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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地上的灰袍弟子一颗心已然沉入无底深渊,端坐阴极殿上首的骆景笙,那僵硬如同石雕的脸上,才一点点有了表情。
然而,那表情中,却蕴含了太多的沉痛,太多的愤怒,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晦暗得让人心悸。
不知不觉中,玉质的扶手就已经被他捏成了碎片,他却仿若未觉,任由玉质的碎片把掌心切割得鲜血淋漓。
“此仇不报,我骆景笙誓不为人!”
骆景笙带着震怒的声音从上首传来,整个阴极殿中一片阴霾。
“通知下去,我要彻查此事!行远此次下山所为何事,往哪里去,又是在哪里出的事,下手的是谁,我全部要知道!但凡能查出任何蛛丝马迹者,我重重有赏!”
“谨遵掌门谕令!”
下首的长老们猛地起身,躬身领命,脸上同样一片阴沉。
地上的灰袍弟子身子伏得更低。
沉寂片刻,正当长老们以为骆景笙话已说完,准备下去执行的时候,骆景笙骤然开口:“另外,传令下去……”
“敲警钟!”
说这话时,骆景笙两眼微眯,眼底似有万千雷光闪过,声音森然。
“什么?!”
长老们悚然一惊,骤然瞪大了眼睛。
就连地上的灰袍弟子,也不由猛地将头抬起,看向骆景笙的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
阴傀门的警钟,唯有宗门生死存亡之际才能敲响!
它既是警示,也是召集令。
一旦警钟响起,整个阴傀门上下,上至掌门,下至刚入门的弟子,无论远在哪里,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宗门,举起手中武器,共斩来敌!
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贸贸然敲响警钟,就算骆景笙是阴傀门掌门,也绝对交代不过去!
念及后果,就算明知会触怒骆景笙,还是有一个长老大着胆子劝道:“掌门,公子出事,的确非同小可,但为此就敲警钟,会不会有点……”
还没等他说完,骆景笙猛地扭头盯住了他,压抑多时的怒意骤然爆发:“我儿出事,连尸骨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便是敲了警钟又如何?!”
说着,他猛地拍案而起,眼神中隐约带着一丝藏得极深的疯狂。
“行远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我阴傀门未来的掌门,这一点谁不知道?!明知如此还敢动手,分明就是在向我阴傀门挑衅!一旦查出是谁,哪怕是五宗三族的人,我也定要血洗他满门上下,方能慰我儿在天之灵!”
话音落下,滔天怒意裹着恐怖的威压骤然扩散,整个阴极殿中仿佛瞬间陷入了狂风暴雨之中,气氛压抑到让人心悸。
看着这样的骆景笙,几个长老齐齐愣住,心头一时间百味陈杂,喉咙口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再也说不出一句劝说的话。
良久,一个长老一咬牙,骤然下定了决心:“这警钟,我去敲!”
说着,他猛地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殿外。
殿内众长老遥遥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
这一日,阴傀门内警钟长鸣。
整个阴傀门上下都陷入了一片动荡之中,就连在门派极深处闭关潜修的神通真君,都被惊动了。
消息如风一般迅速在青州府传开,一时间,整个青州府内大大小小的势力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同样知道了骆景笙堪称疯狂的反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明里暗里地关注着这件事,心头万般思绪,无数猜想,终究汇聚成了同一个问题。
到底,是谁,杀了骆行远?!
……
就在阴傀门上下一片动荡,乃至于整个青州都受到了震动的时候,另一边,作为始作俑者,搅得整个青州不得安宁的姜远,却正悠悠然地坐着马车,一路往云华宗而去。
月华如洗。
一辆普通的四轮马车缓缓行在山间,青色的车厢,皂色的顶,一点都不起眼。
车辕上,曹元英手持马鞭,时不时地甩一下,看似百无聊赖,眼神中却透着十足的警惕。
他依然脱下铠甲换上了劲装,眼眸转动间,却依旧带着几分峥嵘气韵,让人见之便觉不俗。
马车里,姜远依靠在车壁上,手持一卷竹简看得津津有味,一袭黑袍裹身,身形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微微摇晃,随意中透着分洒脱。
若非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眼前这人,与杀骆行远时那一身凛冽的挺拔身影,竟会是同一个人。
角落里,沈尧盘膝而坐,耀阳剑横在膝上,双眼微阖,气息内敛,若非洞察力极为敏锐的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擎天战团早已化整为零从其他途径撤出落星峡谷,如今的山道上,竟只有这一辆马车正缓缓而行。
木质的车轮碾过碎石铺就的地面,阵阵咕噜声接连响起。在这夜色下,衬着周围的阵阵虫鸣,反倒显出一种别样的幽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角落里盘膝而坐的沈尧终于沉不住气,睁开眼睛看向了姜远:“少爷,骆行远身份尊贵,此番他一死,阴傀门不查出个所以然来,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万一……”
“不会有万一。”姜远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首尾都已经清理干净,哪怕是神通境大能追溯因果,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
“可……”
沈尧还待再说。
姜远扭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明明看起来极为平淡,沈尧却没来由地心里一寒,到了嘴边的话骤然卡住,再也说不出口。
车门外,正在赶车的曹元英听到了车内的交谈,忍不住插嘴道:“前辈,少爷谋虑深远,智计通天,您能考虑到的事情,少爷肯定早就考虑到了。您还是把心放宽,别胡思乱想了~”
不同于沈尧,曹元英等人在姜远麾下日久,对于姜远的行事作风早已熟悉,根本不会有这种多余的担忧。在他看来,既然少爷说阴傀门查不到,那就肯定查不到,根本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听到这话,沈尧忍不住看了车门外一眼。
隔着车帘,也未动用神识,明明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他却好似能想象出曹元英脸上那自信而笃定的表情。他们,竟是如此坚定不移地信任着姜远?
一时间,他的心头仿佛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神色竟有几分怔忪。
蓦地。
一声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一室沉寂:“少爷,老奴回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