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十六名学生、学生家长、老师、咖啡店吧员……甚至秦洛,都被带回市局接受审讯,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学生及司机对于行车过程的描述基本一致,大家均未注意到那个装有美金的包,也无人在下车前刻意接近过放置书包的区域,所以根本谈不上对它的不翼而飞有什么看法。
司机没问题,零案底,身份清晰,社会关系有迹可循。他如往常一样先将学生的书包装上车,再按远近顺序逐一载送回家,接着返回公司——一切都合情合理。
咖啡店吧员也没撒谎,的确有人要求在六点钟的时候为坐在蓝色布艺沙发上的先生送蛋糕,费用支付通过一个未绑定银行卡的虚拟钱包转账完成。
审讯还在继续,警方不愿放过任何细节。他们在周密部署的前提下被嫌疑人玩个团团转,鹿城警务能力再遭诟病。
谢元奎也迎来从警生涯最大的一次危机。
庆幸的是,技术科那边终有所收获,向指挥中心传来消息——不过很老套,一个好一个坏。
他选择先听好消息,此时此刻急需给自己和警队注射一支强心针。
好消息是——经过对公话亭、咖啡店通讯线路的技术追踪,最终确定几通电话来自同一号码,活跃点位于鹿城郊县一处名为“龚家村”的城乡结合部。
这的确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谢元奎立刻派特警前往目的地展开地毯式搜索。在没见到贺冲尸首前,他仍抱有侥幸。
第二个坏消息其实也算好消息。
说它好,是因为彻底破解了装有美金书包的下落,不好则是这笔钱居然在刑侦人员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而所有人对此毫无觉察。
歹徒的智商着实让谢元奎佩服,他现在唯一可以用来安慰自己的就是从警几十年能遇上这种对手实属不易,从职业生涯讲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挑战。当然,安慰归安慰,这也将是他职业生涯上极具侮辱性的一役。
正在这时,辛慕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原本精巧的妆容也黯然失色,整个人呈现出心力交瘁的状态。
他冲她做了个询问的表情,辛慕当即红了眼眶。
“心梗,要搭桥。他本来就有高血压,常年吃化血栓的药,这次打击实在太大了。”
“对不起辛姐,我太没用了。”
“是那帮人狡猾,不怪你。”辛慕强打起精神,吸了吸鼻子,“我是来接秦管家的。”
“贺总还在医院,您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老秦那边问完了,正打算派人送他过去。”
“我也放心不下这边,想来看看。”辛慕找地方坐下,“进展如何?”
“还在搜。龚家村地形比较复杂,当地村民大都搬迁了,几乎是个荒野之地。夜晚侦缉对我们很不利,不过你放心,我们已把各个要道封锁起来,任谁也别想轻易进出。”
“怕早溜了。”辛慕叹息。
这话耳光样扇在谢元奎脸上,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事已至此,辛慕又将话锋一转:“你们已经尽力了,毕竟我们在暗处很被动,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她欲言又止,最终无奈的摇摇头,“现在唯一希望的是……人还活着。”
“我一直相信人还活着。”谢元奎强调,眼里闪过一丝倔强,“不能光凭绑匪恐吓老秦的那几句话就自己吓自己。”
“话虽如此,占霆却没那么乐观。冲儿是他的命根子,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也甭活了。”
“是我们失职,请贺总原谅。”他站到辛慕面前,尽可能的将下巴垂于胸上,诚恳表达歉意。
“老谢,别这样。”辛慕还算能比较客观的对待这个结局,反过来劝道,“我这人你知道,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服软认输。所以你也把精神打起来,让你的人好好搜,搜仔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也是这意思。”得到谅解,谢元奎内心好受许多,“我不信人就这样没了,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收到任何关于死伤的报警,虽不能作为铁证,但也是可以作为参考的。”
辛慕突然将上身往前倾,他会意,忙将耳朵贴上,只听她轻声说:“之前失踪那么多人也没下落,冲儿的事恐怕又会把这些事吹到水面上来,你小心点。”
他不露声色的点点头。
“放心,我自有分寸。”
“叫你的手下抓紧时间找,需要什么配合尽管说。”
“一定。这次丢这么大个脸,每个人心里都揣着火憋着气,恨不得把那个龚家村给夷了也要找出点有分量的东西,不然这儿挂不住。”谢元奎拍拍面颊,很重。
“我也在四处找人打听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冲儿以前喜欢去夜场,社会关系比较复杂,希望他那些酒肉朋友能派上点用场。”
“好,有什么线索立刻告诉我。”
“对了,听说车上打了个洞,到底怎么回事?”
谢元奎让技术人员将一张青苗小学校门前的静态照片放大在屏幕上。
“看到了吗?”
“哦。”辛慕仅一眼便心领神会,绑匪这把戏她一点不陌生。
“我也是见鬼了,连这个也没注意到。”谢元奎话中有话。
辛慕惆怅的看着屏幕,视线却没有对焦,整个人陷入沉思。
学校门口有个圆形下水道,校车停靠的位置刚好将其遮盖,一开始谁也没注意到这处细节。龙哥安排人提前在校车上动了手脚,于书包架下方的车板上切割开一个洞,盖上后根本看不出来。秦洛把包放上车,一个身材矮小行动敏捷的绑匪立刻从下水道钻出,又通过这个洞将包取走,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转移。
如此完美的障眼法,令所有人始料未及,而后警方着力的过程其实中了绑匪的调虎离山之计——谢元奎将目标死死锁定在校车上,花费一个多小时跟踪,简直为龙哥等人的逃跑提供了充足而宝贵的时间。
“我得回医院去了,天一亮就要手术。”辛慕从沉思中清醒,看看腕上的表,“占霆离不开老秦,他人呢?”
“应该在休息室。”
“那行,你打声招呼,我带他先走。”
“保重。我无颜面对贺总,等捉到绑匪再去看他。”
谢元奎安排人将秦洛送出,亲自站到门口目送两人远去,这才回了指挥中心。
医院与警局在同一条街,此时贺占霆的病情已用药物控制下来。
门外三个保镖。贺依娜守在床前,见辛慕进来,忙礼让座椅。
“你爸如何了?”辛慕将床前灯调暗,又在贺占霆脸上抚了抚。
“睡着呢,医生说指标还算正常。”
“那老秦,麻烦你了。”
秦洛拱手行礼:“夫人小姐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你们也忙一天了,好好睡会儿。”
“明天一早我就过来。”贺依娜说,秦洛点头,替母女俩开门。
待走廊上的脚步声远去,秦洛在贺占霆床边坐下。
“老爷可以睁眼了。”
他一进屋便觉察到贺占霆在假寐,但不露声色。
贺占霆果然缓缓睁开眼,眼窝淌出落寞而绝望的神情。
“怎么样?”贺占霆问,三个字含混不清,揉一起宛如叹息。
“追踪到电话了,在龚家村那边,特警正在搜。”
“我的冲儿就这样没了……”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贺占霆牙都咬碎了。
“老爷别胡思乱想,少爷是您的儿子,必能逢凶化吉。这时候应该往好的地方想,特别是你,更不能带头泄气。”
贺占霆示意要起身,秦洛将床板摇起,扶他坐稳。
“你说会不会是她?”
秦洛没回话,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贺占霆。
“看着我干什么,有话就说。”
他唯唯诺诺道:“老爷怎么突然这么想。”
“哎。”贺占霆脑袋一胀,露出痛苦表情,“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忘不掉从前的事,心里有恨。”
“老爷是说少爷的生母?”
“嗯,琳琳不在了,矛头就对准冲儿了。”
秦洛下巴放低,小心翼翼道:“那时我还没开始伺候老爷,不敢妄加评判。不过这些年夫人对少爷百般呵护,跟亲生的一样,想必再大的仇怨也早消了吧。”
“哼,我看未必。我与她朝夕相处,最了解她,她性子比男人还要强,狠起来我都要让三分。当年琳琳突然死掉,焉知不是她下的狠手,这些年看似风平浪静,谁晓得背后还有没有别的阴谋。”
“老爷给了那么多实权给小姐,夫人难道还不满意?”
“她满不满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这样做的话,她早容不下冲儿了。还记得冲儿小时候吗,经常莫名其妙的生病,每次都命悬一线,不是他身体不好,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您的意思是……”秦洛脸上露出惊悚表情,细想更觉后怕,“不会吧?”
“我不是傻子,她也不蠢。”
“夫人要真想害少爷性命,不怕老爷翻脸吗?我觉得您多虑了,她不敢。”
“她敢。仗着她舅舅帮扶过我,这些年在我面前是越来越放肆,前前后后害死我几个女人,不过我都忍了,不是怕她,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这回要真跟她有关,我绝不饶她。”
“老爷,就算是这样,夫人也是爱之深恨之切呀。”
“她的爱让我压力很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