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沐清被银刺伤那日, 不过十余天功夫。她几乎是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银, 在银关押她的地方。

因似乎料到沐清会来寻她, 早早便在屋内摆了宴席。

沐清赶到时候，最后一道菜刚刚端上桌子。

“老师远道而来，想必是累坏了, 先吃些东西吧。”银站在桌旁, 腰微弯，手臂指着主位，“老师请坐这里。”

小喷火龙赶在沐清回答之前, 在她肩膀上跳了两下, 张口便是一团巨大的火焰，向着满桌的丰盛菜肴喷去。

火焰在即将将餐桌吞噬之前, 遇到一层半透明的水幕。攻击被抵消, 餐桌毫发无损。

小喷火龙气得跳脚, 张口又是一团火。比之前次，火焰更大、温度更高、威力更强。

眼看火焰再度要将餐桌吞噬, 竟再次被水幕挡住。

龙怒了。

第三次, 她从沐清肩上飞起来, 在空中缓缓煽动翅膀。她张口, 喉咙深处隐约有红色火光聚集，蓄势待发。

银也不是吃素的, 站定，表情严肃的望着那龙。在对方第三次喷出火焰时候，一面化出水幕阻挡, 一面问一旁悠哉哉看戏的沐清：“老师，您不管吗？”

沐清笑了笑：“她正在气头上，若此举能叫她消气，我倒是不会介意。”

银微微一笑：“老师，您难道不知道这小龙的身份吗？她可是想要掳您回龙族当宠物。”

沐清没回话，眼神却在说：“你明知故问。”

这时，小喷火龙收回火焰，深呼吸，第四次喷出火来。

比前三次更加猛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银没有在幻化出水幕迎击。她只是用笔龙更快的速度，连同餐桌一起，一口气将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珍馐佳肴毁坏殆尽。

“我的东西，要毁也该是我自己毁了，轮不到你出手。”银冷冷的道。

小喷火龙没有达到目的，忿忿的望了一眼银，停在了沐清肩头，脑袋耸拉，轻轻蹭着沐清的脸。

银看着龙的眼神更冷了。

沐清不在意银的眼神，低头斜眼望着肩上的小喷火龙，纤长手指安抚的搔刮这小龙的下颌，道：“我没有多余时间陪你，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在你的咒术危及维森特之前，你自我了解；二——”

“二？”银冷笑着反问。

沐清此刻才终于第一次同银对视，“二——由我亲自杀了你。”

银立在原地，一眨不眨的望着沐清双眼，许久才开口：“我以为，你不会杀我。”

沐清平静的望着银：“我并不想杀你。”

“但你仍会动手。”

沐清沉默。

“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些犹豫，在我和维森特之间踟蹰不定。可事实证明，我错了。”银自嘲的说着，向沐清走去，在距离对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老师，您有没有想过，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

“没有第三种选择。”沐清说出了银心中所想，“我不会输给你，所以不存在你杀死我这一选项。”

她掌心向上，掌心立即出现一柄利剑。她握住那剑，剑尖指向银的胸口，语气没有丝毫波动道：“你还有什么话要……”

噗嗤！

利剑穿透血肉的声音。

银没有给沐清把话说完的机会，握住沐清的手，在她说话同时，把那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老师，当年杀死我父亲的人，是不是你？”银沉着问道。

沐清握着剑柄的手泛出青筋，面色却平静如常。她答道：“是。”

虽然当年银的父亲在海岛上目睹的人鱼并不是她，虽然当年杀死银的父亲和他带来的人鱼猎者的人并不是她，但沐清却不想否认。

爱而不得，恨由心生。

既然银需要一个恨她的借口，那么沐清就给她借口。

“老师，你知不知道，我很早便喜欢上你了？”银忽然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知道。”

“老师，你又知不知道，我爱你。”银将利刃刺得更深，问道。

沐清依旧是那个字：“知道。”

闻言，银干笑两声，自嘲而凄凉：“老师，我以为，你不会杀我。”

沐清抽出了那一柄染了银的血的剑，上前一步，在银倒地之前揽住了对方。

“老师，我很早就知道了，我无法得到你。”濒死之际，银竟笑了，“所以，这样被你亲手杀死，被你永远记在心里，也算死而无憾了。”

沐清：“……”

“哈，老师您应该早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了吧，即便如此，您竟真的杀了我，当真是……”银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吐出两个字，“无情……”

沐清揽着她，许久，直到怀中人再也没有了热度，终于说道：“抱歉。”

小喷火龙似乎察觉出沐清的悲伤，呜咽几声，在她头顶打转。

沐清抬头，朝着小龙笑了一笑，眼神却是一片空茫。

当天，沐清亲自将银火化、下葬。

银曾有一个心愿，死后骨灰撒入大海。沐清却没有这么做。她为银立碑，让她入土为安。

“你生而为我所困，如今既然死了，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再来便是沉默。

沐清在银的墓前呆立许久，直到深夜，然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她躺在龙的背上，龙飞在高高的天上。

她将手臂高高抬起，静静望着手腕部分。

“也不知还有没有奇怪的红线。”沐清喃喃，“若叫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我绝不轻饶。”

她眨了眨眼，将手臂放下，枕在脑后：“虽然说了要为你找能够化身成人的办法，但我其实没有半点头绪。”

龙平稳的飞着，回了沐清一声吼。

沐清换了个侧躺的姿势，“其实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她闭上眼睛，感受风在脸上吹。

风声很大，几乎盖过了她的声音。

“虽然我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并却又不想知道你想什么。”说完，沐清笑了笑，“啊，矛盾了。”

龙再度吼了一声，穿透风声，传到了沐清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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