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点额意何如?红尾青鳍却返初。
见说在天行雨苦,为龙未必胜为鱼。”不知是哪位贤才率先挥笔一蹴而就,留下一声空叹后直接离去,不再观看这楚江之上的风起云涌。
当然,这都是闲话。
再说那江底潜游的红鲤。
它此时已深入龙潭九渊。
龙潭九渊,传说直通那龙门,鱼跃龙门,便可化为红龙,脱凡入圣,成就龙体。
那红鲤倒没想这些,它只是循着血脉中那丝稀薄的血脉召唤,一直坚持游到了现在。
此时它通体妖娆似火,身形狭长如小龙。
它逐渐逼近那让它血脉贲张,一直令它坚持至今的事物——
一颗硕大的亮澄澄的巨卵。
它有一种想一头撞进巨卵之中的冲动。
可它忽然犹豫了。
它的灵智一点点开窍,此时它终于明白,所谓的化龙……原来是窃龙啊。
它眼前的巨卵不是他物,正是一颗快要孵化的龙卵。
只要它此时一头撞进卵中,就可以使自己生命进化,变成一条飞天的巨龙。
可代价却是,另一条新生命的终结。
它沉默了。
于是就绕着龙卵,游了整整三圈。
直到一条金色身形的出现。
那是条真正的庞然大物。
毋庸置疑,这条身长百里的龙,正是这枚巨卵的母亲。
“哞唔……”这条巨龙不知为何没有对红鲤下手,只是发出一声巨吼。
红鲤听明白了它的意思。
但它还在犹豫。
如果它此时钻进巨卵中,那么它腾空之时,很有可能不只是化成一条红龙。
这是枚金龙诞下的卵。
“吽唔……”令红鲤没想到的是,那金龙见自己不肯离去,声音从震怒变成了哀求。
红鲤定睛看了看金龙的神情,发现它的神情极不自然。
它不明白,在这九渊之下,是什么能令一天黄金巨龙如此痛苦。
“敖呼……”黄金巨龙忽然落下一滴泪,向这条渺小的红鲤吐出一颗光华四射地珠子。
红鲤的血脉在此刻直接沸腾,它毫不犹豫地吞下那颗珠子,然后转身离去。
那是龙珠。
金龙毁了自己的道行,将本命龙珠吐给了红鲤,保住了它卵中龙子的性命。
江面上。
波涛如怒。
天空中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
雷声阵阵。
此时大多数文人已经放弃了在岸边观景,而是登上了举世闻名的那座古楼——岳阳楼。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一代诗帝白曾经站在这座千古第一楼下,这样称赞道。
岳阳楼很高。
高楼之上还有一群自视很高的人。
所以登岳阳楼,也是文人中相互比拼文采的一种手段。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登上岳阳楼的。
能够在岳阳楼上题壁留下文章的,都是大楚一代天骄。
“你说是我大楚的岳阳楼高,还是那轩州的星月阁高?”危楼之上,一间雅室中,传来这样的一句话。
“吾断命流从不与星师比。”雅室中文雅儒士对面的老者回道。
“哦,有趣。”文雅儒士轻轻将一个囊袋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真龙出世,不看看?”老者默不动声地收下囊袋,也不看里面的什物,对着离去的儒士背影问道。
“不用。有一剑斩之。”儒士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留下这悠悠的一句话。
“苦了这条红鲤了。”老者透过窗子看了看楼外的风云,忽然叹道。
楼外,楚江之上。
少女冷漠地望着江上那个逐渐扩大的漩涡,心中的剑意大盛。
她忽然想要一把剑。
不是腰间剑,而是江中剑。
她在等一个契机,一剑破境的契机。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她忽然想起白《侠客行》中的一句诗,不自觉地轻轻吟诵。
她感受到了那抹剑意,也感受到一股令天地失色的威严。
龙吸水。
雷雨声大作。
电闪雷鸣。
“来了。”她忽然闭上双眼,放出神识去感受那把江中之剑。
江下的红鲤逆溯九渊而上,龙门的虚影近在眼前。
忽地,它听到一声龙吟与剑鸣。
它不知道这龙吟是那龙卵破卵而出所吟,还是那条黄金巨龙所吟。
那道龙吟声分明是恐慌之意。
但它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它要化龙。
楚江之上,忽然刹那平静。
云消雾散雨霁虹。
天门相对,一道虹桥横跨两座青山,仿佛一道门。
那确实有道门。
门后是九渊。
少女睁开了眼睛。
她握住了一柄剑。
就像谁也不知道龙门何处一样,谁也没看到那柄名叫“孤帆”的剑是怎么到少女手上的。
她盯着那道彩虹,遥遥挥出一剑。
剑指龙门。
那有一条龙。
红鲤逆溯九渊而上,将要跃过龙门的一刹,忽然看到一个人。
一股极端熟悉的感觉涌上它的心头。
它追随了这道气息四十余年,直到此刻化龙之时,才真正将少女的身影印入眼瞳。
而就在这一刹,剑芒逼近它的龙颈。
它不曾躲闪。
在少女的眼中,那条龙仿佛诗故意将脖颈伸到了她的剑下。
她迟疑地一瞬,剑华闪过,孤帆带残阳。
红鲤成龙的道机被生生一剑斩断,龙体被斩,化作人形跌落入海中。
若非那作为它承道之基的龙珠卸下了那一剑大半威力,别说化为人形,就是活下来都难,多半要身死道消。
如今那龙珠残损,气机外露,红鲤恐怕这一世,再无法成龙了。
“可惜了。”岳阳楼上,一老者望着风平浪静的楚江叹道,忽然对着少女所立的江面说了句话,“可以上来。”
少女臻至此时,剑斩红龙,彻底破境,一步从谪仙踏入金仙。
她闭眸重新感悟了一下刚刚破境的心德,忽然听见耳畔有一老者的声音。
“可以上来。”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向那座千古危楼。
岳阳楼上断命流。
少女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一步一生莲地踏空而上,向岳阳楼登去。
天门山脚,梦泽江畔。
一个失魂落魄,面色苍白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在山阴道上。
“小鱼儿,如果你真的化龙了,化龙之日,会记得我吗?
成道之途坎坷,小鱼儿,要努力啊。
那日我曾在此说过,要让你化成那通天的巨龙;如今想来,是不太可能了。
小鱼儿,如果我负了你,你会怨我吗?”
男人望了望天,天空的颜色,好蓝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