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一次之后, 赵九福才知道杜志书为何在翰林院之中口碑那么差了,古代文人讲究背面不说人, 赵九福又是新人, 所以才不知道这位的做派。
之后他略一打听,便知道这杜志书是贫家出生,高中状元之后就志得意满,进入翰林院之后竟是连那两位学士都不放在眼中。
他若是什么世家大族出生, 这般狂妄还有人给他兜底,但偏偏杜家不说富裕, 连小康都说不上, 当初为了供他上进赶考, 家中老母妻子差点做绣活儿没把眼睛都做瞎了。
他这般不知道天高地厚,翰林院里头自然会有人给他教训,这也是为什么杜志书明明才华还可以,却偏偏在这里苦留了三年, 眼看着还得再待满三年。
若是杜志书经过此事大彻大悟, 学会低调做人,未来还可能反转。但偏偏他恃才傲物, 私底下只以为上头的长官是嫉妒自己, 又觉得下头的下属一个都不值得看重。
随后几年,也不知道谁给他出的损主意, 竟是自我标榜为大孝子, 每年都会给母亲做寿, 以此来宴请翰林院的其他官员。
下了帖子之后, 谁家也不可能空着手上门,自然是多多少少要送礼的,看这一日赵九福吃的酒席就知道了,这简直是在做无本买卖。
偏偏等其他官员家中办宴的时候,这位杜志书就能拿着自己写的对联送上门,气性大的几个官员现在几乎都不跟他说话了。
赵九福听得目瞪口呆,暗道这杜志书难道是彻底放弃只的仕途了,不然的话怎么会这般的做派,虽说一次寿宴他能收到一些钱财,但这可是用人情,用他未来的仕途来交换。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人的想法,只是从此之后避而远之,旁人只因为他也不喜杜志书的为人,甚至有几个自认同样被坑过的官员,反倒是与他交情好了起来。
赵九福看不懂杜志书,却不知道杜志书还更加看不起他。
都是一样的贫家出生,杜志书也是打听过赵九福的家庭情况的,在他心里头这赵家还不如自家,至少他家中母亲和妻子的手艺不错,做绣活儿就能赚钱。
可赵家就不同了,那么多孩子,估计当初就是因为那些哥哥不愿意供养赵九福读书,家中老人不得已才会安排分家。
如今赵九福虽然考中了状元,但他们家哪里能给什么银钱,也就是他认了一个好老师,这才不至于租赁房子来住,不过他老师总不会还管着他吃喝的。
杜志书心中恶意揣测着,当发现赵九福穿戴随意,衣料普通不说,看起来也是半新不旧的,平时吃用也十分节约,顿时觉得自己猜的没错。
都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赵九福自己都收拾不好,估计用不了多久翰林院那些踩低捧高的小人就会对他下手,这个状元郎就会落到比自己更惨的下场。
可惜杜志书的愿望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这一日巳时刚过不久,并不常常出现在人前的侍读学士萧甯忽然从外头走了进来,他眼神一扫,很快作出决定:“赵九福,赶紧收拾一下,马上随我入宫面圣。”
不说别人,就是赵九福自己也有些吃惊,要知道他与这位萧甯箫学士可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不过他声色不动的起来收拾了一番自己的形状。
萧甯似乎形色匆匆,很快就带着赵九福往宫中走,赵九福是看过许多邸报和记载的人,自然知道两位学士之中,其实皇帝更喜欢的是话不多人也严肃的萧甯,而不是看起来圆滑,情商也特别高的冷淮川。
一路上萧甯只是拧着眉头没有说话,赵九福还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谁知道在快进宫门的时候,萧甯倒是回头低声说了一句:“别担心,待会儿见机行事即可。”
赵九福点了点头,心中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萧甯急急忙忙的要进宫,不过左右就是皇帝的传唤罢了,今日不是大朝会小朝会的日子,他也实在是猜不出来。
赵九福还是第一次踏入后宫的领域,虽说皇帝所在的乾清宫只要越过乾清门就到了,属于后宫最靠近前朝的位置,但踏入这个范围之后,不管是萧甯还是赵九福都越发收敛自己的行为,绝对不多看一眼,多抬头一下。
很快,萧甯就带着赵九福站到了乾清宫之外,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冷公公早早的派了人在门口等候,瞧见他们到了就开口说道:“箫大人,赵大人,请略等一会儿容小的进去禀告。”
萧甯两人自然不会反对,很快那小太监再一次出来,这一次是领着两人往里头走。
皇帝就坐在乾清宫中,不过他 倒是没有坐在桌案之后,反倒是斜斜的靠在贵妃椅上,听见他们俩进来的声音就摆了摆手,喊了一声起来吧。
赵九福跟在萧甯的身后,这会儿并不发出一丝声音,大约是常年服用灵泉的缘故,他的五感出色,对于人情绪的感应也十分明显,进入宫殿之后就发觉皇帝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不久,皇帝就开口说道:“箫爱卿,你亲自拟旨,昭和公主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特赐金翟鸟一只,嵌碎小正珠九颗,随金镶青桃花重挂一件,帽前金佛一尊。”
萧甯并不多问,很快就将圣旨拟好了,皇帝略看了一眼,就过去想要压上玉玺,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了主意,反倒是用了自己的私印。
盖完之后,皇帝又说道:“冷大伴,你亲自将圣旨送到谢家,当着谢家众人的面宣旨,要如何做你心中自然有数。”
冷公公迅速的结果圣旨带着人离开了,这时候萧甯大约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赵九福对公主们的事情一头雾水,只知道昭和公主是皇帝登基之前就生下的公主,也是所有子嗣之中年纪最大的,如今应该已经有二十五六岁了。
这不是逢年过节的,皇帝忽然下圣旨,还是得当着谢家人的面颁发的圣旨来给自己的长女,其中必然是有一些缘故在的,八成还是对谢家有所不满。
等冷公公一走,乾清宫里头就更加安静了,皇帝又躺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躺椅,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那些该死的杂种,竟然敢在朕眼皮子地下阳奉阴违!”
赵九福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皇帝忽然骂了脏话,萧甯也是如此,全当自己是个聋子哑巴,显然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
皇帝发泄了两句,似乎这才注意到萧甯还是带着一个人进宫的,抬头一看倒是问道:“箫爱卿,没想到你带着状元郎一块儿入宫了。”
萧甯这时候才开口说道:“微臣想着,若是陛下心中烦闷的话,与状元郎玩一玩角力,也能纾解几分,这才把他一块儿带进了宫中。”
皇帝挑了挑眉,忽然哈哈笑了两声,指着萧甯的额头说道:“都说你为人端肃,我看你却是个滑头,这好好的文状元都要让你吓坏了。”
萧甯却似乎听不懂皇帝话,反倒是说道:“陛下之前还说要教导赵九福角力,微臣想着陛下金口玉言,这才把人带进来了,如今陛下反倒是怪起微臣来。”
赵九福心中觉得奇怪,这位看起来性格十分冷硬的箫大人,似乎跟皇帝的关系十分密切,甚至相处的时候还有几分随意。
很久之后赵九福才知道,萧甯虽然只是侍读学士,但是当年却是做过皇帝的伴读的,两人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这才显得他与皇帝分外亲近些。
皇帝似乎也想起来那码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赵九福说道:“赵爱卿可要与朕玩玩?”
赵九福还能怎么说,当然是立刻回答:“若能得陛下指点,那是微臣的福分。”
皇帝见他毫不推拒,心中倒是也高兴,当下让人带着赵九福下去换一身衣服,他自己也换了一身,两人很快就到了已经转成准备好的角力场中。
之前皇帝随口一说,赵九福并不觉得他会转成教导自己,但却想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所以这段时间是研究过一分角力的,也曾与人讨教过几招。
这会儿一对战,皇帝立刻知道赵九福有所进步,心中那几份随意也变得认真起来,倒是对赵九福这个新科状元又有了几分看重。
两人你来我往的,倒是玩了个酣畅淋漓,之后赵九福自然还是旗差一招输了角力。
皇帝玩了个痛快,方才那几份烦躁似乎也纾解了,他哈哈大笑一声,甚至还伸手将赵九福拽了起来,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好小子,几个月不见学会了不少,朕若不是有杀手锏只怕还要输了,这角力还是跟你玩有趣,宫中那些人都恨不得立刻输给朕,没意思。”
赵九福也露出笑容来,口中谦虚说道:“微臣还差得远,陛下角力确实厉害,恐怕不学个十年八年,微臣都无一战之力。”
皇帝又是哈哈一笑,随便擦了一把又留下两人喝了一杯茶,这才挥手把他们打发了。
等离开了宫门,萧甯忽然看了一眼赵九福,露出一丝笑意来:“你很不错。”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萧甯就径直离开了,赵九福一头雾水,但大约也知道这位箫大人似乎挺看好自己,他微微松了口气,暗暗觉得今日这般至少也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