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秋云都没有听恐怖故事,不是史头不给她讲,是她不想听。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史头一直以为她是想娘家了。
一个清晨,秋云起床后一走出屋门就看见院子中央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自行车,很轻巧的一辆适合女性骑乘的车子,那光滑漆黑的表面一尘不染,在阳光下似乎反射着钻石般的光芒。秋云呆立在门里。“好看吧,我说过给你买就一定会买。怎么样?喜欢吗?”史头说。秋云点点头,走到自行车旁,爱惜地抚摸着。“你应该买一辆大一点的,这样,我们两个都可以骑,这么轻巧的车子你骑上一定很吃力,光我自己占有一辆车子未免太破费了。”秋云说。“没事。我平时也用不到自行车,如果我想骑了,再买一辆大的就可以了,你不要觉得过意不去,安心地骑就是了。对了,你会骑吗?不会我教你。”史头说。“会呀,我15岁那年,朋友买了一辆自行车,我也跟着学会了。”秋云说。她脑子里浮现出学车的那一幕——她垮在自行车上胆战心惊,不知道蹬镫子,自行车马上就要倒了,李芒在后面紧紧拽住后座以保持车子的平衡,他焦急地说:“你蹬镫子啊!你蹬镫子啊!“李穗则在旁边喊加油。
秋云骑着自行车回了娘家,20里地的路程,需要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然后再骑上一条破败不堪的柏油公路,一段路程之后再拐上一条连接柏油路向下延伸的斜坡,斜坡前面是一条田间小路,顺着这条小路往前骑,不久就看见一个村落,由于是从北边来,看到的是村落房子的背面,这个村落就是秋云从小生活过的村子。秋云从这条田间小路上停了下来,望着远处的熟悉的村子,她突然犹豫了,心想,自己的目的是多么无耻啊,骑着丈夫给买的自行车来会梦中情人,而且还是刚买的自行车,这是多么的没有良心,要遭雷劈吧!还是回去把。她把自行车掉头,往回骑,心中不由得一阵伤感,难道自己的命运就是如此了吗?没有扭转的余地,永远也不会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这是多么可悲啊。她停下车子,把车子支好,在路旁的杂草丛中坐下来,双臂搁在曲起的膝盖上,望着脚下被风吹动的小草出神。身后不远处是一片坟茔,娘的坟就在里面,不是上坟的日子,坟茔里静悄悄的。秋云爬起来,朝娘的坟走去。正如史头所料,她在娘的坟前大哭了一场,骂她爸爸,但没有骂史头,而且,大哭一场后心情也没有变好。
回去的路上,风把她的眼泪吹干。
到了家,史头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爹不知又醉到哪里去了,大门锁着,到处找了都没找到他。”秋云扯谎道。她尽量做出心情不错的样子,史头为她做的够多了,怎么好意思再在他面前愁眉苦脸。
晚上,史头干活回来,吃过饭坐在桌子旁喝茶水,秋云也凑过来,她想找史头说说话,这是她和他结婚以来第一次主动找他聊天,自行车真的把她感动了。她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话题,他们之间的代沟太深了。唉,还是讲故事吧,一直都是他给她讲故事,她以前看了那么多故事还一个没讲给他听呢。“今晚,由我来讲个故事吧?”秋云说。“好啊!”史头高兴地说。于是,秋云开始了她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清末民初。
蓝婶是个开裁缝铺的妇女,她手巧,人热情,小买卖做得顺风顺水。快过年了,店铺里生意更忙。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便请了两个女红来做工(女红就是现代女工的意思),由于晚上也要赶工,这两个女红暂住她家。
女红一个叫翠仙,一个叫梅花。
蓝婶、翠仙、梅花,三人经常做活儿到三更天,天寒地动的,屋里的炉火点的很旺。她们边做活边拉瞎话(拉瞎话就是讲离奇故事的意思),特别是那个梅花,她有一肚子鬼故事,讲的那个投入劲儿,仿佛亲眼看见一样,经常把蓝婶吓得不敢上茅房。翠仙话少,她的脖颈也似乎有点毛病,每隔一个时辰她就摸着脖子说:“哎呀,脖根儿疼。”她的脖子上总是围着一条围巾。
自从她俩来后,家里的猫总是在院子里扯着嗓门儿叫,特别是晚上。蓝婶打着灯笼出来,发现这只老猫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窗户,毛都竖起来,窗户上印着翠仙与梅花的影子。
“去!”蓝婶没多想,每次都捡块儿石子儿,把它打跑。
几天后老猫死在了窝里,只剩了一张皮。院子里安静了。蓝婶看到猫皮吓得差点晕过去,嘱咐梅花以后不要讲鬼故事了,一定是她们平时讲得太多,把鬼招来,那鬼把猫给吃了。翠仙和梅花听了相视一笑,觉得蓝婶想法奇妙。
翠仙和梅花做活儿仔细又麻利,蓝婶很喜欢她们,每晚都做一桌子好菜作为奖励,有时候夜深了还熬汤驱寒,翠仙和梅花很是感动,干活更卖力,翠仙也不吆喝脖子痛了,再痛,也得忍着,不出声。
这天白天,一个叫邱三的无赖来到店里,说要做一套棉衣。翠仙给他量身,邱三那双色眼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嬉皮笑脸地说:“姑娘好俊啊!今年芳龄多少?陪我去喝几杯啊?”翠仙老实,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量身。梅花从里屋听见了,摔帘子出来,叉着腰,瞪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骂道:“好没脸的大爷!这里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想女人了,到对面的柳香楼去!”
“吆!”邱三回过头,看着梅花,说,“好个厉害的美人!我更喜欢你这种烈、、、、、、”话没说完,只听“啪”一声,脸上顿时多一张手掌印。梅花打了邱三一嘴巴子。
邱三一手捂着被打痛的脸,一手指着梅花,气得直结巴:“你、、、、、、你、、、、、、你敢打、、、、、、打我?!”
“哼!有什么不敢的!让你知道姑娘们不是好欺负的!”梅花冷笑道。
“你个小泼妇!咱们走着瞧!”邱三气呼呼走了。
梅花冲着他的背影又冷笑一声,回了屋。
蓝婶追出去,追上邱三,对他说:“邱老弟别生气,姑娘脾气暴了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女子一般见识。”
“哼!”邱三仍旧气鼓鼓地走了。
晚上,天特别冷,无风,干冷干冷的。蓝婶她们三人二更天就休息了。到了三更天,蓝婶熬了一锅汤暖身子。一开锅,先给翠仙和梅花舀了两碗送过去。
翠仙和梅花的屋里亮着灯,看样子还没睡。蓝婶端汤来到她们门前,刚想敲门,听得梅花在屋里说:“你的脑袋又快掉下来了,我来给你缝缝。”“哎,行啊。”听得翠仙回答。
蓝婶奇怪极了,寻思,这是说的什么话?她用唾沫把窗户戳了个洞,觑着眼往里瞧,只见翠仙坐在凳子上,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她的脖根儿处竟然有一圈密密麻麻的针脚,梅花手里拿着针线,说道:“我把针脚缝得小一些就结实了。”说完,飞针走线,针穿过皮肤,在原先针脚位置又缝一圈。而这时的梅花也变了模样,她的眼睛里流着血,两片嘴唇中的上唇不见了。
缝完后,翠仙带好围巾,说:“咱们吃吧,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嗯!”梅花答应着。两人坐到了饭桌旁。
只见饭桌上有四个盘子,一个盘子里盛着一只人手,一个盘子里盛着一颗心,一个盘子里盛着一块儿肝,最后一个盘子里盛着的是邱三的脑袋、、、、、、
窗外的蓝婶直直地向后倒去,她已经吓死了。
故事讲完了。
史头说:“这个故事和一个叫‘针线簸箩的故事’有点儿像。那个翠仙的脑袋一定是被她男人砍去的吧?古代女子本本分分的,几乎没有犯罪的。”
“她男人干嘛要砍她的脑袋?”秋云问。
“可能给男人戴绿帽子呗。”史头说。
秋云看了他一眼,说:“那也不至于砍脑袋啊。”
史头第一次在秋云面前露出严肃的表情,说:“怎么不能?!这种女人就该千刀万剐!”
秋云笑笑没说话,回里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