全是徒有其表,内里不堪的货色。只不过苟家也算京城大商户,便是坑骗客人,也不至于如此下作愚蠢。我这人凡事不喜欢往坏处想,便想着是不是苟公子你独好这口,提前寄存食材,好让我到时候单独取用烹制。”

“因此将那食材如数收好,果然今日几位点的菜所需之料那批货全用得到,便是更加确信了我的猜测。”

“只是苟公子见谅,您几位喜食流涕口感,其他客人却不是,所以重新采买了新的犴鼻。”

“否则为何点这道菜的有数桌,却唯独你们吃出了问题?便是顾老爷,桌上也有一道红烧犴鼻的。”

众人抬头,便看到顾修一边看热闹,一边津津有味的吃菜,筷子上夹着的赫然就是一块犴鼻肉。

裴凉一副被耍了的模样:“如今苟公子却扬言非是自己喜欢,而是我以次充好?”

“那批材料我也一样不敢动,包装还完好印着你苟家商行的标识,若不是您想吃,那岂不就是坑骗顾客?”

说着后厨有人拿出一筐食材,均是苟家商行特有的油纸包装打结手法,上面赫然印着一个苟字大印,伙计手里还有交易票据,全然做不得假。

众人放下心的同时,又对此事忍俊不禁。

在座又不是傻的,这苟公子明显是给那魏小厨当出头鸟,岂知如此游手好闲蠢钝不堪。

便是要使坏,都不知道章法,把自己家的声誉赔了进去。

有人率先忍不住笑了:“果真是祸水倾城,拿自己家业信誉博美人一笑,还是年轻人敢想。”

“那苟大户一生累积的口碑,此次听说还参与皇商竞选,怕是要遭在这蠢儿子身上了。”

“家门不幸,人品不堪也就罢了,还蠢笨如猪,害人都不知道转几道手,简直故意逗人笑的。”

“嗨,也不能这么说,裴厨说得对,来路不明的食材谁会买?必是这人只知吩咐狗腿子行事,丝毫不知人家细心商户每一笔原料都要追溯到责任人头上,他自己蠢笨,狗腿子自然也敷衍交差。”

魏映舒简直没料到有人能蠢成这样,他们一桌被人指指点点,明明这该是裴凉要面对的。

然而还没完,门外一个身着锦衣的富户冲进来,见状走过来揪住苟公子的脑袋就拳打脚踢——

“我他妈让你学做事你不听,成日里围着女人裙角打转,拿家里声誉去讨好那贱女人。”

苟公子刚才被一众人奚落智力,这会儿又被老爹毒打,抱着头连连躲避,间或还替魏映舒反驳两声——

“魏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她从没要我做过什么,她还想与这裴家守望相助,是我气不过这姓裴的三番五次欺凌魏姑娘,想替她出出气而已。”

“出气?”苟老爷怒极反笑:“你出个气便把竞选资格给出没了,把老子一辈子经营的口碑给出没了。”

“这要是这贱人让你去杀人,你是不是头一个把你爹娘脑袋切了?”

这边鸡飞狗跳,滑稽不堪,魏映舒作为话题中心女主角,也只觉头皮发麻。

其他人想护着她先离开,然而就在此时,她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这让她打消了想法。

那人一出现,她眼里便再也看不下别人了。

“师,师公子!”

【告知书友,时代在变化,免费站点难以长存,手机app多书源站点切换看书大势所趋,站长给你推荐的这个换源APP,听书音色多、换源、找书都好使!】
章节报错

上一章 目 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热门推荐: 星汉灿烂 万相之王 人族镇守使 我有一剑 从长津湖开始 从木叶开始逃亡 陆地键仙 修罗武神 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 从大学讲师到首席院士
作者银发死鱼眼其他书: 拖油瓶 有趣的灵魂两百多斤 戏精女王 尖叫女王 boss的女人[综]
相关推荐:[综]无人可挡原来我是未来大佬的白月光?娇娘春闺弑天刃我的小说被S级加密了穿书后我成了男主的前未婚妻重生嫁给赘婿文男主武者天龙西游圣龙:我的外挂超无敌假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