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把娇小的身影吹出老远,如同滚地葫芦那样转了十几圈,她这才在沙地上堪堪止住去势。
来不及确认自己的状况,被连帽披风与面纱遮住面庞之人赶忙望向爆破源头。映入那对蓝粉异色瞳的,是正在熊熊燃烧机甲的身姿。
为了能在交火激烈的战场上幸存更长时间,生产商地中海复合工业在设计名为‘铁头a’的机甲时,为其尽可能多的加装了外部防御装甲。带来的一个明显后果,就是这款人型机甲有着极度臃肿的外型,甚至被许多驾驶员私下冠以‘胖子’的绰号。
机甲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装饰的。所以外貌恶评如潮,并非‘铁头a’滞销乃至被淘汰的主要原因,真正导致它被帝国、联邦、同盟、合众国乃至教廷军队抛弃的,是其低劣到令人发指的机动性。哪怕复合工业在后续改良中为其增设了高出力推进器,速度仍比不上普通的坦克---对于重视机动性的机甲来说,这足以成为致命伤。所以时至今日,唯有少数念旧或是囊中羞涩者,会去驾驶这种又笨又重的老古董。
尽管是足以被摆进博物馆的陈旧货,但毕竟是为全地形作战而生产的机型。哪怕处在风沙漫天的沙漠,仍可保持全功率运作,可惜此时它却像被折了翼的天使,以一种惨烈的姿势倒在地上。机体腰部以下藕断丝连,断口处还不断往外喷吐着机油,仿佛鲜血般流动的液体渗进下方的砂砾,把一大片地给染成了黑色。
对某人而言,这台量产的垃圾如何,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类,她所在乎的,乃是驾驶者的安危。“哥哥先生,你没事吧?”略显稚嫩的女声如咏叹调般优美,配合面纱被风吹拂时惊鸿一瞥的绝世容貌,更加令人为之神往。不过当事人对此不以为意,只是手脚并用爬上了已经发烫的机身。用手捧的沙土浇灭了脚下蹿出的火苗,她白嫩的手指抠住装甲板,轻松将已经烧变形的舱门扯开。“没事就回一句,否则我就当你已经死了~~”
褐色的夹克衫早已千疮百孔,内里的背心更是被鲜血染红,被根钢筋刺穿腹部,外貌二十出头的灰发青年对上那双美丽的异色瞳,随即有气无力摆了摆手。“呃...帮个忙,我被卡住了。”
“区区一个凡人...算了。”本想斥责对方没大没小,但目睹那破破烂烂的身躯,已经提到嗓子眼的抱怨又被她咽了回去。毕竟要不是对方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推出驾驶舱,那根钢筋很可能会刺入她身体内虽说被用能力直接‘切除’的可能性更大就是了。
指尖从变形扭曲的金属上划过,视同神迹的一幕随即出现:压在青年身上的钢板和钢筋,好似活过来那样自行挪开,而插入前者的钢筋,也被脆嫩到仿佛能榨出水的手指,轻描淡写间直接捏断。
哪怕已非初次目睹,灰发男子依旧感慨不已。“唔,你很适合去做个机械维修师,我不开玩笑。”
“是~吗?我倒觉得你蛮有搞笑天赋的。”反唇相讥的同时,打扮与舞娘有几分相似的女性将对方从驾驶座上‘撕’了下来。左顾右盼找不到医药箱,她很干脆地扯下面纱,露出了自己的真容:仿佛会说话的异色瞳,柔顺飘逸的粉色长卷发,犹如牛奶般丝滑的肌肤,高耸小巧的鼻子,以及唇红齿白的樱桃小嘴…虽说身材略抱歉了点,可毫无疑问是个美人胚子,假以时日,绝对能成长为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尽管相貌出众,可少女眉眼间那股上位者的气质,以及眼神中隐约的冷漠,都证明了她的难以亲近和孤傲。事实上,之所以选择救治眼前的男子,也并非因为彼此间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最佳选择。心有执念而微服私访的她,并未携带自己的专属机甲和骑士,所以眼前这位来历不明的佣兵,就成了很好用的棋子---起码少女是这么认为的。
草草用纱巾包裹住伤口,舞娘连拖带拽把青年弄出了已经彻底损毁的‘铁头a’。用手拂去额头的汗水,注意到沙尘暴已经停歇,环顾四周皆是一片黄沙,暴露在骄阳下的少女难免心生焦躁之情,气哼哼地踢了正躺在地上cos咸鱼的某人一脚。“喂,哥哥先生,你知道怎么走出沙漠吗?”
虽然刻意避开伤口,但灰发男性仍旧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小妹妹你这么粗暴,小心以后长成没人喜欢的黄脸婆。”用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吐槽了一句,他从腰包上取出一支注射器,看也不看将针头刺入手腕。喘息片刻静待药效发作,状况有所改善的青年这才捂住伤口坐起身。“只要等到夜晚,星辰自会指引我们前往开罗城。”对上少女有些惊讶的视线,他得意洋洋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木片,好似抽烟一样将其叼在嘴边。“虽说只是个c级佣兵,但我向来很重视承诺,答应了带你去开罗,就不会中途跑路。”
本以为是个只是个贪生怕死的凡人,没想到做事还挺细心的嘛。心中对他印象稍有好转,没了面纱不得不直接承受阳光炙烤的少女取出腰间的水壶,却沮丧地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因为急于摆脱追兵,二人不但仓惶间操纵着破破烂烂的‘铁头a’冲进沙尘暴,甚至未携带足够给养。虽说凭借远超凡人的意志,忍到天黑也不是大问题,但向来在教廷吃香喝辣地位尊贵的她,要说对此无动于衷也是不可能的。
“真是的,都怪那个黑乎乎的家伙...”随口抱怨的同时,少女不禁回头朝还在燃烧的机甲瞅了一眼。这一瞧不打紧,远处那腾起的沙尘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哥哥先生。”在灰发男子坚持下使用了奇怪的称谓,粉毛少女语带苦涩道:“你还能战斗吗?”
时至正午的沙漠,连一丝风都没有,可以掀起冲天尘土,必然是物体高速移动所致;而朝着己方笔直前进的姿态,则说明对方目的明确,绝无可能是在沙海讨生活的海贼或商团。综合以上情报,来者身份昭然若揭。
没有反问,更没有抱怨,已然猜到少女的心思,青年默默解开了腰上的枪套,掏出一把造型古朴的手枪。“对不起啊格尼薇儿,我这回可能无法完成诺言了。”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嗓音低语后,他忍着腰腹部的疼痛头也不回道:“小鬼,快离开这里。”
没有去问诸如‘那你怎么办’或是‘我该往哪走’之类的问题,少女在对方话音未落之际就明白了他的想法。没有像言情剧里的女性那样依依不舍甚至表示‘要死一起死’,她深深吸了口气用尽可能平淡的语调道:“多大把握?”
本想挤出一个有魅力的微笑,但伤口导致的痛苦却让青年笑得异常狼狈。“大概...两成吧。”朝着沙尘反方向,亦即身后的位置指了指,他轻描淡写说道:“放心,如果挡不住,我会躺地上装死的~”
无论诉说者还是倾听者都清楚,这句话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以他们被俘后的见闻,灰发青年倘若失败,能留个全尸都得谢天谢地。但粉毛少女并未指出对方的语病,而是朝他招了招手。“到开罗城汇合吧,我会在协会等你---”稍稍停顿了一下,她这才用尽量不含情绪的语调道:“话说回来,哥哥先生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和所属呢~”
“哦,差点忘了。”好似真的记忆力不佳,之前始终对自己身份讳莫如深的青年耍了个枪花,这才报上了自己的名号。“贝卡斯,贝卡斯夏娜姆,oath公司c级佣兵。”
一眼看出他在隐瞒实力,但少女识趣地未予揭穿。在这个战火延绵不绝的世界,作为一名战场豺狗,隐瞒实力乃至真名早已是司空见惯之事。“贝卡斯是吧,我记住了。”将这个名字映在脑海,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为了避免你找不到我,我也告诉你我的---”
“快走吧,教皇大人。”之前的玩世不恭渐渐消失,自称贝卡斯的男子举起了手中的枪,随着远处沙尘的逼近,肉眼已经可以看到那一马当先的漆黑身影。“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世上会死很多人...”
是啊,自己的安危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诸国的状态,如果真像贝卡斯说的那样,以‘机械之眼’为首的鹰派肯定会将其归咎于某些势力的干涉,并以此为由再次将战火烧遍世界。
“行吧,祝你好运。”同样留意到不断接近的某个存在,被呼作‘教皇’的少女并未再浪费口舌。礼节性客套了两句,她直接转过身朝着远处迈开脚步。
没有回头,没有儿女情长,甚至没有再劝说他和自己一同逃跑,已经被封印了大半力量的粉毛少女向着远处狂奔,眼前却始终浮现起一路上和他的点滴:因为容貌被几个流氓骚扰,遭遇了恰好路过又仗义相助的他;才刚刚订下了佣兵契约,打算委托他送自己去目的地开罗城,就遭遇了那个强得可怕的家伙;好不容易脱离了囚笼并偷到一架‘铁头a’,却没想对方不依不挠追了上来;而现在,这位叫贝卡斯的佣兵,准备用生命阻挡那家伙的步伐,替自己撤离争取时间......
脚底板的灼热感,将少女的意识唤了回来,为自己的失神暗自懊恼了几秒钟,她很快专注于前进的方向。鉴于自己的特殊地位,绝不能在此地被俘或杀害,必须想方设法抵达聚居地,并试着联络上她忠诚的骑士们,来救援自己与贝卡斯---前提是后者能在‘他’手中幸免于难。
想起那个自称穿越者的家伙,粉毛少女即使身在骄阳似火的沙漠,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作为机械教廷的至高领袖,整个教廷军的统帅,她自诩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体机械化改造,也目睹过不计其数的肉体与金属融合者。事实上,她正是因为拥有能完美对肉体进行机械改造的天赋,才被狂热信徒们推上了宝座。
但对异色瞳的少女来说,她从未见识过‘穿越者’的改造技术,更没体验过那可以仅凭肉身就凌驾机甲的战斗力。若非对方对机械神一无所知,她甚至会以为那家伙是机械神派遣到凡间的使徒。
背后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以及夹杂其间的阵阵枪响。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始终对机械神不那么虔诚的少女头一回双手合十,向着整个教廷公认的至高存在开始了祈祷。
“伟大的机械神啊,您的女儿恳请您赐予力量,去消灭那些亵渎机械的异教徒,并将您的威严与事迹传到天涯海角...”照理来说,祈祷应该在特定的密室中,且祈祷者必须沐浴更衣,虔诚跪拜,方能聆听到来自遥远虚空的指引。但少女作为首位纯粹肉身、未进行过机械改造与金属部件移植的教皇,此刻纯粹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动作上自然是比较怠慢。
身后的交战声逐渐小了下去,少女闻言脚步不停地同时用手在额头拍了一下。“如果我能活下去,事后会把你改造成骑士的。”心中默默做出决定,她抬起头打算判断方位,却瞬间双目圆睁:一扇二人高的纯白色光门,正在她正前方缓缓开启,而按照目前的速率,她会迎头撞上去!
作为超能力者,少女在专注于天赋与精神力修炼同时,非常残念地成为了一个体能废人。因此哪怕心中不断发出警讯,她仍像头被红布撩拨的公牛般,手忙脚乱间一头撞进了光之门,与正准备踏出去的王志碰了个满怀。
惊疑不定抬起头,异色瞳从一袭黑衣的提督,以及他身后正莫名其妙的几位女士身上扫过。注意到后者身上的舰装时,想到某种可能性的她惊讶地退了一步,随即面色古怪道:“是机械神派您来的吗?”
王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