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水坑脖子上那枚苟延残喘的傀儡符爆发出一阵强光,悍然扛住了这一击,那符咒中无数条精致的沟回中光华灼眼,像是谁曾经寄托在其中最幽深迂回的感情。
唐轸觉得自己死寂多年的心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嘎嘣”一下断了,提示有一张与他相连的傀儡符寿终正寝了。
他早已绝情断义,然而昔日留下的一张小小符咒却犹在尽忠职守,替主人不认的亲人挡住了本来必死的一劫。
水坑只觉得自己仿佛冲过了一道痛苦的窄道,体会了一回重新破壳的过程。
一口带着湿润的空气骤然涌入她的肺腑中,四肢百骸刹那被拉伸到了极致,史上唯一一个寿终正寝的妖王三千年的内丹在她内府中端正地旋转起来,彤鹤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鹤唳,形将去日绝云似的展开初初长成的两翼。
她呼啸间,所有不祥的鬼影全都不由得为这凤凰后羿让出道路,三昧真火翻涌而出,要烧尽人间一切不洁之物,在被韩渊圈住的阵法中落下了一个巨大的火圈,不断地蚕食消耗着卞旭献祭之术的巨大破坏力。
唐轸短暂的迷茫渐次从那些鬼影脸上消失,黑气重新开始在他双目中涌动,鬼影们一同开口森然道:“我与扶摇派渊源颇深,算是有交情,本不欲取尔等小辈性命,但既然你们执意找死……”
唐轸——附在千千万万个鬼影中的唐轸蓦地同时一振臂,无数条黑气从万里山河中翻涌而出,叫人见了有种错觉,好像天下本身就蕴藏着无限污垢,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兴风作浪。
这魔气浸染处,韩渊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周身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魔气一瞬间翻涌到了魔龙半石化的脸上,龙眼中充斥了说不出的可怖血色。
韩渊勉强压住本能,艰难地找回冷静,喝道:“都走开!快点!”
这声势浩大的魔气让人如此心生畏惧,以至于李筠一时间突然真的有点信了唐轸的话。
难不成那百万怨魂的因果真的应在了他身上?
难道冥冥中真有什么在不分青红皂白地成全这大魔头?
那天理何在?
唐轸朗声笑道:“你们真以为贵派那英明神武的师祖被四圣绞杀,只是因为他不小心走火入魔?天下魔修恁多,怎不见他们挨个追捕?我告诉你们为何童如罪不可恕,因为有扶摇山自古镇在心魔谷上,人间清气与魔气才能相抵,那块‘心想事成石’就是人间万千心魔所化,一直被镇在不悔台上,被他一朝监守自盗地放出来,这些年多少战乱灾荒,人间多少大能走火入魔,全是这百年间解封的心魔谷潜移默化——魔龙,要说起来,区区百年,你修为就能精进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借了祖荫呢。”
李筠:“你放屁——”
他手中那把已经沉寂许久的元神剑突然染上一道薄薄的剑光,李筠感觉到剑身异动,低头一看,险些当场热泪盈眶,顿时感觉又有了主心骨。
李筠毫不犹豫地将那把元神剑放了出去,对正在与众多鬼影纠缠的游梁道:“那个剑修,接着!”
游梁闻言一把将那元神剑接在手里,入鞘的剑意是何等威力,游梁碰到那把剑的一瞬间几乎就觉得自己窥见了一个大境界,他叫了声好,果断出剑,将挡在他面前的大片鬼影横扫一空。
唐轸吓了一跳,慌忙退避,被鸟枪换炮的游梁提剑追出了一路,直到那剑被魔气彻底侵染,不支暗淡下去,躲闪不及的鬼影居然被清理掉了大半。
唐轸眼神几变,阴鸷地盯着不远处的年轻剑修,嘴里却在说严争鸣他们的事:“居然能逃出北冥之海……不过那又怎样?”
游梁瞳孔一缩。
唐轸双手平举,又有众多鬼影自他掌中而出,唐轸轻蔑地看着那把已经失去了能量的剑:“赶得上吗?杀得光吗?”
按理,严争鸣他们两人确实是赶不上的。
只有赶路的时候,九州大地才显得这样旷远辽阔。
严争鸣眉头紧锁:“遭了,李筠方才把我给他那把元神剑用了。”
程潜道:“有个方法,我不知能不能成,反正御剑回去是怎么都赶不上了,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严争鸣:“什……”
程潜一抬手从他脖子上将掌门印揪了下来,飞快地说道:“心魔谷,记得么?扶摇山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为了镇压心魔谷,掌门印中必有能通入心魔谷的通道,我们从那走。”
严争鸣不明所以道:“走心魔谷?什么意思,心魔谷不是在后山吗?”
“心魔谷只是被封在后山,”程潜道,“它无处不在,哪有人哪就有欲念,就有通往心魔谷的通道,这一带虽然人迹罕至,但玄武堂魔气未散,你打开掌门印试试,成与不成听天由命。”
严争鸣知道他为禁制所限说不出原委,当即也没打听他哪知道这些事的,无条件地相信了他,用神识开启了掌门印。
瞬间,他们两人只觉眼前一黑,熟悉的黑暗翻涌而来,裹挟着冰原中残存的心魔气,两人消失在了原地。
程潜的意识短暂地失去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在黑暗中被人扶住,身侧亮起一道微光,不用看就知道是大师兄批发的夜明珠。
心魔谷仿佛和上次两人到来的时候又有不同,内里缭绕的魔气浓郁得简直呛人,人走在其中,好似要被勾起所有的负面情绪。
严争鸣心口一滞,剑修终身伴着逼人的戾气,总是更容易受这些影响。
他勉强定了定神:“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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