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未至, 沐清就被楚柔喊起来了。
“青哥儿, 青哥儿?时辰到了, 该起了。”
楚柔动作很轻,声音也是故意压低,以免吵到旁人。
沐清实在是困, 哼唧着不想起床。
昨晚上又是读取剧情, 又是胡乱感慨的,她才刚睡下没多久。
然而沐清也知道,现在不是她可以胡来的时候。
她这回要权势没权势、要背景没背景、要财没财的, 须得时时刻刻守着宫规才是。
是以, 不论多么的不乐意,沐清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迷瞪着眼套上了太监服。
楚柔看她眼都睁不开, 却还是挣扎着起床的模样, 从怀里掏出一颗酸梅塞到她嘴巴里。
沐清下意识开口嚼了两嚼,立马被酸的苦了一张脸, 当即醒过来了。她穿上鞋, 一面小跑着同楚柔去外间打水洗脸, 一面同她道了声谢。
初冬的水很冷, 沐清刚将手伸进水里,便红了个透。她被冻得打了个激灵, 却还是动作利索的捧起一洼水浇到了脸上。
沐清和楚柔都是太监总管梁忠今夏新收的徒弟,都才十三岁。
至于这个梁忠,他从皇帝小时候起就贴身侍奉在身边, 到现在少说有二十年了,最是了解皇帝的喜好。时常皇帝一个眼神过去,梁忠就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继而给人安排好喽。
因着这些关系,梁忠平日里颇受皇帝重视,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不少朝中大臣见了梁忠,也要给几分薄面,互相道声好。
梁忠是贴身侍奉皇帝的,每日都会早半个时辰起床,守在宫门外等着侍奉皇帝。晚间也得等到皇帝就寝后,才能休息。
沐清和楚柔作为梁忠的徒弟,除了每日跟着梁忠观摩学习外,还要侍奉他老人家早起洗漱、晚间宽衣。每日起床时间比梁忠还要早上三刻钟,夜间亦如是。睡眠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时辰。
当真应了那句俗语: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不过谁也不敢埋怨一句。
这是吃人的深宫大院,比不得外头自由。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得格外的小心谨慎。否则一个无心的疏忽,都可能是掉脑袋的大事。
幸而两人都是伶俐的主儿,记性一个赛一个不说,到现在也都没犯什么错。虽然现在都是没什么品阶的小太监,但十分为梁忠看好,被当做接班人培养。
楚柔是第一个收拾好的,沐清随后结束。
头顶的天仍是黑着的,楚柔提了灯笼走在前面,熟练地捡了一条小路去了热水房。
“呦,穆青和俞初来了啊。”热水房烧水的老头儿见了俩人,抬起眼皮同她们道。
俞初是楚柔的假名,是她四哥‘楚瑜’名姓倒置后的谐音,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肩上背负的血海深仇。
沐清同楚柔礼貌的同对方道了声安后,赶忙打了洗脸热水和漱口水给梁忠送去。
这个点儿梁忠还没醒,两人在外头冻的脸发紫身体发抖了,也俱都恭敬的低着头,不敢交谈。
祸从口出,时时刻刻管好自己的嘴——这是梁忠收他二人为徒当日,头一个强调的。
不少宫女太监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下场凄惨无比。
没过多久,寅时过半的更声传来。几乎是与此同时,梁忠唤了她二人进去。
伺候梁忠洗漱过后,楚柔照例端了盆子出去,没多久重新端了一盆水进来,放好后又无声的退出去,并小心的将门自外阖上。
沐清全程都垂手立于一旁,直到楚柔再度出门后,才听得梁忠对他道:“去把脸洗净了,好叫我瞧瞧。”
沐清道一声:“是。”
她走到水盆旁,便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倒了些粉末在水里后,用帕子蘸了水,一点一点擦掉脸上的伪装。
面前铜镜里,一个眉目只能算的秀的男孩儿,眉眼渐渐变得精致起来。
等最后一点伪装化去,便是一张美得剔透的脸。面容仍旧带一些稚气,但依稀能预见今后的绝世相貌。
梁忠眯着眼点了点头,心道:“不错,真不错,我果然没看走眼。”
这女娃是他外出传旨时候,无意从人牙子那里看到的。
当时沐清瘦的皮包骨头,一副多日不曾进食的样子,浑身上下脏污不堪。
然美人在骨不在皮,竟被梁忠一眼相中。他心道,这等美人,人世罕见,若是带回去调|教,总有一日能派上大用场。
遂将人带回皇宫,并隐瞒了沐清的女孩儿身份,安排她成了自己的徒弟。
以防她成长时候,被人瞧出她面貌来,梁忠特意搜寻出一种特殊的易容膏,要求沐清时时刻刻戴在脸上。
这种易容膏除却能够遮掩沐清真正面容外,还有滋润养颜的功效。寻常的水洗不下,须得用特殊的材料方可。
每日清晨,梁忠都会要求沐清将脸上易容膏洗去,好看看自己带回来的娃娃到底生了什么变化。
事实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正确无比。
才将沐清带回来不过半年,但已能隐隐窥探日后倾城之姿。
“可记着我给你说过的话。”梁忠问道。
沐清低头,半弯下腰作揖:“仲父对女儿说过的话,女儿一字不落的记着。”
除了要沐清牢牢记得深宫的生存之法外,梁忠还要她时时刻刻铭记一件事——莫要以为自己貌美,便妄图私自爬上皇帝的床。
沐清对这些要求都悉心遵从,尤其是不要爬皇上的床那一点。
同许多女人一起争一个男人,这种事在她看来,实在是再悲哀不过的事。
可惜……
沐清微微垂下眼睫,若是按照剧情走下去,她迟早要走上这样一条路,去想方设法的讨好一个不喜欢的男人。
当真是想想就恶心极了。
好在冥府对这类事情早有安排。
为了应对员工在剧情里所不得不走的‘床戏’情节,冥府给每位员工都安排了一个随身的空间背包。只消员工在必须的时候,用喷雾对着人喷一下,或对人吹一口气……
便可给吹到药气的人带去一个同小说无异的香艳的梦。
——算是沐清身上唯一的金手指了。
沐清这幅厌恶表情藏得很好,没叫梁忠瞧见。
梁忠见她懂事,便叫她重新擦上易容膏。
最初用易容膏遮面时候,是梁忠亲自上的手,沐清则利用铜镜,细心观察梁忠的手法。没过几日,沐清便能自己动手了。
其实涂抹易容膏倒不算难事,难的是如何根据当前面相,叫自己这张脸‘长大’。
等到开门出去,距离楚柔方才出去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
梁忠走在前面,她们两个就小步跟在后面。
间隙,楚柔将视线小心分了一点到沐清脸上。
她自小心细如发,对于每日待在一起的沐清更是了解。起初不曾留意,但时间一长,便看出些不对了。
楚柔敢肯定,沐清这张脸是假的。
有时梁忠都没看出沐清哪里没遮掩好,楚柔却能一眼看出来。
她在心里默默道:不知这人擦去脸上膏药后,会是什么模样。
定然是美极了的。
楚柔想起了沐清那一双好看非常的手。
通常来讲,上天还算是公平的。一个人若是生的美了,他的手或许就会比较普通。一个人声音好听了,他的长相可能就很一般。
但沐清的手生的十分好看,根根修长纤细,脚也是生的漂亮极了。
楚家未倒时候,是出了名的美人窝,上头的四个哥哥生的一个赛一个好。楚柔作为唯一的一个女儿,茶余饭后没少被公子墨客提起,都说她长大定会是京城的第一美人。
楚柔听闻这种传言,都是一笑而过,但心内却也是自恃相貌无双。
尽管如此,见到沐清生的那双玉一般美的脚后,仍是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幸而她们因为要伺候梁忠的关系,每日睡觉时间比同房间那些人晚了许多,倒没叫人瞧出来。
否则……
恐怕即便沐清生的这般普通,仍会有些不长眼的小太监想要往她身上凑。
楚柔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身上背负了那样重的仇,却还是忍不住对沐清心生怜惜。在对方到来之后的第一天,她便让出了墙脚的铺位,自己睡到了沐清的外面。
算是用自己的身体做防线,给沐清腾出一片小天地。
楚柔这边思索,视线不由在沐清身上停了一会儿。
沐清察觉到,微微偏头,给了她一个笑。
楚柔也礼貌的回她一个笑,而后收回了视线。看着亲近,实则心中冷淡。
不管怎样……
不能在其它人身上放太多关注。
沐清不知她心中所想,但能猜出她肯定不会像表面那么和善,便也不再看她。
两人各怀心思,一日的时间便又过去了。
她们才为梁忠打来洗漱用的热水,皇帝那边忽然派人来招梁忠过去。
梁忠这回只带了楚柔一个过去,叫沐清先行回去。
沐清便在二人离开后,捡了条碎石小路往回走。
她走时忘了提灯笼,小路一片漆黑。好在沐清早将这条路走了百八十遍,闭着眼也能摸索过去,倒不至于走错。
然而,路才走到一半,脖子上便贴了一只手。
冰冰凉的的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
沐清打了一个冷颤,便听身后人道:“守卫最少的宫墙在何处?”
是个女人。
身上有血腥味儿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