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尾……四翼长广……五……八……九脖……九头!阎姑娘,是九头鸟,你左上侧约一尺半处有一头!”
阎落落手中的武器骤然飞向木九黎所言之处,九头兽一瞬停滞,趁着这一瞬间,阎落落蓦地跃身而起,直直向着那九头兽其中一头。
头在这里,自然,眼睛也在!
阎落落凝视着前方,双眸微微缩起。
一声凄厉长嘶划破沉暗,瞬息间风云突变。彻绝的黑暗里,木九黎只来得及看见幽蓝的光从阎落落眼里亮起,随即便被倏然发狂四下乱撞的九头鸟逼得四处躲闪。
像是一箭穿心后的最后挣扎,暴虐而疯狂。
伴着一声声渐渐衰弱的鸣声,九头鸟狠狠撞在洞壁上,一下一下,块块土石从顶部砸落。洞穴开始摇晃起来,而九头鸟渐渐不再动作。
“死了吗?”
“嗯。九头鸟深居冥夜,不可见光,此刻已无气息,”木九黎答道,目光注视着阎落落的眼睛,她眼里的魅蓝幽光还未完全散去。都说西玥岛流传着许多秘术,木九黎暗想,这就是其中的一种么?
洞顶的塌陷还在继续,必须在洞穴整个塌毁之前离开,否则将尸骨无存。
避开砸下的土石,两人暂时倚靠在一处坚固的洞角,抬头望着渐渐露出光亮来的洞顶,那是绝迹里透出的生机。
“它想拖我们陪葬,却反倒帮我们开出了条路。”阎落落轻轻笑道。
沉压了太久的黑暗终于破开,透过洞顶的小口可见一方蓝天。
几乎让两人生出隔世之感。
木九黎试着动了下,惊喜道:“灵力限制消除了。”
“冥晶石,”顶端落下的一方天光照亮了洞壁和洞顶镶嵌着的黑色晶石,阎落落简言道:“吸收光亮,亦吸收灵力,可成阵,一处破则阵破。冥晶石产于深海,这里竟有这么多。”
饶是木九黎看遍群书,也未曾听过冥晶石,不由心中对阎落落愈发佩服。
“既然灵力已复,我们赶紧上去。”
阎落落说着,回袖一扬,细长蓝影从她袖中抛出,飞出的那头落在数丈高的洞外。
借着一方光亮,木九黎终于看清了阎落落的武器。那是一条不知什么材质的淡蓝色细带,方才阎落落用来缠住九头鸟的就是它。细带上流转着浅浅水纹般的光华,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阎落落手里光华一现,蓝色长倏然将两人的腰缠住,她指尖一抬,蓝带随即缩短,似一道灵活而有力的臂膀,拽着两人向洞外飞去。
“出来了。”
木九黎站在天风拂过的山头上,有些恍惚。原来她和阎落落被青墟镜送到的地方是一个隐于大山中的山洞,青墟镜当真是不客气,初来乍到就让她们撞上一只九头鸟。
不知道季翎、十夏和季暄身在何处,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好对付的兽?从山头远远望去,能看见千兽虚境层叠起伏的山野森原,却看不见一个身影。
木九黎发现,她已经适应了四人并肩的日子。她想快点找到他们,尤其是遇到季翎的话,她要跟他说声谢谢。
记得他们在侯府竹林修炼之时,季翎突发奇想,怂恿她试着不用眼睛、而用对流风灵息的捕捉来“看”物体。那时她觉得他当真是不务正事,却又拗不过他反复提及,便试着练了练,没想到今日派上了如此大的用场。
阎落落看着迎风而立、不知想到什么浅浅笑起来的木九黎,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对周遭人事毫无防备。风吹起木九黎的衣袖,露出袖子里清晰可见的回闪符,手指一挥就能划破的距离。
阎落落眼中眸光几度流转,终究移开了目光。
从兽爪下逃生,心情轻松的两人下了山,又走了段路,面前现出一个岔路口。
“我走这边。”阎落落没什么犹疑,指向西行的道。
“为何?”
“无景在这边。”
木九黎怔了怔,疑道:“你……能定位他?”
阎落落也不加隐瞒,点了点头。
“哦。我走另一边,”木九黎道,她与阎落落本就不是同行之人,九头鸟已除,便也没了同盟的必要:“落落姑娘,珍重。”
“珍重,”千兽虚境这么大,一别过后也许不会再相逢,阎落落微微顿了顿,指着木九黎的袖口道:“九黎姑娘,我想我应该提醒你,将回闪符放在如此显眼之地,会给对手可乘之机。”
一旦回闪符被撕碎,不论是被自己还是被敌人,都意味着出局。
“谢谢提醒,这只是一个迷影术,”木九黎手抚向袖中,摩挲了下袖口,回闪符却纹丝不动。
原来只是一个幻影,阎落落庆幸自己不曾冲动行事,同时有些惊讶,方才在心中对木九黎下的不知人心险恶的判论,此刻看来有待商榷。
“如此甚好,九黎姑娘,别过。”
独自走在绿意愈发森然的阡陌小径里,两边景象渐渐萧索。木九黎走着走着有些出神,当她意识到身后有人尾随时,微微思考了下,脚下步子不停,装作毫不察觉地继续往前走。
利风袭来之时,早有防备的木九黎轻松避了开来。
但当数道攻击从四面八方交替而来时,情况就不妙了。
木九黎暗自心惊,为何她方才只察觉到了一人的气息?
及膝的草丛里黑影如幽灵穿梭,不知有几人,像是联合猎杀的狼群,在木九黎周围来回逡巡,互相间的配合极默契,渐渐逼得木九黎有些招架不住。
一道寒光划破衣袖,正是回闪符虚影的位置。
像是意识到了木九黎袖中的回闪符并非实体,微微的停顿后,草丛中黑影们的攻击同时变得狠厉起来。
手上身上添了几道浅伤,木九黎抿紧唇。这些人是想逼她自己使用回闪符么?
她不会让他们得逞。
指尖摸过手臂上的血迹,暂时放弃所有抵抗,木九黎凝起精神,快速在空中划着符印。
大腿上忽地一阵剧痛,木九黎紧紧咬牙,指尖动作一丝颤动也无。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白光大盛。
“以血作祭,起光成印——滞灵!”
木九黎一个旋身,白光所过之处,草丛里的黑影们蓦然静止,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走向最近的那个黑影,看着浑身都隐在黑斗篷里、连面容都看不清的人,木九黎记起他们都是修灵宫的人。
微微的犹疑后,木九黎伸手拨开遮住他们半个面容的黑帽,四目相对之际,木九黎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人的眼睛……是全黑的!
没有眼白,黑洞洞地恍如一个空洞。
木九黎没有再去查看其他人,直觉告诉她他们都是一样的,况且滞灵术撑不了多久,她得赶紧走。
简单包扎过大腿上的伤,木九黎跌跌撞撞地往前赶。
……
天色已暗,木九黎背靠一块大石坐着,四周不时有风吹草晃的窸窣声,在夜里显得更可怖。
捏着残破的衣袖,木九黎有点失神。
她袖子里的迷影术,其实是临别时季翎施的。
进入这里前,季翎提醒她莫要失了防人之心,她虽点了头,却并未真的多在意。季翎用迷影术让她袖中带上一眼可见的回闪符虚影时,对她说,这个小小的术法能帮她辨别敌友。
当时她并不理解,现在却不得不佩服他。
抬眼看着冥冥夜色里幽若的星光,木九黎觉得身上有点冷,但抵不过心里的寒意深重。
千兽虚境,她以为这一关的对手是那些凶狠的恶兽,却没想到真正的危险却来自一同参加比试之人。
六十人里最后剩下的十个人胜利,不设规则,不问规矩……她现在才明白试仙大会第二轮比试的真正残酷之处。
那些修灵宫的人又是何来头,怎么身上处处透着诡异?
屈膝抱紧身子,却驱散不了夜里的寒意,尤其是伤口处阵阵的疼痛。
木九黎觉得有些难过,一个人的时候,她连一团火都无法升起。
若是……季翎在就好了,眼前仿佛浮现出季翎挑起的嘴角,还有那双微微弯起、带点笑意的桃花眼。季翎现在在哪里呢?要是她也会阎落落对阎无景的定位之术,或者能掌握季翎和季暄之间的传音术就好了……
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木九黎怔了怔,随即抿唇将脸埋在了膝盖间。
心绪再难宁。
这本就是场各自为战的比试,她怎么可以这么期盼与另一个人同行?
“有人跟我说,女子若是喜欢一个人的话,会时常神情恍惚心神不宁,会在那个人面前耳朵红甚至脸红,我觉得阿九姐姐你好像符合呢。”
十夏的话犹如在耳边。
在这个多是非之地,多是非之夜,木九黎开始思考起一个与残酷是非毫无关联的问题——她对季翎,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思?
“木姑娘?”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木九黎纷乱的思绪。
居然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到!木九黎在心中骂了自己两句,偏头循声望去。
不熟悉却也不陌生的人。
木九黎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刚要说什么,后颈处忽地一痛,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