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两个崽饿了也不能不吃饭。于是宋知意让店家送上来了晚饭。给两个幼崽洗脸换好干净衣服之后再让他们吃饭。

穆泽也没吃, 便一起吃了饭。

吃饭的时候宋知意还听到了穆老先生在街边吼叫着，疯了一样的寻找穆泽。

他的声音撕心裂肺，让人看着也不忍心。

“你要出去看看吗？”宋知意问穆泽。

穆泽站在窗前，把窗户打开一条细细的缝隙，外边老先生正抓着一个人询问, 结果被人推了一下, 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

老先生岁数大了，手脚没力气, 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撑着地起来，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

他的头发散乱，遮盖住脸庞, 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即使作为旁观者, 宋知意也觉得有些不忍心，更何况穆泽是老先生的儿子。

但是穆泽摇了摇头。

“父亲待我好，我知道。”他的眼睛略微有些湿润。“可我这一次不想再听他的了。”

他也想反抗一次，想找到段晤。就算他最终无法和段晤在一起, 他也要说清楚。

宋知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大街上的老先生被人送回了店铺里，穆泽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 默默的关上了窗。

两个幼崽已经吃饱饱了，正平摊在床铺上摸着自己的小肚肚。归崽舒服得把自己的小尾巴露出来, 洲崽眼睛一亮，手就冲着小尾巴去了。

结果被归崽发现，又把尾巴缩了回去。

洲崽表示很不开心, 谁会不想摸摸师弟的小尾巴呢？

归崽打个滚，躺到了床铺的另一边。

洲崽绝不认输，也跟着滚了过去。

“不要师兄过来！不要！”归崽大概是想起来之前被师兄踩到尾巴的惨烈情况，惊恐的爬起来往墙角的方向跑，洲崽在后边紧追不舍。

“师弟过来啊。”洲崽接近着归崽。

“师尊救我！师兄欺负不归！师尊要救不归！”归崽缩在墙角向宋知意求助。

宋知意本来想出声，突然想起了刚才归崽演戏假哭，扭过头装作没看见，继续和穆泽说话。

归崽看到师尊没有理他立刻愣在了原地，大眼睛呆呆的，被狂奔过来的洲崽捏住的小脸蛋。

归崽面目扭曲的承受着师兄的虐待，心里气鼓鼓的。

而在另一旁，穆泽则是请求宋知意现在就寻找段晤。

“我心里总是有些慌，能不能请仙长现在就帮我找到他？”穆泽捂着胸口道，他的眼神飘忽，明明并不热，他的额头竟出了汗。

虽然现在时间有些晚了，但是宋知意也理解穆泽的心情，便询问了段晤的生辰八字，利用术法进行搜索。

这术法宋知意是第一次用，不过好在简单，成功概率应该不小。

宋知意动作生涩的在手中结印，幸好一闭眼便感觉到了冥冥之中的指引，要是闭上眼睛什么都感觉不到那就有点尴尬了。

但是那种指引很是微弱，仿佛风一吹便会消失。

“在西北方向，离此处不远。”宋知意再次确认一遍这种感觉，然后睁开眼睛。“我现在带你过去。”

穆泽激动的点点头。

宋知意扭过头来刚准备嘱咐两句，但是归崽和洲崽好像一直在偷听，听到他们要走立刻统一战线停止打闹。

“师尊去哪里？”归崽和洲崽异口同声道。

话说完才发现两个人同步了，归崽哼唧一声，捂着屁股不想看到师兄。

“那行吧，你们也去。”宋知意笑了笑，眼睛弯弯的。

反正要去的地方也不危险，就算是带两个幼崽涨涨见识。

于是宋知意一手抱着一个幼崽，带着穆泽御剑飞行过去。

穆泽是第一次见到御剑飞行，看到宋知意手上什么都没有，平白召唤出一把仙剑来，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

“这个……踩上去就可以飞？”穆泽小心翼翼的做了一个挥翅膀的动作。

宋知意难得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他把穆泽推上剑，猛地就窜了出去。一路上穆泽吓得惊恐大叫，若不是飞得高，估计整个镇子都能听到他的嚎叫声。

两个幼崽一边一个，抱着师尊的腿，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来，然后在师尊加速的时候拼命抱紧大腿。

等到落地的时候，除了宋知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两个幼崽，平时在长岚宗距离短，还没发现师尊竟然这么疯狂，今日距离长了一点，简直像是醉汉御剑。

穆泽站在地面上摇晃了两下才勉强站稳，但是当他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他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苍白到肌肤边缘几乎透明。

因为这里是一处悬崖。

虽然夜色深沉，只能靠月色看清周围的环境，但是穆泽也能十分确定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长岚山附近的一处山峰，位于小镇的西北方向，此处有一处断崖，最适合赏月。

他被囚禁的那一日，曾经和段晤约定好在这里喝酒赏月，再一起弹奏一曲。

但是那天晚上，他失约了。

穆泽的脸色比月色还要苍白，他抓住宋知意的胳膊，声音颤抖着问：“仙长，他在哪里？”

对啊，他在哪里呢？宋知意的心缓缓一沉。这里是赏月的好地方，所以自然是一处平整地方，眼前不远处就是悬崖，一览无余。

他能在哪里呢？

其实宋知意觉得，穆泽已经明白了答案。

一个多月没有寻找自己的恋人，如今却在深夜里，在之前约定好的地方找到了他的气息。

宋知意指了指悬崖，没有说话。

段晤应该是死在了悬崖下。

穆泽一下子软到在地上，他发疯一样拽住宋知意的衣摆，抬着头祈求着宋知意。“带我下去看看，他不会死的……不会的……”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水。

宋知意知道他在做最后的挣扎，但是他不忍心拒绝穆泽的要求。

他们最后下到了悬崖底下，找到了段晤的尸体。

尸体已经腐烂到面目全非，唯有身上的玉佩还完好无损，证明着主人的身份。

宋知意下意识的捂住归崽和洲崽的眼睛，不希望他们过早的看到这样可怕的一幕。

但是他堵不住穆泽的哭声。

那是一种极为悲痛的哭声，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仅听这种哭声便让人眼眶微湿。

那是心痛到极致的唯一能说出的语言。

然而就在此时，已经腐烂的尸体发生了一丝变化！

淡淡的浅蓝色粉末状的光雾从尸体上缓缓升起，光雾慢慢的在一起汇合，最后凝聚成一个人的模样。

怪不得，宋知意在心中暗想，怪不得他的术法感应得到，却觉得这指引十分的微弱。

原来段晤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这一丝执念。

本来趴在尸体上的穆泽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一抬头，看到了光雾凝聚成的段晤。

他连忙擦了擦眼泪，想要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真的。

光雾形成的段晤微微一笑，俯下身给了穆泽一个虚无的怀抱。

这只是一个执念，不会说话，没有意识，只是因为段晤太挂念穆泽才留下来的。

“段晤……”穆泽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执念，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散。

但是执念在拥抱过穆泽之后……还是消散了。浅蓝色的光雾缓缓地分散开来，最后落在穆泽手中的玉佩上。

腐烂的尸体顿时化作了湮粉。

最后关于段晤的一切……也都消失了。

穆泽跪在地上，望着地上的尸体说不出话来。就在宋知意以为他承受不了这种打击的时候，穆泽动了。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站起来冲着宋知意笑了一下。虽然这笑容十分的难看。

“我们回去吧，这一趟多谢仙长了。”穆泽朝着宋知意行礼，“我打算回家了。”

穆泽的神态和语气都十分平静，但是宋知意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好。”宋知意点点头。两个幼崽有些害怕，躲在宋知意身后不敢出来。

就连回去的时候也是继续抱在师尊身上不肯下来的。

宋知意先把穆泽送到了乐器铺子的附近，因为夜色已深，他们站在角落里，谁都看不到。

“今日多谢仙长，穆泽感激不尽。”穆泽一下来先是对宋知意行了大礼。

宋知意被这样的大礼吓了一跳，连忙扶穆泽起来。

“你……真的想好了吗？”宋知意问。

穆泽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同宋知意低声道别，最后走向了乐器铺子。穆老先生看起来还没睡，屋里很快亮起了灯。

宋知意却没了继续看的兴致。他拉起两个幼崽的手，用他最轻的声音问道：“咱们回千重雪吧。”

两个幼崽不明所以，一起点点头。

在御剑飞行回去的路上，宋知意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

也许段晤……是穆老先生推下山崖的。

穆老先生是最有可能知道穆泽和段晤的约会的。所以那一日他忍无可忍，囚禁了穆泽，到山崖上推下了段晤。

“师尊！师尊！”归崽站在宋知意身前，扶着宋知意的手臂喊道。“为什么老爷爷要把那个人关起来？”

“你傻啊，当然是他做了老爷爷不喜欢的事情。”洲崽哼唧一声，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因为他喜欢了一个同性。”宋知意沉声道。

“啊？”洲崽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居然是错的，露出懵懵哒的表情。

“不可以喜欢同性吗？”归崽迷惑的挠了挠头。

“当然可以。”宋知意摸了摸两个幼崽的脑袋。“喜欢上任何人，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都是没有错的。”

“那没有错，为什么老爷爷还惩罚他呢？”洲崽又不明白了。

“不归觉得老爷爷人很好。”归崽从怀里拿出一块点心，刚好是今日穆老先生让他们吃的。

宋知意：……合着你不光吃人家的，还打包带走了点？

他无奈的戳了戳归崽的脸颊道，“因为再好的人，也有犯错的时候。有时候被珍惜的东西蒙蔽了双眼，就也会犯错的。”

正如穆老先生那样的疼爱穆泽，但最后却用最极端的方式逼迫他。

两个幼崽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那……师尊也会犯错吗？”归崽头顶出现一个小灯泡，突然问道。

“师尊……当然也会啊。”宋知意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正如现在，他也不知道他对幼崽们的改变是对是错。他没有当过父母，也不知道未来如何。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犯错。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带好两个幼崽。

归崽抬头看着师尊，突然感觉这样的师尊很遥远，像是隔着千万重大山，却永远都都不到师尊身旁。

他不由得抱紧了师尊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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