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沐清已然与苏尛潼互通心意, 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人言谈之间始终有一个禁忌。
那便是夙筱。
即便沐清清楚的知晓她对师父只是师徒之情,但是却始终无法做到释怀。
催促她数万年如一日, 为夙筱重塑灵魂的原因不在于爱, 而在于亏欠。
她曾不止一次想过, 倘若夙筱没有将她带回冥府,她是否就不用死了?不用将心思错付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上, 含恨而终。
然而夙筱已经灰飞烟灭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重生, 在怎么愧疚都无法挽回了。
除非苏尛潼甘愿灰飞烟灭, 让灵魂碎片重新回到夙筱体内。
用苏尛潼换一个夙筱,对冥府众人来说, 再合适不过。
凤凰族那边也不用担心。
苏尛潼的父母虽是凤凰族族长, 但比起凤凰族的隐士仙人而言还是人微言轻。
而在那仙人眼中, 同他有过命交情的夙筱, 显然比一个只见过几次面, 血脉稀释的不成样的小凤凰强得多。
这是谁都能想通的道理。
但是沐清却想都没想过这个可能。
苏尛潼就是苏尛潼, 夙筱就是夙筱,没道理为了复活夙筱而杀死苏尛潼。
哪怕今日站在她面前的不是苏尛潼,而是一个与她毫无瓜葛普通人, 沐清也会这样做。
只是两人之间到底是生了些隔阂。
人世里, 沐清不记得前尘种种, 会耽于情网无可厚非。
但是一旦恢复记忆,便不行了。
每每看见苏尛潼, 她就会想起夙筱。
有时她甚至会怀疑,她在人世中每每遇见苏尛潼所产生的熟悉感,是否有苏尛潼的魂魄乃是夙筱残魂凝聚所致。
如此种种, 沐清即便是和苏尛潼在一起了,也始终无法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
这也是为什么,沐清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时间就想要逃。
苏尛潼能够理解沐清的心思。
从她出现在沐清身边起,她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师父。
哪怕她无数次澄清她不爱夙筱,夙筱在她心中的分量也始终是无法撼动的。
而更为零苏尛潼憎恨的是,她的魂魄是有夙筱残魂凝聚而成的,不论她是否愿意,她的存在本身就和夙筱有着扯不断的关联。
如鲠在喉,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苏尛潼便是再如何恨也无计可施。
沐清虽然总是在她面前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苏尛潼如何看不出来对方心里的愧疚?
而这份愧疚在她选择了苏尛潼而放弃夙筱之后,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每每看到沐清在她面前愣神,苏尛潼便忍不住想起来人世间的一句话——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想到这些,苏尛潼会伤心,会难过,却无法同沐清宣泄心中愤懑,更做不到要求她忘记夙筱。
一日,沐清喝醉了酒,痴痴望着苏尛潼的脸,眼里悲伤表露无疑。
难过低语道:“对不起,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苏尛潼听在耳里,只觉的心里钝钝的疼。
她想质问沐清:“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你师父重要?为什么总要用那样愧疚又怀念的眼神看着我?”
但是苏尛潼不敢问。
不论她愿意与否,她的灵魂都是夙筱残魂所凝聚而成。
真要论难过与否,沐清才是最为痛苦的那个。
一面是养育她长大,如父如母的师父。
一面是追了百世,一次次追上来的苏尛潼。
沐清已经为了她放弃复活夙筱了,她怎么还能够再要求更多呢?
但理解归理解,嫉妒依旧是存在的。
安顿好醉酒的沐清,苏尛潼缓步来至冥府的禁地。
夙筱那一柄生锈的仙剑笔直的插在院落中央,萧瑟又孤独。
苏尛潼来到剑前一步远处,望着那柄锈剑沉默良久,才道:“我和你,都输了。”
夙筱输了。
她死了,却让沐清因为愧疚牢牢将她记在了心里。
苏尛潼也输了。
她或着,可她的存在本身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沐清夙筱的存在。
不料话音刚落,就觉地面动荡,那一柄插入泥土之中长达万年之久的仙剑褪去腐朽的外壳,从泥土里拔地而出。
苏尛潼下意识想要逃,却发觉手脚无法动弹。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柄剑升入拔地而起,稳稳的悬浮在她面前。
紧接着,剑身上铭刻的‘夙筱’二字逐渐模糊起来,似有光晕从刻字处涌出,一股脑钻入苏尛潼的眉心处。
仿佛有千万根银针扎入脑海之中,苏尛潼额上渗出豆大的冷汗,痛苦的张开了嘴,却一点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只徒劳的张着嘴,脑中似有无数画面在她眼前铺展而来。
那是幼时的沐清,少时的沐清,成年后的沐清……是她所未曾见过的沐清的音容相貌。
似须臾,又似百千年。
苏尛潼脑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错了。”
“并非我们都输了,而是‘我’赢了。”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你降生人世是因为我,对沐清一见钟情是因为我,对沐清百世追逐是因为我。”
“所以……”
苏尛潼扯起嘴角,同脑中声音一道说出那剩下的三个字。
“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