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州衙后堂之中,柳钧满脸兴奋的奔进后堂正厅之中,而王源正在和杜甫对坐手谈。棋盘上的黑白子杀的难解难分,王源正拈着一颗白子沉思着要下在何处方可解脱大龙之困,冷不丁被柳钧冲了进来,手一抖,白子啪嗒落下棋盘,不偏不倚恰恰堵死了自己的一只活眼。那条大龙也就此再无生路。
义父,咱们大获全胜,歼敌两万五千余。我的骑兵追杀到了山脚,遵义父在之命未再追赶。不过兄弟们杀的很是过瘾。义父当真神机妙算,叛军行动尽在掌握,柳钧佩服的五体投地。柳钧兴奋的禀报道。
王源看了一眼死去的大龙,脸上很是不快,明明可以逃生,却被这么一惊扰而自入死局之中了。
杜甫看出了这一点,伸手捡起那枚白子道:这一手不算,大帅请重新落子。
王源伸手抓起一把白子洒在棋盘上,那便是投子认输之意,呵呵笑道:落子无悔,我其实反悔之人。是我定力不够,要学谢安破敌时的镇定,但终究还是东施效颦。但我认输的勇气是有的,我可不会去悔棋,那可是一种最不耻的手段。
杜甫呵呵笑道:说的好,棋局上输了,仗却是赢了。在下也该回去歇息片刻了,我可比不得大帅精力旺盛,这会儿已经腰酸背痛了。
王源笑道:杜兄请。多谢杜兄相陪。
杜甫笑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大帅也该歇息一会才好。
王源呵呵笑道:我可没那个命,这几日是别想有安生休息的时候了。
杜甫一笑,拱手告辞。
柳钧目瞪口呆的看着王源和杜甫聊些闲话,自己刚才禀报战果兴奋之极,而义父却仿佛充耳不闻一般,不觉有些索然。
王源扭头看着柳钧皱眉道:一场小胜,你如此兴奋作甚要为大将,须得胜不骄败不馁,喜怒而不行于色。我对你的期待可不是要你一场小胜便沾沾自喜前来表功。今夜布置周密,胜局在意料之中。此时此刻,你该抓紧时间整顿兵马休息,你知道接下来会有更大的恶战将至么对手可是十八万大军,歼灭了两万多还有多少
十五万多。柳钧咂嘴道。
我们有多少兵马王源喝问。
六万余。柳钧低声道。
你知道就好。利州巴州方州的守军一时未至,我们只能以六万拒敌,你说一场小胜有何值得高兴要沉稳安定,要宠辱不惊,明白么
义父,钧儿知道了。钧儿这便去整军备战。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王源点点头温言道:张弛有度,弦儿要绷紧,但过于兴奋和麻痹都是不可取的。传令众将,打扫战场之后抓紧时间让兵士们养精蓄锐,今日恐无战事,但明日必将还有大战将至。
遵命柳钧拱手躬身退出。
王源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看外边即将天明的天色,举步欲往后堂行去。厅帘掀开,公孙兰捧着一杯新沏的茶水走了进来,看着厅外柳钧的背影道:你何必对他这般严厉,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少年呢。
王源道:玉不琢不成器,他出身富贵,身上的浮躁骄横的毛病一直不少,这几年我光顾着教他军务忽略了他性格上的矫正。现在他即将成年,再不磨压他的心性就晚了。再说他娘亲将他托付于我,我岂能不对他负责
公孙兰笑道:你自己还不稳重,倒要他稳重。
王源笑道:我不够稳重么你倒说说我何处不稳重
公孙兰微笑道:有时候看你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王源哈哈大笑,挤眼道:那是在你们面前,我若天天绷着脸装老成,咱们天天在一起生活还有何情趣
公孙兰笑道:说的也是,我怕你对他们板着脸惯了,回家也会这般对我们呢。
王源轻声道:我还是我,永远不会变。变得是这个世界,我不得不对外披上一层硬壳。别人不懂,表姐你该懂才是。话说以前的你不也是冷若冰霜么但你在我面前可是温柔如水呢。
公孙兰啐道:谁在你面前温柔如水了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
王源笑着打岔道:欣儿她们呢还在后堂坐着
都熬不住睡去了,要去守城你又不许,盔甲弓箭都拿好了,你就是不许。欣儿阿萝她们都气的不行。你在外边下棋谈天,她们在内堂等的心焦,我便叫她们都去睡了。
王源点头叹道:十二娘也是心急的很,我可不是兵马不够要她们来凑数的。平时打仗可用不着她们,用也要用在刀刃上,怎么一个个的这么好斗,就喜欢打打杀杀的,我也是纳闷了。
公孙兰哑然失笑道:你自己娶得妻妾还来问人你告诉我,除了成都宅子里的那两位,你娶的哪一个不是喜欢舞枪弄棒打打杀杀的娶她们的时候你不说,现在倒来抱怨。要不然我现在就带着平儿走,免得你见了我们这些喜欢打打杀杀的女子就心烦。
王源忙道:这是什么话,表姐可是我的心肝宝贝,何时见到你心烦了话说表姐你最近怎么变得跟她们一样婆婆妈妈喜欢嚼舌头了,这可不是我心目中的你。
呸,你心目中的我是什么样儿
我心目中的表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怎是现在这般碎嘴之人
呸,被你糊弄到手了,孩儿都生了,还是什么仙女。你是不是暗示又看上了哪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事先来探问我的口气了
没有没有你想到哪里去了。
肯定有,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快说,是谁家女儿
真没有,你饶了我吧,我累坏了,需要休息一会儿,表姐给我捶捶腿成么
呸,想得美。除非你告诉我她是谁。
夫妻二人一边小声的斗嘴,一边回内堂去了。
朝阳初升,山口叛军大营一片忙乱,十五万兵马几乎铺满了山坡和谷地,无数马匹车辆在崎岖的山道之中滚滚而出,开出山道之外。
很明显,唐军已经得知自己大军来攻,昨夜的诡计便是证明,史思明虽然愤怒而且失望,但却也并未丧失信心。现在看来,唐军似乎并未中计,或者是提前获悉了自己大军的行踪,故而在通州恭候自己,总之自己希望能偷偷拿下通州直扑成都的计策似乎落了空。但事已至此,史思明能想到的便是强攻拿下通州。反正迟早要和王源的兵马主力死战一场,提前相遇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并且从昨夜的战况可知,对方的兵力并不太多。很显然,王源为了防备自己的偷袭,将他有限的兵力分布在了陇右道庆州宁州一直到下方的方州一带,这十余座州府处处驻兵,固然可保东线州府都有防守之力,但面对自己这种大规模的兵马碾压,这种做法可就太愚蠢了。虽然很明显王源猜中了自己要从通州进攻,故而此处的兵马多于他处。但若他再聪明点,应该将所有的州府防御兵力收缩在通州一带,或可与自己一战。但他却并没那么聪明。昨夜之战固然让人恼火,但却只是伤了皮肉未伤筋骨,自己依旧可以组织起凶猛的攻城。
反正自己大军的到来已经不是秘密,史思明索性大张旗鼓,先派全部的近六万骑兵在午前冲到通州城下数里之外来回游弋,以保护后续缓慢行进的步兵和辎重兵马。在午后未时末,所有的后续兵马均已抵达通州城下。接下来便是当着唐军的面开始扎下营盘,安顿兵马,准备接下来的进攻。
傍晚时分,一片连绵五六里的大营已见雏形,背靠着山坡之地,倒也虎踞龙盘气象恢宏。各营之中升起了叛军的青龙大旗和领军将领的将旗之后,整座大营更是旌旗飘飘人叫马嘶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傍晚时分,近九百驾投石车投装完毕,一排排的列在了营地前列。三百架床弩也排好了序列。这些都是为明日的攻城做准备,同时也是故意摆给城头的唐军守军看的。见了这样的架势,一定会给通州守城的唐军以极大的震摄。让他们未战先怯,先吓他们个屁滚尿流再说。
然而在整个扎营的过程中,通州的守军并未如史思明预料的那样纷纷拥挤在城头观瞧。也未见王源出现在城头的身影。他们甚至连出城窥伺的骑兵都没有派出,城头上的零星的士兵懒懒散散的指指点点着,靠近城下的叛军骑兵兵马甚至都能听到他们的说笑声。
史思明觉得心中很不开心,这是对自己的大军的一种轻蔑和侮辱。若以为昨夜一战之后便能轻视自己的话,那他们可大错特错了。自己的手下大多为精锐的东北节度兵马,那可是出了名的凶悍善战的。昨夜之战只是个意外,定是唐军事前知道了自己的行踪故意示弱于己,导致了这场意外的失败。那么现在既然唐军如此轻视自己的大军,明日定要给他们一个重重的打击,叫他们知道自己的兵马是多么的可怕。
九百架投石车一起攻城投石的话,怕是半个时辰便会将城头的士兵活埋了吧。史思明不无得意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