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外面天渐渐大亮了起来。窗边的树影一半落在走廊上, 余秀丽握着双手在走廊上不断的走动着。嘴中念念有辞,似乎是在唱着佛偈,祈求神佛的保佑。
幽深尽头的那一扇大门紧紧地闭着。江潮坐在长椅上, 仰着头盯着顶上的天花板, 白色的墙面已经变黄变暗, 留在上面的黑色斑点在他眼前不断打着旋。
时间越是难熬, 滴滴答答。
江潮在心中数着时间,数到最后他也忘了自己数到多少去了。只听到产房内接连传出两声婴儿地哭声。
母子平安。
身体里突然涌出一股热量,他陡然站起身,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江潮不知左右的跌了好几步,才勉强把身形稳了下来。
一对龙凤胎, 哥哥先出生, 妹妹晚了几分钟。
安溪从产房里被推了出来, 因为注射了麻醉药,她人仍旧处在尚未清醒的状态,那张小脸呈现出病态的惨白, 隐约可以皮肤底下交错的青色血管。那双时而会俏皮地瞪他的大眼睛紧紧闭着,安静地仿佛没有了声息。
婴儿的哭声很是响亮, 声音仿佛能穿透云层。哥哥要比妹妹看上去胖那么点, 一看就是更会抢食的那一个。两个小家伙不断蠕动着小嘴,吐着细小的唾沫泡泡。虽然刚出生的小家伙看着更像是两个小猴子,但余秀丽看地是满心欢喜。
病房内落下一层光影, 直到病床前头才断了下来,阳光下,安溪的脸愈发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一样。
江潮握着安溪的手放在嘴边,倦怠的眼睛浑浊不堪,里面却可以看到安溪的影子。
余秀丽叹了一口气,也难怪江潮这么担心。这女人生产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尤其是生这第一胎。安溪怀得又是最磨人的双胞胎,凶险程度直接翻了个倍还不止。得亏了当初他坚持来医院生,不然这一关怕是很难过去。
“潮子,妈在这里守着,你回去好好收拾收拾,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别安溪醒过来,你再把她吓一跳。”余秀丽拍着小孙子的背小声说道。
闻言,江潮眼睛微抬了一下,眼中挣扎片刻后,他点点头,稍后听话地回了家。
大约下午五点,安溪才清醒过来。
“江潮”,安溪喊了一声,才发现浑身酸软不已,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小腹上的重负已经没了,只不过会隐隐作痛。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痛不欲生的经历。
“安安,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江潮问道。
安溪点点头,又摇摇头,“孩子没事吧!”
江潮把放在安溪脚底下的孩子抱到她跟前,两个小家伙用白色的布包着,皱巴巴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小家伙已经睡着了,红彤彤的脸颊像是两个小肉球。安溪逗弄着小家伙,虽然得不到回应,心底仍旧生出了一股亲切之感。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两个小家伙是她在这个大时代真正存在过得证明,这一刻她觉得之前所受的累和痛都是值得的。
“江潮,宝宝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安溪在小家伙脸上贴了两下,小家伙包着布,她完全看不出两个小家伙的性别。
可千万别是两个臭小子,安溪在孩子的小嘴上吻了吻。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江潮含笑着说道。
余秀丽是过一会来的,她给安溪炖了半边鸡,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闻着鸡汤的香味,眼睛都快要冒光了。
“大姐,看你每天给儿媳妇炖半边鸡,可真舍得”,旁边的妇人说道。
这两天,她也算知道这一家是从下面小村里来的。但那出手可是真大方,像他儿子在工厂里当工人都供不起这一只鸡一只鸡的吃,也就这坐月子的这一个月,才敢杀两三只紧着点吃。还时不时能吃上几个苹果,这人比人能气死人。
“你真别说,这鸡这么杀着我也心疼。心疼归心疼,但儿媳妇的身子得养上来,你是不知道我儿子为了让她媳妇能吃上好的,把整个城里都跑遍了。你说他们花自己的钱这么舍得,我这个当妈的有什么舍不得的。”
安溪把脸埋在碗里,趁着旁边两人说话地空当,眯着眼睛给了江潮一个大大的笑。嘴两边还沾了不少鸡汤的油水。
她也觉得她男人再贴心不过了。
两个小家伙白天都在睡觉,晚上的时候哥哥先醒了过来,一醒过来就是一顿哭,哥哥的哭声感染到了妹妹,把妹妹也吵醒了,嗓音清亮的两个小家伙张着小嘴,能看到里面颤动的声带。
两个孩子一起哭,安溪都不知道抱哪个了,只得手足无措地两边忙。余秀丽把哥哥抱在手上,妹妹让江潮哄着。
她道:“安溪,你刚生产,奶水还没下来,让孩子吸一吸,能快点下奶。”
病房里有不少人,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孩子喂奶,还有陌生人在场,那怎么好意思,那张脸涨地粉红。她偷看了江潮一眼,江潮假装咳了一声后,把妹妹交给了安溪。
到底对孩子的恋爱胜过了她心底的羞涩。安溪抱着妹妹,把衣服撩了上去。小家伙身子拱了拱,天生的本能让她会自觉寻找奶源。
痒痒的。小家伙嘴巴很软,凭着本能吮吸着,小家伙砸吧了许久以后,可是奶水并没有上来,张着嘴又是一顿大哭,那小可怜的模样让安溪心都软化的,她也顾不得羞涩,轻拍着妹妹的背哄了起来。
哭了两声后,妹妹又把头拱在安溪怀里,似乎仍是不甘心放弃寻找。
妹妹不哭了,哥哥又哭了起来,像是不满妹妹一个人吃独食。两个人轮番上阵一直吵到后半夜才消停了下来。
把两个小家伙哄睡之后,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晚上,仍旧是江潮守在病房里。被折腾一天后,安溪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很快就睡着了。
室内的光线昏暗不明,江潮守着她们母子三人,趁着四周无人注意之际,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
轻声呢喃道:“安安,辛苦了。”
产后三天,安溪总算是能下奶了,两个小家伙抢食倒是很厉害,先喂这个,那个肯定得哭。好在还能供应上两个小家伙食量。
这天,余秀丽跟江潮说要回家一趟,离家有十多天的时间,她也想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也有给家里人报一声平安的意思。
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当天下午她就坐汽车往家里赶。
走在村里的小道上,村里熟悉的热情让余秀丽跟人聊开了。
“秀丽,我听说你家安溪还专门跑到城里去生,生了没有?”
“生了,是对龙凤胎,那嗓门可大了,天天吵得人头疼,你可别说,这次幸亏是去城里生的。你是不知道生的时候多凶险,难产了,孩子卡着半天生不出来,最后还是剖腹产给生的,这要是在家里生,大人可能都保不住。”余秀丽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早说来着,你媳妇这肚子里肯定是个双。去医院里花点钱也没什么,母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这人能好,就算是谢天谢地了,等会我也上你家去沾点喜庆。”
“哎!你先忙!”
两人唠完嗑,余秀丽就往家里跑去。
她是专门赶在晚上回来的,这时候一大家的人都在家。江小梅最先发现她妈进屋的,她对着堂屋喊了两嗓子,就赶忙凑到她跟前。
“妈,我嫂子她生了没有?”
“生了,生了。一回就抱了俩,给你添了一对侄子侄女”,余秀丽拍着江小梅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道。
江小梅头又往外面伸了伸,“那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了,我哥还有嫂子呢?”
“还在医院养着呢!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今天回来看看家里被你们整得怎么样,明天还要赶过去了,医院就你哥一个人守着怎么行。”
杨玉莲一听心里不平衡了,“妈,我当初就说了去什么医院生,多耽误事。你算算你和江潮几十天不下地,得少赚多少工分。而且当初我生振业的时候,也不见你们送我去医院啊!难不成他们城里人要比咱们乡下人金贵不成。”
余秀丽本来的好心情,被杨玉莲一下破坏了,她懒得理她,“波,你媳妇问你当初生振业的时候怎么不送她去医院。”
屋内没有声音,不过杨玉莲很是机灵地闭了嘴。上次江波发了那么大的火,现在对她还是爱搭不理的。她是真怂了,现在她不可不敢为了江潮那边的那点破事再触他眉头。
她可不想再被赶回去了,自己家待得多舒坦,只有别人看她脸色的,她才不回娘家看别人脸色呢!
江小梅虽然很想跟余秀丽一起去县城玩,不过家里本来就少了两个劳动力,根本就不可能带她过去,所以她也只能看她妈在家里待了一晚之后又心急火燎地走了。
走得时候,江大友让他们早点回来,还想破脑袋想了两个名字让她带过去。
余秀丽白他一眼,“名字人小两口早就取好了,要你这个老头子操什么心。”
江大友不禁懊恼地骂了自家婆娘一嘴,当初振业的名字还是他取的呢,谁能说他取的名字不好了,叫着上口,还有意义。
不说江大友想破头才想出的名字被余秀丽笑了一顿,江潮和安溪倒是早就把名字给准备好了。其实名字主要还是安溪定的,江潮笑说他家媳妇文化水平最高,取名字肯定也不会差。
邵佩霞抱着已经有点张开的妹妹问,“安溪,孩子叫什么名字?”
安溪嘴唇轻抿,“哥哥叫江决明,妹妹叫江茵陈,是两种药材的名字。”
“名字好听,也有意思,可比建国建业什么的稀奇多了”,邵佩霞笑着说道。
如今的病房里又只剩下安溪一人,隔壁床的产妇前几天就办了出院手续,安溪因为剖腹产后遗症,所以还要在医院里养几天才行。
“安溪,有些话姐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邵佩霞有些犹豫着,故意挑着江潮不在的时候才开口。
“佩霞姐,在我面前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直说就好了”,安溪说。
邵佩霞说话向来都直接,能说的话她就直接说了,不能说的咽在肚子里也绝不会开口。只是这事,她要是不说,觉得对不起安溪;可是说了,又怕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安溪,你也知道现在形式跟过去不一样了,很多政策都在跟着变。我之前也是无意间听我爸提起,国家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意思,想考还是不想考,要是想考的话,就抓紧时间准备着。不然到时候怕功课落下太久会考不上。”
为了这高考的事,她家白航早就着手在准备了。安溪却有些麻烦,要是她没结婚的话,参加高考对她来说绝对是一利好,只要是下了乡的知识青年谁不想返城,可安溪却早早结了婚,也不知道江潮会不会让她考。
安溪有些恍惚,生孩子这段时间她已经快要忘记恢复高考这回事了,乍听邵佩霞提起,她的心也开始活络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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