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纲赶回城, 气也不歇一口, 直接去到国棉厂宿舍, 在门口看见一位大爷,拉着就问:“叔, 我想问问你们食堂的黄师傅住在哪儿?”
大爷顺着站立的方向,指给孟大纲, “喽, 就是前面宿舍楼的106房, 就是他家。”
“谢谢。”
缓一缓, 气喘匀以后才走过去, “请问黄师傅在家吗?”
黄师傅穿着一身汗衫大裤衩走了出来, “你是孟大纲吧?有事儿吗?”
“黄师傅认识我?”
“那是, 你到我们厂和你家爱人吃过饭, 我见过。”
“嘿嘿, 确实去过,黄师傅我找你有事。”
“行,进屋说。”黄师傅走路懒懒散散的, 北京的老爷们儿大部分都是这样。
家里不小, 孟大纲扫了一眼,房子布局不错,“黄师傅, 今天有点冒昧了,不过事情很急。”
“急,今天休息, 急啥?”
“你听我说,今天我和我爱人带着两个闺女一起到郊外的山上挖野菜,谁知道遇到几头摇摇晃晃的野猪,我小闺女红梅搬起大石块就砸,还真的砸了两头大野猪,想问问你,你们食堂收不收?”
黄师傅一听来劲了,大野猪还是两头,怎么可能不要,食堂差的就是这玩意儿。
“收,怎么不收?你等着,我找我小舅子去,找辆车。”
国棉厂的大卡车拉着几人还有大秤一起跟着往郊外的大山赶去。
于大娣和大闺女已经等待在山下,看见大车过来,挥手。“孩子他爸,快去,梅子一个人在山上,好几头呢?吓死人了,我的姑奶奶她一身蛮力,说砸就砸。今天的野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喝醉酒似的。”
“好了好了,你一个老娘们叽叽歪歪啥,跟着一起上去看看能不能帮着也抬着点啥?”
“知道,知道,啰嗦。”
一行人走到山上,孟红梅用根木棍串起来十来只野鸡,还有肥硕的野兔,马科长和自己姐夫黄师傅对看一眼,彼此都明白,想不到食堂还有这么能干的一人。
一群人呦呵着抬野猪下山,一共六头猪,两头大野猪,四头一百多快两百斤的野猪,还有十五只野鸡野兔,黄师傅咂舌,妈呀,这也太多了吧?
“小孟 ,你怎么打了这么多的。”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都像喝醉酒一样,它们也不见人就跑,还摇摇晃晃的站不住,我一砸一个准,我有不知道为啥?嘻嘻!”
黄师傅和马科长还有开车的司机听了,郁闷!孟红梅的运气咋那么好,瞧瞧孟红梅的小身板,即使有蛮力,也不能一个人搞定那么多野猪,还有野鸡野兔,今天山上的野味是咋的啦?
黄师傅是明白人,知道是小丫头孟红梅砸的,直接问主人:“小孟,你这些都卖还是有什么打算。”
“卖,都卖。”孟母于大娣听了激动的大声插话。
孟红秀和孟大纲听见于大娣的话,心里拔凉拔凉的,都卖啊!不给一点肉丝奖励一下啥的呀!
孟红梅一拉她妈,“黄师傅,我这些小的野鸡野兔都不卖,还有我自己家留一头小野猪,其余的都卖给厂里。”
“好,厂里全部收下,等会儿你家的那头野猪也一起收拾。”马科长还是有这个权利答应。
“谢谢马科长,今天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您和黄师傅还有关哥一人一只野兔带回去给家里孩子还有叔婶尝尝鲜。”
司机关骁也是马科长家的亲戚,关系好着呢。
孟红梅才没有分出等级出来,等会儿杀猪自己家再一人家里送两斤就行了。
一路上孟红秀都笑的开心,妹妹说了,家里的肉可劲吃,吃完了她再打。
于大娣心疼的肝疼肺疼的,真是不年不节的,留头猪干啥,吃的完吗?
回到国棉厂,过秤付钱,孟红梅数着手里的八百五十块钱,真是得亏有两头大野猪。
于大娣看着一摞钱心里很想扒拉过来,可是想到自己答应过孩子,她的手缩了缩,还是没有伸出去,只是动了动。
孟红梅下巴颏抬的高高的,一派得意,朝天昂着,孟大纲知道小闺女啥意思,好笑的说:“我从回去就给你寻摸房子。”
“爸,您可真是我亲爸,太好了。”
孟红梅高兴的蹦了起来,于大娣听了不舒服,冷哼一句:“哼,你爸是亲爸,我是后妈是吧?”
孟红秀捂嘴笑着,妹妹这下嘚瑟过头,被老妈给杵了一下。
孟红梅等猪杀完,就对她妈还有她爸说了一段话:“爸,妈,看住家里的肉,别被家里小偷给偷走一两肉,家里可有两个主动当小偷的猫,要是我发现家里的两个小偷或者二老给未来那两尊菩萨给送了一口肉,家里以后我可不给再上山打猎让您二老吃肉,以后别说我不孝顺。”
孟红梅可不会惯着两个哥哥,不做事想白得东西,没门儿。先打预防针。
傍晚孟大纲带着猪肉回家,家里三个女人都已经收拾好家里的野鸡野兔,一只今晚吃,其余的腌制起来,腌好后再做成风干的。
孟家院子是一处大四合院的月亮拱门院,在侧门的里面,孟红梅最喜欢的就是自己院子有单独的门,还有幽静。大部分时间走正门正院,前面出去不绕路,侧门出去绕路。
今天孟大纲就是从侧门进的,孟朝阳和孟朝夕在外面和对象约会一天,准备回家吃饭,装了一天孙子,回爸妈家好好休息休息,他们已经搬离爸妈家,单独住在新家。
“爸妈,我饭好了吗?饿死了?”孟朝阳进院就开始叫嚷着。
孟红秀听这话就不得劲儿,合着一天啥事不干,还得一家人伺候他。
家里人谁也没有搭茬,就是于大娣也没有回过话,先前小闺女说的话,她回家以后仔细琢磨过,家里还真的是不能让两个儿子带出去肉,无关乎小气不小气的问题。主要是不能让他们两个臭小子给老丈人家送东西送成习惯。
还没结婚呢,怎么能搬空自己家。孩子她爸说的对,以后养老靠闺女,儿子是靠不住滴。
进门就觉得气氛怪怪的,孟朝阳还不自知,一副大爷的样子,靠在客厅的藤沙发上,孟朝夕进屋也是蔫头耷脑,在未来老丈人家里干了半天活,陪对象又逛了逛北海公园,累死了。
孟红梅懒得搭理这对没心没肺的蠢货,一出去一天的时间,也不在家落落脚,也不问问父母一天是怎么过的,还有也不问问父母一天在家里怎么过得,有没有做什么
累活,累不累。
晚上孟家饭桌上都是肉香味,孟朝阳和孟朝夕哥俩“嗷嗷嗷”直叫,“爸,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好吃的。”
双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伸向肉碗里面,似乎是抓到肉了,可是一直竹篾条打到兄弟俩的手背上:“滚犊子,你们俩什么也没干,还想吃肉,美得你们俩。”
孟大纲气啊,两个瘪犊子的货,一天到晚不着家,回到家里还直喊饿,一点忙也不帮,回家跟个大爷似的。
“爸,我累了一天,不是什么都没干,唉哟,我可累死了。”孟朝夕抱屈喊冤,把手放在背后,真疼,爸也舍得对亲儿子下手,心真狠。
“说说一天干了些什么事。”
“上午在我老丈人家干了一上午苦力活,下午陪我对象溜公园溜了一下午,我的腿都溜细了。”
“啪嗒”篾条又拍到孟朝夕的后辈,松垮的背心被拍出一条口子,“呵呵,就你这样式的,还想回家吃肉,做梦吧?”
孟朝阳也是蔫拉吧唧的在一边坐着,他边上坐着另外一位黑面神孟红梅,手里也拿着一条篾条。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他压根也不敢乱动。
孟家四人吃的津津有味,还有两人在一边啃野菜窝窝头。委屈巴巴的,只差眼泪汪汪。四人也不管这哥俩,孟大纲还故意吧唧嘴,气死两臭小子。
孟家现在有两个阵营的人,孟大纲这几天一下班就开始在周围寻摸,三年困难还没有完全过去,虽是62年,看似三年困难已经度过,但是现在才是62年的夏天,一切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百姓的家里都是依然如去年一样困难,只是偶尔会多些物资。
此时的房价依然低,很多人家里都还没有缓过来,且等着,很多人家里很长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
孟朝阳和孟朝夕俩人最近别提日子有多难过,就真像后娘养的。每天晚上看着爸妈两个妹妹一起吃好吃的,还不给他们吃,搓火。
国棉厂食堂,这段时间伙食不错,油水不错,诸位领导也很满意马科长的工作,现在有点肉腥子吃多不容易,还鼓励马科长在以后的工作中继续努力。
黄师傅和对孟红梅的态度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还让她帮着掌勺炒素菜,孟红梅几世下来,做素菜就是一绝。谁让人家前几世都生活在缺衣少食中呢。自然素菜做的多,味道也琢磨了出来。
“小孟,多打点,多打点。”不少人,都喜欢孟红梅做的素菜,味道可好了。
“行,给您多打点,可没下回啊!”
“成嘞!”
…………
大栅栏附近侯家门前聚集着一群人,几个女人骂骂咧咧的,一位年纪很大老婆子指着侯家直骂:“姓侯的,让你家儿子别缠着我家闺女,我闺女已经找好对象,不要给脸不要脸,还去我家堵我闺女,我呸。”
老婆子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忒不讲究,还有叉腰骂人的架势倒是十足。
侯家的人也是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自己儿子不争气,死缠烂打人家姑娘。
侯家里屋炕上躺上一位年约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一动不动的,侯家的人守在身边,炕上的人一直没有醒来过,侯洪兵逐渐清醒有意识的时候,感觉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他的意识中,全是一个人“自己”的记忆。
从小到大,甚至是一世的记忆,一个在大栅栏长大的胡同孩子,一世都喜欢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孩,喜欢了一辈子,直到最后才灰心丧气的离开那个迷恋一辈子的女人。
可是自己还剩下什么,什么也没有剩下,只剩下一堆身外物,和被伤的千疮百孔的心。
蔡雯静高傲了一辈子,扯着自己也单身一辈子,最后自己得到了什么,是爱情的滋润还是婚姻里面的打闹,他被折腾的昏天暗地。
换了芯子的侯洪兵没有多想,没有爱情崩溃后绝望也没有回忆一世记忆沧桑,只有对新生活的展望,自己得找到梅子。找到她自己这辈子的新生活才算开始。
理清楚记忆,“自己”上一世的记忆中,原主是改革开放的第一批商海弄潮儿,还是一位大收藏家,一辈子就喜欢和这些破烂打交道,还是老城区各大胡同的家喻户晓的破烂王,现在在大栅栏第一百货公司上班,在楼上卖收音机手表这些贵价货,日子过得潇洒。
“自己”是个厚道人,很喜欢和一些老人打交道,喜欢听他们讲皇城根下的故事,也喜欢帮助他人。
侯洪兵不想和上辈子的蔡雯静纠缠,真的没意思,一个特别骄傲,自我,矫情的女人,也不知道上辈子的“自己”为什么那么迷恋她,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因还是那张迷死人的容貌,他不知道,可是他不是上辈子的“自己”,不会为一张可以随着时间流逝就会衰退的皮相而迷恋的死去活来。
。。。。。。。。
孟红梅最近小日子过得不错,单位上班舒心,家里的两个蠢货也被收拾的差不多,不再一到星期天就跑到老丈人家做苦工,人家还学会一反勾搭,把人家闺女勾搭回来做实习儿媳妇,。
星期天,是个好日子,孟红梅和孟红秀的新家已经收拾好,离自己家特别近,就在转弯处一个有五间房子的单隔小院子,边上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也有三间房的小院子,让孟红梅也置办给了孟红秀,今天是姐妹俩温锅的好日子。是孟红梅用粮食给孟红秀换来的房子,孟大纲还问了很多次都没有问出来粮食从哪儿弄来的,可是孟红梅就是不说,打死也不说。
孟大纲以为小闺女是找到马科长的门路用肉换来的大米和面粉,不敢再细问,也警告老妻和大闺女不许出去说,不能告诉家里的两个儿子,谁也不许说。
孟红秀哭着抱住妹妹,眼泪汪汪,“妹妹,你让姐姐怎么谢谢你。”
孟红梅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孟红秀的背,自己补偿孟红秀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孟红秀的性子绵软,即使结婚也不能放她远离自己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也得清楚,就当养了一个闺女吧,有什么办法,欠了人家的就得用心去偿还。“姐,我们是姐妹,姐妹是什么,那是骨肉至亲,有今生没来世,妹妹现在有办法就帮帮你,以后妹妹能帮你的机会也不多,这是一个机会,也是时机对了,以后咱们姐俩住的近,有事可以相互照顾。”
两处房子隔的不远,就几户人家,也可以说是隔壁,这段时间孟红梅可劲的折腾,把几间房子在不怎么花钱的收拾下,收拾的利利落落。
擦擦眼角的泪水,孟红秀郑重的点头承诺,“一起相互照顾。”
“好了,一家做几个菜,我们一家吃一点,温锅就算完成了。”于大娣最高兴,这下儿女们只差结婚了,房子和工作都有了。
她和丈夫也不用太发愁他们。
孟红梅最近三个多月没事就假模假式的练弹弓,练准头,还一个人经常跑郊区,家里人也管不了,一个野小子一样,她偶尔带点好东西,家里也不会稀奇,给孟红秀置办这房子时,房主不要钱只要粮食,全是大米和富强面粉。
房主收到粮食以后,迅速交接好房子就离开了北京。
距离年底也没有多久,孟家孟朝阳要结婚,家里也真的开始在置办东西,新房也在开始重新收拾,不能大办,也要收拾的干净整齐,有点结婚的样子。
今天是星期六,早上刚到食堂,黄师傅就拉着孟红梅到了食堂后院的一个角落,“小孟,你明天还去郊外吗?”
“怎么了,黄师傅有什么指定要的东西?”
“不是,几个月厂里不见荤腥,厂领导意思是让后勤科再搞定肉回来。这不就想找你搞点肉,不求上次那么多,一头野猪也成,如果答应,明天还是到老地方等你,我们在山下等你。”
“行嘞,也许运气好,真的能搞到一头野猪,不过我不能保证。”
“好,明天早上六点,在你家胡同口等你。”
两人约定好时间,各自开始忙碌,食堂的陈大姐给孟红梅留了一份早饭,他们都早饭略微比职工的要好一些。
“陈姐,谢谢哈!”
“谢什么,顺带的事儿。”陈姐一直在食堂工作,现在看着还比较好接触,性子也爽利。
食堂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关系还是要处好的。
孟红梅和陈姐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择菜一边聊天,陈姐兴致高昂聊起厂里八卦,一脸兴奋:“梅子,你知道吗?我们厂里的李大顺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了吗?”
无聊的时候,能打发时间的就只有周围的八卦,兴趣十足的问:“和谁呀,是我们厂的吗?”
“是啊,就是我们厂的贾虹,你说李大顺咋想的,家里的媳妇儿比贾虹要好看,他为啥还要这样。”
“喜新厌旧呗,他媳妇儿一天到晚像个黄脸婆一样,不修边幅,你看看贾虹,一天到晚都收拾的像个妖精,要不是不能太过,她觉得打扮的还要出格,李大顺有张眼睛的,黄脸婆和鲜花当然会选。”
这种事在现代社会已经见怪不怪,大把男人换老婆,她看的透透的。
“也是哈,每次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都看到李大顺像大爷一样坐在食堂椅子上,等着他媳妇儿打好饭以后过去伺候他,真是大爷一个。”
“我也看到过,他确实是个渣男,我就不会选这样的男人,即使有孩子也要离婚带着孩子和他分的干干净净。”
“那是,当然要离的干净一些。”
边上的男人虽然同情李大顺的媳妇儿,但是都不以为意,一般女人哪敢轻易说离婚这两个字,怎么生活,万一还带着孩子,那日子更难过,到时不好嫁人,就是再找嫁人后生活也不会太好过。
食堂的四个男人很聪明的没有接话,女人是老虎,不要轻易给老虎挠痒痒,一个不如意就会被女人骂,还骂的狗血淋头。
几人闲话家常,说着八卦,择完菜大家也开始忙碌起来,到了做午饭的时候,今天中午要做到菜胡萝卜,还有一个酸菜鸡蛋汤,一点点鸡蛋飘在上面,就是能看到鸡蛋的样子,吃,压根就吃不着,没几个蛋,这么多人分,能有几丝鸡蛋。
艰难的情况下,见到一点类似荤腥的东西还真的不容易。
厨房里面刺啦啦的响起来,有油没油锅里都炒了起来,孟红梅在没有荤腥的情况下,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把胡萝卜丝做好,味道做到好吃。
一道味道很好的胡萝卜丝做的很好吃,抓住胡萝卜的脆,嚼起来嘎嘣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