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一阵北风刮过,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零星雪花，将钟离遂轻飘飘的话语吹进顾沉的耳中。

顾沉怔怔的停下脚步。

钟离遂笑着拍了拍顾沉的肩膀：“外面冷，快点进去。”

顾沉眨眨眼睛, 默不作声的推开饭店古色古香的大门。伴随着头顶清脆的风铃声,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欢迎光临。”穿着旗袍, 身形袅娜的迎宾躬身问好。钟离遂走到吧台前，笑着说道：“雅阁。”

“您好，里边请。”吧台服务员核查了一下客户资料, 温声笑道。

两人跟着引路的服务人员一前一后上了二楼雅阁, 钟离遂接过菜单：“黄焖栗子鸡, 蟹粉豆腐，腌笃鲜，还有碧螺虾仁, ”

钟离遂将菜单递给顾沉：“这是他们家的特色菜，味道都还不错。”

顾沉接过菜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再来一份樱桃肉，一个莼菜银鱼汤。还要一份船点，一个三鲜馄饨，一个酒酿圆子，一份金香饼。”

“好的，”服务人员重复了一遍菜单：“您二位稍等。”

等穿着旗袍的服务员款款退出包间, 钟离遂一边将外套脱下, 一边提醒顾沉：“你的帽子和围巾都湿了吧？”

顾沉恍然回神, 这才发现自己连外套都没脱。

——怪不得这么热。

顾沉默不作声的摘下帽子围巾, 脱下羽绒服。觉得包厢内的气氛有些过于沉闷, 努力寻找话题：“怎么今天忽然想起来吃苏帮菜了？”

钟离遂给顾沉倒了一杯碧螺春，笑道：“看你最近没少熬夜，吃点甜的补一下。”

顾沉笑了笑：“期末考试嘛！平时不用功, 只能临时抱佛脚。”

说着，接过钟离遂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茶不错。”

钟离遂笑道：“你要是还不用功，那我就是偷懒了。”

顿了顿，钟离遂问道：“那个微电影大赛，快结束了吧？”

顾沉说道：“下个礼拜一出决赛评选结果。”

钟离遂问：“那你是不是要回家了？订机票了吗？”

顾沉说道：“还没呢。不着急。”

钟离遂道：“还是早一点定下来吧！再晚几天，我怕你碰上春运，到时候不好订票。”

顾沉猛然惊醒。他上辈子长居a市，逢年过节很少回老家。竟然忘了春运这码事儿。

“多谢。”顾沉说道。盘算着晚上就订飞机票。

钟离遂看着顾沉糊里糊涂的样子，莞尔笑道：“那你可千万别忘记，回家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还要给你送行呢！”

顾沉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拒绝道：“还是不用了。我应该订的是工作日的机票，到时候我打个车去机场就行。到年底了，你们公司应该也特别忙。”

“再忙，送你去机场的时间还是有的。”钟离遂轻笑：“我们早就约定好的事情，你不是要食言而肥吧？”

顾沉略微迟疑，正在默默组织语言，就听钟离遂笑道：“商人重诺。你想做一名成功的商人，首先要遵守承诺。”

顾沉下意识接话：“你不是想让我当个遵从本心的学者嘛！”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愣住了。包厢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抱歉，我——”

“你的本心，应该不是拒绝我吧？”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钟离遂看着顾沉的表情，笑着补充道：“我是说，送你去机场，加起来也就一两个小时的路程。不会浪费到我的时间。如果你拒绝我，宁愿叫出租车也不愿意让我送，反而会让我很在意。因为我们之前已经约定好了。”

顾沉掌心微热，立刻说道：“那就送吧。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顾沉想，他可以选择晚上的飞机。尽量不要耽误钟离遂的正常工作。

钟离遂笑了笑，说道：“好。”

包厢里再次安静下来。顾沉莫名有些不自在。为了缓解这种情绪，顾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餐厅免费赠送的桂花糕。刚一入口，就觉得一股清甜的香气伴随着绵密的糕点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顾沉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他们家桂花糕挺好吃的。”

钟离遂点点头：“我也喜欢。”

说话间，两人点的菜也陆陆续续上来了。

钟离遂颇为习惯的给顾沉盛了一碗莼菜银鱼羹：“吃饭吧。”

顾沉接过汤，低头默默喝。

钟离遂见状，本来是想帮顾沉夹菜。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

两人难得安静的吃完一顿饭，钟离遂送顾沉回学校。到了校门口，顾沉刚要下车，就被钟离遂叫住了。

“等一下！”钟离遂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袋子送给顾沉：“新年快乐。”

顾沉微微一愣。

钟离遂笑道：“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毕竟过年的时候，你在老家，我们见不到面。”

顾沉有些尴尬：“我没准备……”

“你可以之后补给我。”钟离遂说道：“反正，也还没到过年。”

顾沉笑了笑：“那好吧。”

他接过礼物：“谢谢。”

“不客气。”钟离遂说道：“我也很期待你的礼物。”

顾沉有些莞尔：“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钟离遂点点头，特别认真的说道：“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敷衍我。”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顾沉忽然觉得压力山大。

顾沉拿着礼物回寝室。路上，忽然被人叫住。顾沉回头，有些诧异的看着站在身后的顾琇：“你还没回老家？”

“霍氏集团还没放年假。我身为员工，当然回不去。”顾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顾沉：“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和爸妈，还是否欢迎我回顾家。”

自从那次争吵之后，顾沉忙着处理各种事情，也没怎么见过顾琇。如果不是顾琇忽然出现在眼前，他甚至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可是顾琇却一直都在关注顾沉的每一件事。

无论是被大周集团找的公关全网抹黑，还是被a大学生还有那些素不相识的网友力挺维护，甚至是被邢教授护犊子的护在身后。顾琇全都看在眼里。

包括顾琇在霍氏集团实习的时候，霍氏集团的员工也都对顾沉赞不绝口。

所有人都觉得顾沉年少有为，特别优秀，就连霍明璋的父亲也在想方设法的跟顾沉示好。

顾琇记在心上，也就越发沉默。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觉得我做的不好，是个白眼狼。”顾琇哂笑：“可是你却从来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沉对顾琇的心理剖析不感兴趣：“你要是想回家，你就回。顾家养你一场，只要你自己不作，爸妈不会不让你进家门。”

“那你呢？”顾琇追问道：“你还能把我当弟弟吗？”

顾沉轻笑：“这个你就别想了。我又不是农夫，对蛇不感兴趣。”

顾琇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没想过害人，也不想被人害的意思。”顾沉开门见山：“不管我们两个是八字不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我碰上你的事儿就会倒霉。那就请你离我远一点儿。”

顾琇狠狠的皱了皱眉：“顾沉，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

“那就一直误会下去吧！”

顾沉不想跟顾琇聊了，转过身刚要走——

“你跟天遂资本的钟离总裁关系很好是吧？他为了你连大周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敢惹，你是不是特别得意？”

顾沉皱了皱眉，扭头看向顾琇：“你想说什么？”

顾琇冷笑一声：“我是想说，我们两个明明就是同样的人。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顾沉神色不耐：“无聊。”

“你得意什么？你觉得我靠霍明璋的关系拿到齐家和霍氏集团的实习offer不光彩，你自己不也是惹了事，需要钟离遂帮你摆平吗？大家都是攀高枝，不能因为你攀的高枝儿比我厉害，你就瞧不起我吧？本质上都是靠别人解决麻烦。凭什么大家都觉得你厉害？觉得你了不起？就要把我踩得一无是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再怎么努力学习都考不过你，再怎么努力表现老师都更喜欢你。再讨好爸妈和乡里乡亲，他们还是对你比对我更好。爷爷奶奶每次吃饭，都只给你加鸡腿。堂哥堂姐欺负我，大姑小姑背着爸妈天天骂我是野种。骂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我却连一句话都不能反驳。反驳一句就是不孝。可是凭什么？就因为我小时候被你们顾家捡到了，我这辈子都要寄人篱下，这辈子都要矮三分？但凡我稍微有一丁点做的不好，所有人都骂我是白眼狼！”

顾琇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你知道从小到大，有多少人当着我的面儿提醒我要孝顺爸妈，不要当白眼狼吗？”

顾沉很不能理解顾琇的悲愤：“这话有什么不对吗？那些长辈不天天念叨这些话？”

“但我不一样！”顾琇冲着顾沉大声吼道：“我不想听到这些话。我不想让所有人时时刻刻提醒我是顾家捡来的，我不想让所有人提醒我，我顾琇从小就被亲爸亲妈抛弃了。我顾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顾沉看着面容狰狞的顾琇，微微发怔。算上前世今生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顾琇发火。

“顾沉！你之前不是对我挺好的吗？堂哥堂姐每次欺负我，你不是都会立刻冲上去帮我报仇吗？爷爷奶奶每次给你加鸡腿，你不是都会让给我吗？大姑小姑骂我，你不是每次都站在我这边帮我说话吗？为什么上个大学你突然就变了？”

“还是说，你也是打从心眼儿里瞧不起我。觉得我就是个野种，只是碍于爸妈的面子，不好意思说。所以上了大学以后，你就像丢掉一块垃圾一样，迫不及待的把我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