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完结(中)
“当日下午三点,云来市晓峰山脉附近发生一场小规模山体滑坡,共一百四十五人围困,据悉该剧组成员有获得过全球金球奖的名导柳意、前Class成员沈又又和J.Y集团现任当家人季远……警方已到达现场,现正展开救援……”
“但因雨势过大,恐引起第二次山体滑坡,现场营救工作陷入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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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
你以为安全的岛屿,新闻上发生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在你身边,可有一天,它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又不可抵挡地发生了。
在听到有人说“塌方”时,沈双是懵的。
她一点都不灵敏,甚至也不快速,只能转头看着那袭来的”洪流”,站在那,一动也动不了——
当然,也用不着动。
因为塌方塌得太快了,快得她能感觉呼啸而来的风,倏忽就到了眼前,眼看要将她湮没。
再之后,她就看到了季远的脸。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滑稽,那么帅的一张脸在这一刻像是被某种力量扯到变形,眼中的恐惧就像是天塌了下来——
“天”确实塌了下来。
沈双被季远扑倒时,脑子里晃过不知打哪儿看到的一句话:
「我以为我会像英雄小说里的主人公那样,在灾难来临之前英勇搏击,谁知道,我是被灾难第一个就压垮的小草。」
“轰隆隆”,落石、泥土,混合着雨水,一股脑砸了下来。
沈双只感觉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身体已经完全动不了了,身上像压了一辆沉重的大卡车。
沈双呻l吟了一声,意识渐渐清醒,而后,之前发生的一幕也开始进入脑海。
山体滑坡,季远扑过来,铺天盖地的落石、泥土…
所以,她现在是被埋在了地下。
那季远呢?
沈双立刻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这时,沈双才看到了季远。
确切的说,是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他还维持着四肢紧抱着她的姿势,脑袋耷拉在她颈侧,她能感觉到他紧贴着她的脸又湿又冷,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湿而黏的碎发。
沈双试图往那边转了下。
“季远?”
她轻轻喊了声。
季远没回答她,趴在她身上的身体一动不动。
“季远?”
沈双又喊了一声,季远依然没回答她,她的心不禁咯噔了声。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出奇,沈双甚至都听到头顶雨打地面,隔了一层的“咚咚”响。
可唯独听不到这人的呼吸声。
沈双感觉到了恐慌。
那恐慌让她半天都喊不出声,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带了点懒洋洋:
“别叫了。”
“没死,还在呢。”
“你没事怎么不早点回?!”沈双冲口而出。
身上那人轻笑了声:“早点回怎么知道你这么紧张我?”
沈双:……
“你!”
她说了声,咬着唇半天没说出话。
可随着季远那懒洋洋的、毫不在意的声音响起,胸腔里那颗心不知怎么,慢慢安定下来。
“你真的没事?”
她不确定地问了声。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耳旁的声音带了点沙,也带了点漫不经心,“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这人啊福大命大。”
“阎王爷他不收我。”
“呸!瞎说什么呢,”沈双道,“晦气。”
但一颗心却彻底定下来。
季远笑了声。
沈双看了看头顶:“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去?”
她虽然没受伤,但刚才试过了,别说出去,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估计季远也差不多。
“抱歉,我现在也动不了,”季远道,“等救援吧,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说完,他突然叹气,声音很轻:“沈又又,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沈双被他说得一愣,过了会才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季远又笑,那笑声透过震动的胸膛传递过来,沈双能感觉,他身上又湿又冷,贴着她的身体凉得像一块冰。
“你很冷。”她道。
沈双能感觉,他艰难地将头侧过来,这个动作似乎耗费了他很大的力气,他微微喘了起来,碎发擦过她的脖颈,而后,她的眼睛就对上了他的。
两人一时挨得极近,咫尺相闻。
昏暗里,沈双能看到他冷白的脸上蹭了许多泥,唯独那双眼睛干净又温柔。
“要不,我们说说话。”他道,“不然我怕我们会睡过去。”
“说什么?”
沈双问,声音也轻。
“恩,你提问,我回答,怎么样?”他弯了弯眼睛。
沈双又看到了熟悉的笑。
只是这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不让人讨厌,反倒让心软得很。
“好啊。”她问,“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你为什么从不碰女人?”
这是沈双最好奇的事。
季远很久没说话,过了会,才轻笑了声:“啊,我见过宁玉怜和其他人做。那天我生日。”
沈双噎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个。
“那…要不说说你姥爷?”
沈双换了个话题。
“我姥爷啊,”他的眼睛温柔起来,“他跟你一样,也是江城人。”
“也是江城人?”
“是啊,江城。”
“我记得我第一次来江城时,是个春天,当时雨下得很大,就像今天一样…”
沈双这才知道,在季城发现宁玉怜的虐待后,居然将季远送来了江城,让他姥爷抚养。
“……我那时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放学,一出门,就能看到姥爷站在那,姥爷偶尔会给我带几个烧饼或者一串糖葫芦,不过,最常带的,还是家门口超市买的糖…”
所以,这就是他爱吃甜食的…原因吗?
每当吃到甜食时,他想起的是什么呢?
在江城和姥爷在的时光么…
“你在江城住了很久吗?”
沈双轻轻问。
“没有,就两年。”季远道,“两年后,季城就把我送去了伊顿公学。”
“再七年…”在沈双的眼帘里,男人愣了很长一会,才道,“我…毕业回来,姥爷就不在了。”
“宁玉怜甚至没通知我。”
他语气平静,可沈双却听得微微难受。
“你…”
她才要说话,季远却轻笑了声。
“这你也信?”
“喂!”
沈双真有点恼了,可对着季远那双弯弯的眼睛,她的恼意又突如其来地消失了。
因为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确实没见上他姥爷的最后一面。
当那个怀揣着宾大offer的少年踌躇满志地回国,却只能见到老人的葬礼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也像现在这样,笑着说无所谓、开玩笑,还是歇斯底里地发疯?
他微笑着追求她时,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是痛苦吗?
愤怒吗?
愤怒宁玉怜,还是这个世界?
沈双再想起七年前那个少年,总觉得,自己也并不曾真正懂他。
“那…”
“别这么看我,”他咳了声,似是咳得太用力,带了微微的喘,“我现在没办法吻你,沈又又。”
沈双没说话。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即使被泥土糊得惨不忍睹,可还是该死的英俊。
“你刚才冲过来时,有没有哪怕一刻的后悔?”
她看着他,心想,只要他回答没有,她就会吻他。
出去后,他们就重新在一起。
“我……”
他才开口,地突然又动起来。
甚至比第一次更剧,沈双感觉到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震动,连她自己。
沈双下意识喊了声:“季远!”
而刚才怎么也动不了的男人竟然重新偎过来,一只手扣住她后脑勺,将她禁锢在怀里,一边拉着她,使劲往旁边移。
头顶似乎有无数巨石滚落。
轰,轰,轰——
沈双能感觉到,石头每落下一次,季远在她身后的手就抖一下,连着他身体也抽搐一下。
“你放开我,让我自己…”
沈双试图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可他的手力气却大得很,像只铁钳一样狠狠箍住她。
“别动,别动…又又,别动…”他声音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你不能动…”
沈双动不了。
随着滚石一下一下砸落,她已泪流满面。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等那地动过去,身上的人已经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沈双看到了血。
无边无际的血将他身上的白衬衫染红,沈双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上的血竟然能有那么多。
那血淌到了她脸上。
“季远?”她轻轻地、试探般地喊,“季远?”
“你怎么样?”
“季远,”她试图伸手去碰他,“季远,你别吓我……”
“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呢。”
“你说你从不食言的,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她哽咽着,却又不能自已。
趴在她身上的那人不复往日的神气,四肢软软垂落着。
“还,还没死,托福。”良久,一声应答下来,“不过,沈双,你得抓紧了。”
“抓紧?”
沈双这才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他们似乎到了松动的地方。
“你应该发现了,这儿的土质很松,”在她身上的男人撑起手肘,沈双发现,他脸上的血污更多了,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出奇。
“你沿着我右手方向出去,那、那儿应该可以出去。”
“那你呢?”
“我,我在这,等待救援。”他深喘了口气,似乎每说一句话,都让他十分痛苦,“我,我受伤了,只、只能靠你。别哭,听我说。”
“摘、摘下我右手的表戴上,里面、里面有,卫星定位芯、芯片,集团的人一定会派、派人来找我——”
“我不要,你戴着,我出去就能找人来救你了。”她摇头哭着。
“听话!”季远喊了声,似乎是怕自己这吓到沈双,他声音又柔了下来,“又又,听话,你早点被找到,才能快点找人来、来救我。”
沈双哽咽着,却还是从他手上摘下手表往自己手上戴。
“还,还有,我右边口袋的东西,帮我拿、拿出来。”
沈双探着手,从里面拿出一个方盒。
那方盒已经被压歪了,但看得出是个漂亮的盒子。
“礼、礼物,我到了这,原来、原来打算给你,”他大喘了口气,“现、现在给你也一样。”
沈双意识到什么,脸却被轻轻抚了抚。
“还有…”男人似乎想说什么,又摇头,“算了,去吧。”
沈双接过。
往前了几步,又转头,却看到他躺在那,半耷拉着的眼皮下,一双眼亮得如同即将烧尽的蜡烛。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等我,你千万等我,季远,”沈双道,“我们出去后就在一起!说好的,我答应你。”
“好。”
他温柔地笑了笑,“我等你。”
沈双擦了把泪,继续往前。
可这土看起来很松,出去却很难。
她拼命地往外,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里面呆了多久,等终于听到外面的动静,忙敲了敲:“有人吗?”
“有人吗?”
外面听到动静:“这!这有个人!”
“定位显示位置是在这,快,快,凿开!凿开!”
“拉出来,当心,当心!”
沈双被拉了出来,冰凉的雨浇在头上,她大喘了口气,忙攥住抱着她的人:
“救,救人,那儿、那儿有个人!那边还有个人,求求你们救救他!”
她仰着头道。
这平时亮丽明媚的女明星这时一点都看不出漂亮来了,她简直是个血人,攥着人的十指都磨出了血,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穿着雨衣的方鸣之认出了她:“怎么是你?季远呢?手表……艹!”
他骂了句什么。
沈双攥着他:“救,救他,他还在里面…”
“救人!救人!”
“多来几个人,快!快进去挖!”
这时,一道手机音响了起来。
真奇怪,明明是那么吵的地方,沈双还是听到了那道手机音。
她低头,发现爬了这么久,手机居然还没掉,还在响。
一阵又一阵的震动。
她点开。
是季远的。
三条语音信息。
她将听筒放在耳边,季远带着笑的喘气声就像个粗噶的、破了洞的风箱:
「lejanía:沈又又,我恐怕要死了。我死了以后,你就忘了我,重新找一个吧。」
一条。
她点开:「lejanía:不,还是别忘了我,稍微记得一点,普通朋友那种,逢年过节给我烧点纸钱。」
一条。
她又点开:「lejanía:你之前问我,冲过来救你时有没有后悔,没有,我一刻都没有后悔过。」
手机屏幕突如其来的灭了。
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这时,不远处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挖到了!是尸体,没…呼吸了。”
沈双攥着手机,无法抑制地哽咽了起来。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季远呢?
她攀着旁边的人站起来,当目光触及被拖出来人的衣服时,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她昏倒了!医生,医生,快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