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水槐村他们少不得收拾忙两天, 然后就投入日常工作中去。
程如山回家先去租借拖拉机带姜兴磊、商宗慧等帮砖窑厂拉几趟煤炭、沙子,之后便和戴国华出门,这一次要去外省,下个月再回来。
等他走后,姜琳继续去砖窑厂。
砖窑厂日夜忙碌,不断地有人挖土方筛土和泥,有人打砖坯, 有人负责晾晒,晾晒到位就可以装窑烧制, 烧出来直接卖掉。
砖窑厂并不大,她也不需要亲力亲为,各部分都有专人负责, 她就比较轻松。
她让姜兴磊跟着商宗慧,先不急着打砖坯, 先去各部分熟悉, 知道一块砖一片瓦, 从头到尾是怎么出来的。
一开始姜兴磊还是信心百倍的,一周以后,他就累得头晕眼花脚步虚浮。
“姐姐,一星期我能休息一天吗?”
姜琳:“休息?你问问商宗慧从上班开始他休息过吗?”
姜兴磊都要哭了, 只得强撑着酸痛的身体继续跟着商宗慧跑。
一样的年纪啊, 人家商宗慧还比他矮一点呢,却壮实得像小牛犊,仿佛从来不知道累似的。
他还想耍赖, 可惜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他,干不到位没饭吃!想偷摸溜回城?不好意思,一分钱没有,买不到车票。
商宗慧告诉姜琳,姜兴磊偷摸哭了好几次,不过他问的话,姜兴磊就说迷了眼睛,要么就说累到哭自己根本不知道!!!
姜琳听了也只是笑笑,累就对了,不累让你来干嘛的?不累还得给你加工作量呢。
半个月后,砖窑厂技术成熟,生产越来越正规,大家都得心应手。
姜琳开了一个骨干会议,决定再加开三座窑炉,这样就有六座。
现在正是农闲却又不到滴水成冰的寒冬,正好集中劳力多囤砖坯瓦坯。等来年农忙是要减少生产的,壮劳力都要去务农。
往年这时候男人们无事闲逛闲聊,不少人凑一起打扑克耍钱。虽然没钱,却不耽误他们耍,大不了拿粮食或者什么偿还,大队干部也是屡禁不止。甚至很多干部自己也好这一口,毕竟人类对赌的兴趣是与生俱来,哪怕他觉得不对会犯错,却也忍不住。
现在有了砖瓦窑,男人们去干活,一天至少能赚一块钱,不少人就开始活络起来,不赌钱而是去帮工赚钱。力气大的去打砖坯赚大钱,力气小的去挖土筛土和泥也能赚钱,甚至一些力气大的妇女都去挖土和泥,比有些男人还能赚。
现在一天到晚,村里没有闲男人,都去干活赚钱了。
所以有了砖瓦窑之后,男人女人都开心,大队干部也开心。甚至就算上头有人下来检查,社员和大队干部们也会主动帮着说这个说那个,反正就是——我们砖瓦窑绝对没问题!
现在生意好得不得了,本村买砖瓦的名字已经写满一大张纸,外村的也记录满两张纸,就等着一窑窑烧出来拉回家呢。
当然也会时不时出现一些问题,最大的就是人际关系,谁也想来干活儿,却安排不下那么多人。于是就有人想靠着走后门、托关系,什么大队长家的亲戚、公社干部家的亲戚等等。
为这事儿,程玉莲和商家老婆子可得罪狠了人,因为姜琳办厂的时候就跟几个骨干说过,用人这上头,她俩说了算,其他人监督。
商老婆子活得明白,程玉莲当妇女主任工作有经验,能对付得了女人,自然不怕应付那些找关系的男人。
想要进在砖窑厂干活,可以,先考核。如果大家对其人品有质疑,且有确凿证据的,那不能用。如果不想出力,只想来偷奸耍滑混日子拿钱的,那对不起,咱们这里不养闲人。其他人只要本分肯干,不需要跑任何关系,来就要。
这么一来,选人这一块倒是没问题,选的都是有把子力气又肯干的,那些偷懒耍滑的只能在村里发发狠狠,或者在附近眼红一下,并不能如何。
也有人想跟着有样学样,可惜大队不肯批,一个大队有一个就够,多了打架。再者后面那山取土,一个砖窑厂足够,多了肯定不行。而且现在砖窑厂也给大队分红,他们手里也有一定额度的砖瓦可以批,既有钱拿也有面子,自然不会再生事端。
这事就是人家先干了,你后来凑热闹的先凉凉,别一窝蜂堆上来,大队嫌麻烦。
孙清辉等人回来以后,姜琳也直接让他们参与进去,不需要打砖坯,让他们负责记账。因为社员们来帮工,都是计件的,干多少活儿就记多少。记账的要么有威信,要么有文化,否则他们不服气,会觉得给少记了。
把砖窑厂稳定之后,姜琳就更加轻松,每天只需要去监督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她解决的问题,晌午回家吃饭,下午就去大队绣花点转转。
她又设计了一些新花样,她描述由程蕴之画。她发现程蕴之的文化功底真的不错,不但毛笔字写得好,于国画上也有一定的造诣。
所以她请程蕴之帮忙画图样,由闫润芝带着村里心灵手巧的妇女们做活儿,做好了闫润芝和商老婆子负责检查,好的留下,不好的返工或者扣钱。
女人们在这里绣花,程蕴之则主持大队的育红班,带着文生、大宝小宝还有另外几个孩子读书识字讲故事。
这样充实忙碌一天过得很快,下午五点多回家准备做晚饭。
大宝小宝在争论他们新编的故事,故事的内容是冬生带着琳琳出去搞运输。
大宝的意思,他们抓到了偷货的贼,打一顿,送到公安局。
小宝的意思,他们现在应该捡到一个小妹妹,带回家给大宝小宝玩儿。
争来争去,后来大宝改成他们抓到一个外星人的贼,小宝改成他们抓到了一只小恐龙妹妹,小恐龙妹妹名叫宝生。
姜琳:“……你们……”还真是故事取材于现实,也没有这样现实的吧,难道小孩子的故事都离不开身边的人吗?她看看闫润芝。
闫润芝笑道:“冬生小时候也编故事啊,盖房子、娶媳妇、唱月亮、爬高山,可好玩儿呢。”
姜琳却不由得哆嗦一下,别人的故事可能是故事,冬生同学的故事只怕都和恐怖有关,闫润芝似乎并没有想到,反而还轻轻哼起来。
“红红的月亮,升起来啦,黄黄的月亮,流眼泪啦,蓝蓝的月亮,没了头发……”
姜琳:“……”你别唱了,更瘆人。
文生大手揽住姜琳的肩膀,“娘,你是不是冷啊。”
姜琳:“可不是怎么的,这立冬了还没下雪呢,就冷起来了。”
文生拉着她的胳膊:“快跑,跑起来就不冷啦。”
他们一跑,大宝小宝就追着跑,嘴里学着大恐龙、大野狼,呜呜啊啊地配合着风声脚步声。
到了家,文生主动招呼大宝小宝洗手洗脸。小哥俩去一趟城里,更懂事却也更调皮,你若说他们什么,他们也有理有据地反驳。
这时候文生一句话就对付他们,“不听话,不让你们叫我娘啊。”
小哥俩立刻耷拉着脑袋乖乖听话,明明是他们的妈妈啊。
洗干净以后,孩子们去拨弄收音机。因为村里没通电,他们只能用电池,为了省电,大宝小宝只固定听几个有意思的节目。虽然能收到一些外国台,但是听不懂也只能作罢。
这阵子姜琳也关注着收音机的消息,他们从省城回来那天,中央台发布的指示,四人组被抓。以后开始进行各种批判,收音机里每天都播放这些消息,连大宝小宝喜欢听的歌曲和评书都少了很多,他俩一来气关了省电。
最近又开始放歌曲和评书节目,他们很喜欢听,听了以后照样去给别的小朋友们讲,现在他们俩是水槐村儿童故事会主任。
他们俩并不直接复述,而是把故事进行一定的加工,他们喜欢的人物就加戏,讨厌的就虐,还能自由发挥。他们还小,对故事理解不深刻,很多内容都是似是而非,用孩子的思维解读以后就格外好玩儿。
比如听见收音机唱戏棒打鸳鸯,小哥俩嘀咕一阵子,就理解为棒打鸭子、白鹅,还可以改成打狍子,尤其是傻狍子!
听他们小哥俩讲故事嘀咕,姜琳感觉自己能笑成个傻狍子。
闫润芝和程蕴之俩准备晚饭,这个季节当地菜园里已经没什么新鲜叶子菜。冬天要么吃秋天晒的扁豆、茄子干,要么就是白菜豆腐、萝卜、胡萝卜、南瓜这些。
一般人家,就算盐水煮白菜,也不是天天吃,总要隔几天吃一次,其他时间就煮红薯,各种煮红薯。因为冬天农闲不干活,吃干粮浪费,所以就是红薯当家。
现在去砖窑厂干活的就不能饿着,没力气干不动活儿,那就赚不来钱。
闫润芝做一个白菜豆腐,里面切几片腊肉,上面蒸着南瓜,大葱炖鸡蛋。如今家里鸡蛋不断,姜琳也不拿去换钱都留着吃。
做好饭六点多钟,姜兴磊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他闻到香喷喷的腊肉炖白菜豆腐的味道,立刻来了精神,“姨,你太好了,做什么都这么香。”
闫润芝看他一个十七八岁俊俏的小伙子,天天累得生无可恋的样子,也着实同情,“那你多吃点啊,吃得饱饱的,我多切了几片腊肉呢。”
姜兴磊涎着脸,“姨,我能不能管你叫娘啊,你比我亲娘还亲啊。”起码比亲姐姐可亲多了。
闫润芝笑起来,“只要你开心,想叫啥就叫啥,咱家不讲究那些。”
曾经可讲究规矩呢,结果呢?所以啊,规矩算啥?人活得开心就好。
姜琳白了姜兴磊一眼,“吃完饭记得看书啊。”
姜兴磊:“!!!我为什么要看书?”他姐姐真的是折磨人没够,带他下乡还把他从前上学的书给搜刮回来,他以为是给大宝小宝准备的,哪里知道让他看!
姜琳:“孟依依都用功,我能落后?再说我给爸妈写信可没少夸你。”
来年要高考,她还年轻当然得试试,姜兴磊也跑不了。
但是小时候的知识点她懒得去捡,所以她要鞭策姜兴磊用功。让他把所有的知识点梳理一遍,等他梳理出来以后,就可以给她讲。
姜兴磊:“那你学啊。”他真的哭了,“姐姐,亲姐姐,你别折磨我了行吗?我毕业了,下乡了,进不了工厂够倒霉,你还羞辱我,让我学习。我学习干啥啊?”
姜琳:“进厂招工不得考试?你不学习你考什么?你不会指望妈退休让你接班吧?”
“没。”姜兴磊耷拉着脑袋:“还有二哥呢。”
“那你就好好用功啊。”姜琳坏笑,“落在我的手里,不听话,饿着你。”
姜兴磊:“魔鬼琳。”
文生不高兴:“不许说我娘坏话,我娘最好了。”
姜兴磊:“我错了,菩萨琳。”
文生:“娘,我监督他学习,你放心,学不好打手板!”
姜琳乐得拍拍他的胳膊,“文生真棒,谢谢。”
大宝:“我可以教你背唐诗。”
小宝:“我可以教你写人口手上中下大小多少……”
姜兴磊:“……”我想死,你们谁都能欺负我。
好在有闫润芝的爱心饭菜来温暖他冰冷的心,明明就是普通的白菜豆腐,怎么就那么好吃的,白菜鲜甜,老豆腐口感饱满,让人吃着特别满足,加上香喷喷咸津津的腊肉,真的能抚慰他千疮百孔的小心肝。
吃过饭,他们照例要活动消食儿,姜琳也不能放过姜兴磊,让他去轧棉花。
大队分了三人今年的棉花,秋天拾棉花直接给晒干的籽棉。一人五斤皮棉,一共是15斤,按照10斤籽棉出3斤皮棉的比例给籽棉,另外多给了三斤籽棉当劳动补贴。
自己轧出来,既能留下棉籽,还能多得皮棉。只不过还要自己弹棉花,然后才能用来絮被子、棉袄。
姜兴磊带了5斤棉花去大队保管员那里借轧棉机轧。
5斤棉花即便是用手工轧棉机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和走路散步的时间差不多,轧完他带回家,下一次再5斤。
姜琳已经等他,监督他去看书,“别浪费时间啊,晚上看书还得点灯熬油呢,这可都是钱。”
姜兴磊:“那你干嘛不让我白天看书?”
姜琳:“好啊,白天看书,晚上去打砖坯,省油了。”
姜兴磊:“我看书了。”
晚上打砖坯不得累死我啊。
姜琳洗了澡想洗洗内衣,却找不到早上换下来的一件背心。晚上有时候炕热,睡得一身汗,她早起就把背心换了,走时候放在浴室外面小院想着回来晚上洗洗。她悄悄去问闫润芝是不是收错了。
闫润芝:“今晚上收衣服没看见啊。”她又问哪件。
姜琳告诉她细白棉布那件,闫润芝帮她缝的,领口绣了几颗小樱桃和几朵樱花,可好看呢,程如山特别喜欢。
闫润芝:“会不会叫风刮出去了?走,去找找。”
这个季节当地风很大,衣服没夹住刮出去也是可能的。
他们出去找找,却没找到,他们家这个院子位置比较独特,东西墙外都没有邻居,西边是一些杨树、柳树、楸树之类的,东边是一片小空地,可以晒东西,再过去才有人家。
文生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有坏人偷走了?”
可家里好好的,门锁都没事,其他什么都没丢,院子里晾的其他衣服也都没丢。而且她家里也不放什么大钱,都在县里信用社存着呢,别人来根本偷不到。
再说,现在程如山定期回家,她不觉得有人敢来偷东西。
可她的背心的确不见了!难道是变态偷走了?
姜琳第二天问问路上玩的孩子,都说没看见什么人。现在男人和壮女人都去砖瓦窑干活,大孩子上学,小孩子也去跟着上育红班,天凉了老婆子也不在外面,手巧的都去大队绣花,所以还真没什么闲逛的人。
姜琳和家人看看,真的没丢别的,寻思可能不知道塞哪里去,东西多了就这样,找的时候找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跑出来。
过了几日姜琳看攒够绣活儿就骑自行车去一趟县城,把绣花品交给陶珍,把上一批的钱结掉。
陶珍头上包着一条绣花的帕子,整个人美滋滋的,脾气好了很多,就算有人插队也不再粗着嗓子大吼大叫。
姜琳等她空了才过去,笑道:“你最近是不是吃什么秘药,怎么漂亮好多?”
陶珍本来就眉清目秀的,只是脾气不那么好,显得有些凌厉。其实也是在工作中日复一日养成的坏脾气,虽然工作是好工作,人人羡慕,可架不住工作性质原因,总要和各种心焦又缺票缺钱动辄就暴躁的社员们打交道,她也就暴躁了。
每天都要为没有意义的问题重复几百遍,她觉得要疯。
不过这会儿她打扮得美美的,来买布的人先看她,眼神里有对美的赞叹,她心情就好,哪怕对方犯点蠢她也无所谓了。
她笑着摸了摸头上的帕子:“好看吧?我和你说,最近买的人可多呢。你不知道,她们都说黑皮鞋白袜子、的确良手帕子,这是女孩子必备的。市里供销社下来采办,都想要呢。”
尤其前阵子把那几个人打倒以后,政治环境对文化的压制放松很多,有文化又有审美的人们就和石头缝里的小草一样,立刻就钻出来吸收阳光,汲取美的事物。
之前哪怕都是灰蓝黑的颜色,好美的女人们也会想办法弄个红格子、绿格子花样,或者里面套个红色的毛衣,把手套染成黄色红色的,反正总要来点和别人不一样的。
这会儿有人卖这样好看的绣花背心、帕子、书包、布鞋,她们立刻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找过来。
“我做主,把价格提了五分,反正买的人再贵点也买,不买的人你再便宜她也不买,索性就当高档品卖呢。”陶珍很得意。
因为别处没得卖,只有她有,所以她觉得宣传得是多么珍贵难得的好东西,既能提高价格,还能提高档次。
姜琳笑起来,“陶珍你真是天生的售货员,做得越来越好了。我们村的嫲嫲们跟着你沾光赚麦乳精钱,都感激你呢。”
老太太们自然不知道陶珍的存在,可这样说,陶珍就越发高兴。
她拉着姜琳亲亲热热地聊了一会儿,末了还不忘把自己囤的一些内部货卖给姜琳。以前她都攒着拿回去做人情,后来发现做人情的一多半并不感激她,反而横挑鼻子竖挑眼,她索性就留着给姜琳,还能换钱呢。
姜琳又跟她讲收音机的事儿。
以后政策更放松,她可以让大哥二哥组装更多不同型号的收音机,拿到乡下来那就是抢手货。
陶珍惊喜交加:“收音机?姜琳,你咋这么厉害?”
姜琳笑道:“是我哥他们厉害,我大哥是省大毕业的。”
陶珍立刻星星眼:“那时候的大学生啊,好了不起啊。”顺便鄙视一下现在的工农兵学生,撇嘴,小声道:“得意什么啊,大部分都是走后门去的,初中文化都没呢就去读大学,出来什么也不会,还分派当干部呢,简直太气人了。”
姜琳道:“也有靠本事去的嘛。反正要是有机会,咱们也去。”
“哪里有机会啊,都要单位举荐呢。”陶珍撅着嘴。
其实她也就是不平而已,她自己也不够资格去上,只是因为有更不如她的去上了,她就格外不平衡。
姜琳和陶珍说了一下,就告辞回家。
到了村口她也不回家,直接骑车去公社屠宰组拿肉。
一个月三斤肉,她一般月初拿一斤,下旬拿一斤,中间再拿一斤。这可是比大队长还滋润的小日子呢。
今日朱俊杰不在,交代别人除了一斤肉还给她一些碎骨头,可以回去熬汤煮面条。
在乡下板油、肥肉最吃香,瘦肉马马虎虎,下水、排骨等也能卖掉,骨头这些社员们很嫌弃。哪怕便宜,社员们也不乐意买骨头,因为熬骨头汤需要多烧柴火,乡下柴火也不是那么容易来的。所以一般骨头就被内部人员处理分掉,或者自己拿回去,或者做人情。
当然肉不是天天有的,需要掐着公社杀猪的日子。姜琳的,朱俊杰都会帮她留着。
姜琳另外花钱买了一点猪肝,拿回去煮煮蘸蒜泥,大人孩子吃着也能补补营养。
她把肉挂在车把手上骑车回家,到水槐村村口,正好对面驶来一辆绿色的大卡车。
姜琳一下子就认出来,停自行车跟他们挥手。
程如山看到姜琳当即刹车,打开车门一跃而下,看她挂在车把手上的猪肉,笑起来,“媳妇儿越来越厉害,一算就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姜琳笑道:“这是你们赶巧,碰上我买肉。”她去和戴国华打招呼,“戴大哥,时候不早了,吃饭再走。”
戴国华也不推让,他熟门熟路的,也不用带路,自己就拐去村里停车。
程如山推过自行车带她回家,文生和大宝小宝已经听见卡车的喇叭声,一起从大队跑出来。
戴国华跳下车,学着程如山的样子,一下子把大宝小宝俩抄起來,一胳膊夹一个,过过瘾。
文生则接着程如山,把自行车要过去,对姜琳道:“娘,我带你耍。”他骑上自行车,驮着姜琳围着大卡车转圈。
大宝小宝和文生笑得哈哈的,天真又烂漫,姜琳被感染得也像个孩子,感觉自己越活越年轻。
这一次戴国华和程如山带回来一些大米,还有一些邻省的特产,一些煤炭、木炭留着冬天取暖的。戴国华跳上车搬下来,程如山和文生扛回家去。煤炭都是用那种荆条篓子装着,去大队部借一辆独轮车推回家。其他就用油布盖在车上,也不需要人看,在水槐村没人敢偷程如山的东西。
闫润芝和程蕴之准备做饭,帮忙招待客人。
戴国华笑道:“叔、婶儿,随便做点就行,不用讲究。”
闫润芝:“宝儿娘算着你们回来,特意去割了肉呢。农家粗茶淡饭的,哪里还有讲究,保管让你吃饱。”
新鲜的大米蒸上一小锅,在省城跟着徐爱梅学了蒸大米的技巧,闫润芝现在也喜欢做,吃习惯了跟白面搭配着觉得挺好吃。
文生骑着自行车带着大宝小宝去喊姜兴磊回来吃饭。
姜兴磊晌午有时候捞不着回来吃,在砖窑厂和商宗慧一起,今日姐夫回来,姜琳让把他和商宗慧一起叫来改善改善。
一到家,姜兴磊就去跟戴国华和程如山道谢。
“戴大哥,姐夫,你们回来的真是时候啊,再晚两天……”
戴国华哈哈笑起来,看着眼前壮实的小伙子,感慨劳动真是锻炼人啊,来的时候还白白净净俊俏一小伙儿,这会儿已经灰头土脸的,不过一双眼睛却更亮堂,身子骨也结实得很。不像之前腿上按着弹簧一样整天蹦跶,现在可稳重很多。
姜兴磊:“姐夫,我再住下去,你们可能管不起我吃饭,我要把你们吃穷了。”
程如山淡淡道:“放心,我们本来就穷,不会更穷。”
姜兴磊是真想抱着姐夫大腿求给他带回去。
商宗慧就哈哈笑,“姜兴磊现在很厉害,什么都能干了。”
姜琳:“一天打多少块砖坯了?”
姜兴磊:“姐姐,不说打砖坯,咱们还是亲姐弟。”
姜琳:“呵呵。”
大宝小宝吃着程如山给他们买回来的巧克力豆,其实并不是真的巧克力豆,而是裹着一层薄薄糖衣的花生豆!死贵!
程如山还悄悄给姜琳说:“这个糖少,不坏牙齿,省的你担心他们吃糖太多。”
姜琳:“可是好贵啊。不如自己熬点糖浆,炒点花生,自己裹呢。”
程如山:“可是……他们都盼着爸爸出远门能带礼物回来。”
程如山每次出门,大宝小宝都格外期盼,猜爸爸下一次能带什么回来啊?进一趟城,他们也开始叫爸爸。
姜琳:“好吧。”
程如山附耳笑道:“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姜琳扭头看他,怎么觉得有点不怀好意呢?
大宝小宝给程如山汇报这段时间学习状况,顺便黑一把小舅。
闫润芝擀了一些小面饼,又把五花肉切薄片用合适的调料腌一下,然后在锅里干煸出油来,盛到盘子里,又切葱段,调好酱料,直接用薄面饼包烤五花肉吃。
另外蒸了一小锅白米饭,炖一个猪油千张萝卜,热腾腾的,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得热热乎乎的。
虽然这时候没有酒驾的概念,姜琳还是给他们灌输,开车就不要喝酒。她可不想他们因为喝酒出丁点车祸,撞人害己都不行!
“不是我不让你们喝,开车需要保持头脑清醒。”她对戴国华道,“要是住下,那你们随便喝的。”
戴国华笑道:“弟妹说不喝,那咱就不喝。”
他其实有些不以为然,这时候司机哪里有不喝酒的,大冬天喝上两口都热乎呢。
程如山对戴国华道:“我媳妇儿说你得听着,不开车的时候随便喝。”
戴国华一副认输的架势:“行,我记住了,绝对不敷衍。要是开车就不喝酒。”
大家笑起来。
闫润芝也道:“我觉得喝了酒人就更放得开,容易手舞足蹈,这么说,哪怕没喝醉也的确不适合开车。”
戴国华赶紧同意,很认真地表示,真的开车不喝酒,程如山这才放过他。
吃过饭,戴国华跟着去砖窑厂看看,买一些砖瓦家去修修自家院墙和屋顶。
晚上,自然是小别胜新婚,小夫妻俩自有一番不可描述……
第二天程如山也去砖窑厂打砖坯,顺便diss一下小舅子,免得整天缠磨他。
文生也过去一起打砖坯,给姜兴磊鼓劲,“小舅子你看,没有那么累的。你好好干,别让我娘失望哦?”
姜兴磊翻了个大白眼,“你叫我小舅子,你叫我姐姐叫娘。”
文生:“磊磊,加油,嘿嘿。”
姜兴磊:“……”你还是叫我小舅子吧。
男人们在砖窑厂干活儿,姜琳就带着大宝小宝去山上挖土那里看看,捡一些南蛇藤的根,采一些认识的草药给程如山预备着。
快晌午的时候,大宝小宝饿了,男人们还在干活儿,姜琳就先带小哥俩回家。
可惜自行车没气了,打气筒在家,她让程如山他们回家的时候把自行车推回去,她领着大宝小宝步行回家。
姜琳一手牵着一个,三人说说笑笑地往家走。
她问:“你们最近又学什么啦?”
大宝:“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姜琳:“题目,朝代,作者,一个都不能落下。”
小宝嘿嘿笑:“娘,是什么?”
姜琳:“我当然知道,我现在考你们呢。”
俩孩子就嘿嘿哈嘿地笑,忘了嫲嫲说不能笑话亲妈的事儿了。
姜琳觉得自己迫切需要学习,免得被儿子笑话,没底气鄙视弟弟。不如让姜兴磊整理数学方面的,她先把语文背诵方面的捡起来。当然,这时候考试是不考唐诗宋词的,而是要考领袖诗词,还有一点古文,以及词汇语法等。
她认为并不难,自己好好学完全可以应付。
“走,回家妈妈和你们一起学习,咱们每天打卡,看看谁进步快!”
大宝小宝更喜欢编故事,对学习不是很热衷,所以姜琳也想给他们做个好榜样,母子三人一起努力。就算你喜欢编故事,你如果懂得多,你编得故事也更精彩,不是吗?
大宝小宝觉得妈妈说得很对,要和她一起努力。
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凶狠的狗叫。他们往左边的巷子口望过去,就见一条大黑狗拖着铁链子正对着一只土狗低吼,那土狗吓得一动不敢动。
大黑狗两只耳朵竖起来,龇牙咧嘴,犬牙狰狞,凶相毕露,看着就挺吓人。且它腿细腰长,皮毛油光水滑,尾巴耷拉着,一看就是不是普通的土狗。
突然那狗朝着姜琳狂吠了一声,它凶残凉薄的眼睛攫住姜琳,那一瞬间她浑身血液都要被冻住一样。
她最怕这种大狗!
她小时候跟着大人去后奶奶村,那村里有只大狼狗,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挣开绳子跑出来,恰好她路过,一跃而起就将她扑倒在地,如果不是主人及时追出来,她肯定会被一口咬断脖子的。自此落下这么个阴影,见了凶残的大狗就腿脚发软。
她立刻领着大宝小宝快走。
那土狗家的男孩子跑出来,看到自家狗被欺负,就拿棍子去打那黑狗。
“吼——”那大黑狗拖着铁链子一跃而起,朝着男孩子扑去。
“哇——”男孩子吓得大哭大喊,拿棍子打。
他们家爷爷嫲嫲听见动静赶紧跑出来把大黑狗打跑。
姜琳因为之前碰到那狗,也没心思说什么,领着大宝小宝赶紧回家。
“哪里来的大狗!”身后传来惊呼声,有老婆子和小孩子在门口拿草,就看到那凶狠的大黑狗拖着铁链子嗷嗷地冲出来,一个个吓得纷纷吆喝着退回家,生怕被它咬着。
那大黑狗却仿佛认识姜琳一样,冲着她和大宝小宝就追过去。
有老婆子赶紧提醒他们,“狗!狗!”
姜琳回头发现那大狗竟然朝着他们跑过来,心狂跳不止,她拉着大宝小宝就跑。
大宝小宝年纪毕竟小,小宝吓得脸色白了,双脚粘在地上一样挪不动,被姜琳拖着差点摔倒。
姜琳立刻把他俩夹起来跑,可她毕竟没有大狗的速度快,眼瞅着就要被追上。
如果不是那狗拖着铁链子被东西绊住拖慢速度,几秒钟就能追上。
姜琳听着后面唰啦唰啦的铁链声越来越近,急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余光看到旁边草垛压着一根棍子,立刻拐过去把大宝小宝往草垛旁边一推,顺手抄起棍子往后一挥。
恰好那大狗一跃而起,朝着她脖子张口咬过来,被姜琳一棍子挥了个正着。
大狗被棍子打得落地,嗷嗷嗷叫着再度扑过来,姜琳就用棍子挥它。
那边大宝立刻去捡石头砸狗,“打死你,打死你!”
小宝虽然吓得哆嗦,但是看妈妈和大宝都在打狗,他也去捡石头给大宝用。
两个老婆子也拿了棍子、扫帚的过来,“谁家的大狗,快打跑,吓死个人!”
一般的狗,咬人都是趁人不备,如果对方有武器反抗,它基本就撤退。正面和人对打攻击的,基本都是训练过的凶犬。
那大狗见他们人多,低低地吼了一声,往后退去转身走开。
大家松了口气。
姜琳赶紧安抚孩子,小宝还在努力地捡石头给大宝砸狗。
突然正离开的大狗拐了个方向,贴着墙根朝着小宝飞扑过去。
“哎呀——”一个老婆子看见,吓得大叫,眼瞅着那大狗就朝着小宝扑过去。
“小宝——”姜琳下意识就朝着小宝抢过去。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得这样快,合身扑上整个身体护着小宝。
大狗张嘴咬过来,姜琳看到那滴答着涎水的利齿,也听到它粗重的喘息,可她冲过来已经没法立刻动弹。
不过是瞬间。
“娘——”在狗扑过去张嘴的同时,大宝一下子抓住铁链子,死命往后拉。
那俩老婆子第一个念头是你别去拉,那狗回身咬你,可身体却自动冲过去帮大宝拉铁链子。
大狗本来即将咬到猎物,却被人拽住铁链子,它低声咆哮着,使劲往前冲,大宝和两个老婆子几乎拉不住它。
姜琳缓过气来,忍着手肘的疼痛,迅速撑起身体,摸过小宝怀里的石头朝着狗头砸去,一下子砸在它的鼻子上。大狗疼得“嗷嗷嗷——”猛得挣脱撒腿跑了。
姜琳顿时没了力气,软在地上。那边大宝和俩老婆子也一屁股坐地上,惊魂未定,直拍胸口。
小宝一直被姜琳护在怀里,他钻出来捧着姜琳的脸蛋,“妈妈,坏狗跑了。”
姜琳却没反应。
大宝蹬蹬跑过来,“妈妈,妈妈,你怎么啦?”
他看姜琳坐在地上,眼睛却不看他们,顿时害怕起来。
那俩老婆子也赶紧过来,“了不得,吓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在农村,狗遍地撒着,村里人被狗咬的很普遍。。。。一不小心就中招了。。。当然,这狗不是无缘无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