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成为简.奥斯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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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下午阴沉沉,似乎又要下雨的样子。

服务员收拾完靠窗的餐桌,把目光投向偏僻的角落,在那里,之前进来的一对男女很是随意地坐在那里,完全没有他以往见过男女碰面后的端正仪态。男的是位少校,一位少校?在这样普通的小镇里,还真是少见呢!女的是个漂亮的小姐,服务员忍不住把目光多停留了会儿。

“真是奇怪的人。”见那两人一直沉默着,也不享用餐桌上的食物,服务员心里给出评价,回到柜台边记起账来。

......

看到威克汉姆一直沉住气,对自己的秘密毫无兴趣的样子,简突然想到,对方冒着那样巨大的未知来找寻自己,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她身份的答案吗?

“终归,你会不得不回到你属于的那个世界里。”简终于先开口道,“你真不想知道些什么?”

“比如,真相?”威克汉姆脸上浮起笑意。

简点了点头。如她预料的那样,对方没有显露出兴趣。

威克汉姆把目光移向柜台的服务员:“你刚才说了,我不属于这里,那知道你往来的秘密,又有什么意思。总会有一天,两个世界会被隔开来。”

两个世界会被隔开来。简也思考过这种可能,也许,当她写完这部小说,她就不能再进去了。毕竟,这种“恩赐”不会一直存在。

“......刚才,那个年轻的服务员一直看着你。”顿了会,威克汉姆又一次开口,“我要发自肺腑地说一句,简,你是个美丽动人的姑娘。”

很多人都这样夸过,威克汉姆这样说,简没有感到不好意思,淡淡地说了句“谢谢”。她的心里却没有表明上那么平静,忽然间,她想起勒弗罗伊跟她相爱的时候,他真心赞美她,但最后,她的美丽,却无法属于他。

“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一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或许会让你感到厌烦。”威克汉姆没再背靠椅子,挺直了腰,“来这里,我只想弄清一件事,关于你,也关于我。”

威克汉姆的话,让简暂时脱离了伤感的情绪。她抬起头来,眼中似乎又有了让威克汉姆着迷的光芒。

“你说吧,我听着。”

威克汉姆下意识抿了下嘴唇,发觉自己紧张起来,很想自嘲下,他还是个菜鸟啊!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种感觉,你似乎是不同的,然后是第二次,白天树林边的碰面,看清楚你的外貌后,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你有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某种光芒,如此的美丽,透过它,我仿佛看到了你的内心,聪慧,有见识,不拘世俗礼教,渴望着自由,追求着爱情。”威克汉姆闭上了眼睛,“它给我深刻的印象,无法忘却,那是我见过的女性中独一无二的。”

在那一刻,简可以完完全全地肯定,面前这个威克汉姆,确确实实不会是她笔下那个坏男人。能够透过她的眼睛,这样评价她的人......甚至是勒弗罗伊,也是在跟她有了激烈的冲突后,才渐渐了解她的性格。

一瞬间,某种复杂的情感从心中升起,在这样一个阴沉的午后,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位客人,安静到让外头车马路过的声音像是放般,络绎传进来,简看着英俊的威克汉姆,金色的碎发,薄嘴唇,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灵魂。聪明,理性,风度翩翩,幽默风趣,前途远大。他出现在她笔下,却不受她掌控。一个完美的男人?然后他还......

威克汉姆没有停下来,睁开眼睛后,继续说下去:“所以我要来,来这里看看,在这个世界里,那个姑娘是不是还有那么一双明亮的眼睛?”

“也许,不会有了。”

威克汉姆细长的眉毛扬起来:“不,我看到了她刚经历挫折,但她会撑过去,因为,这就是生活。然后,她会用她的光芒,照亮整个世界。”

威克汉姆的话一直出乎简的意料。

他没有说爱上自己那种话?反而是在鼓励自己?

简突然笑起来,脸上的悲伤渐渐淡去:“谢谢你,韦翰。”

威克汉姆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更喜欢朋友叫我威克,很不幸在某种语言中,韦翰是一种骂人的话。”

“谢谢你,威克。”简突然想到之前他说得那句话,为了她,也为他自己。

“那么,你见到我以后,你还有什么要做?”

在昨天夜里,威克汉姆一直想过这个问题,他该如何说,该怎样问。但是,他还应该问吗?或许,他已经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有啊,作为朋友,你应该邀请我,带我参观下这个世界。”

只是这样?

虽然她更该立刻回到家里,简却答应了。

“这里的英镑没变吧?”威克汉姆问出一个非常傻的问题,英镑上印的还是不是不列颠女神像?

简看了下威克汉姆拿出来的纸币,有些不肯定:“是没有变。但它跟你一样,不属于这里,最后也许会消失掉,那不是件好事。”

这样啊,也许......威克汉姆露出坏笑:“让一位小姐付账,不是男士该有的行为。既然你不确定答案,我就勉为其难,做半个坏人吧。”

半个坏人?简想了下,露出笑容来,点了点头。

离开餐厅,简抬头看着天空,似乎,天气在好转了,太阳居然透过散开的云层,从天空的西边洒下久违的阳光......

威克汉姆没有让简陪伴他太久,仅仅是进了两家商店,威克汉姆就提出他要回去了。

“这个送给你。”威克汉姆把刚买的水晶挂坠递过去,“我想,以后或许都不会再见到你了。这算是朋友最后的礼物吧。”

简没有拒绝,接过威克汉姆挑选的漂亮挂坠,把她压抑的疑惑说出来:“为什么,你不想知道现在欧洲的情况?现在是一八零九年,比你那里早出两年,也许能帮上你很多忙。”

“这个啊,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啊,如果知道了,就没意思了。”威克汉姆微笑着解释,“何况,我能够改变的也不多。”

不知道为何,每次跟威克汉姆说话,他总能感染她,听到这话,简的心情似乎又好多了,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啊。

“谢谢你,威克。”

走到偏巷的角落,简拿出纸来,羽毛笔蘸了下墨水,写下尼日斐花园的描写。

“我想,我回去后,会不会已经是几天甚至几周以后了?”

简不确定,但仍旧给出她的想法:“应该不会,不管在另一边停留多久,我回来后,只是过了那么一瞬间。”

“那么,再见了,简。”威克汉姆露出灿烂的微笑。

“再见,威克。”

太阳也差不多该走到西边的尽头,然后它洒下落日的余辉,在偏僻的小巷子里,居然有一道金色的光芒洒到简面前的威克汉姆身上。

“还有,简,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你的光芒,会照亮整个世界。”

简点了下头:“我会的。”

纸上渐渐闪起金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最后一瞬间驱散了阳光,笼罩住威克汉姆整个人,然后,金光散去,只剩下空中渐渐淡去的一张纸。

简一把抓过去,留下了这张本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再见了,威克。

简回到了家中,她的私奔最终失败了,然后亲人以旅游为借口,最终把这件事情掩盖住。但韦斯莱先生的姨母格瑞莎姆夫人知道这件事,简本来也就不喜欢这桩婚事,最终,也没有结果。但她居然和韦斯莱先生成为了朋友。

简的姐姐卡桑德拉.奥斯汀,也经历了一段感情上的痛苦——她的未婚夫随英国远征军出征,死于黄热病感染。

一边安慰着姐姐,简开始决定靠她的笔来维持生活。她要继续她未完成的小说。不同的是,简没再使用她的那种能力,经历这些事,她发觉自己能彻底掌控她笔下的人物了。又或者,再次见到威克汉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这样的单身汉,每逢新搬到一个地方,四邻八舍虽然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情如何,见解如何,可是,既然这样的一条真理早已在人们心目中根深蒂固,因此人们总是把他看作自己某一个女儿理所应得的一笔财产。 ” (引用傲慢与偏见开头,下文也为引用。)

“有一天班纳特太太对她的丈夫说,我的好老爷,尼日斐花园终于租出去了,你听说过没有?班纳特先生回答道,他没有听说过。”

......

“韦翰已经被任命为他们团里军官。这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因为韦翰这位青年,只要穿上一身军装,便会十全十美。他的容貌举止确实讨人喜欢。他没有一处长得不漂亮,眉目清秀,身材魁梧,谈吐又十分动人。”

......

“韦翰先生生来满面春风,交起朋友来得心应手。至于他是不是能和朋友们长久相处,那就不大靠得住了。”

写到这里,简突然浅笑起来,撑着下巴心想,实在对不起了,威克,不过,这样子写你确实很有趣呢。

“班纳特先生说,三个女婿都使我非常得意,或许韦翰是我最宠爱的一个。他是我生平所看到的最漂亮的一个人。他既会假笑,又会痴笑,又会跟大家调笑。我真为他感到莫大的骄傲。我敢说,连卢卡斯爵士也未必拿得出一个更名贵的女婿。”

写到这里,简搁下羽毛笔,坐到钢琴边,慢慢弹起来,舒缓的琴声渐渐飘散开去。

祝你好运,威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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