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容易入夜得快,与萧赫一道吃过晚饭之后,日头便已早下了山,府上挂着的红色灯笼便都点了起来,我看到墨色里这一盏盏的明亮灯火,心里头也不免暗自欣喜。
我从未想过这一句承诺会来得这般快,更未曾料到过从离开紫禁城短短数月,我的生活便发生了这般大的变化。
眼前的男子安静而温和,可他的脸上与福临一样,永远淡漠寡和、波澜不惊,眼里有着明显不过的隐忍与克制;然,他又与福临完全不同,在他的这份隐忍之下,我却能感受到他的善良、他的仁慈。
福临于我,是从小仰望的神祗,我已经习惯让自己低到尘埃,习惯让自己在他面前永远小心翼翼,只企盼得到他一点点的肯定。而这种从孩提时代所滋长出的情愫,让我错认为我一直爱慕的人是他。
直到阿玛死后,他对我展开的种种报复,让我走进了人生中暗黑的低谷,我才恍然悔悟,他对我的意义,不过是一种年少不更事时的错误信仰。
而萧赫却是我生命中的月亮,月光虽冷,却清辉照人,让我在茫然无措中,清晰地看到了脚下的路。他与我是一样的人,年少时经历过太多的挫折与波澜,只能将痛苦隐藏在心中,可每每忆起,却仍却觉得无奈与心酸。
萧赫放下碗筷,看我正想的出神,叫了我一声"世萱",我忙回过神应道:"嗯?"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他眼里含笑,满是温柔,一扫平日里的淡漠寡和。
我望着他的眼睛,道:"我觉得,似乎是一场梦,都来得太快了,我还没缓过来。"
他听罢淡然一笑道:"你是觉得仓促了?"
确实一切都来得太快,让我有种身处错觉的感受,害怕眼前一切都仅是一场幻梦,梦醒来,我又仍在成亲王府或是紫禁城里,而面对得仍是福临这个摧毁我人生的恶魔。
我摇头解释道:"不是...我..."
萧赫见我欲言又止,以为我是对婚礼安排仓促而略有不满,起身走到我身侧说道:"世萱,我知道是有些仓促,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也必须要圆了这关,方可让叔父相信。"
听到他这么说,我却甚是不理解地望向萧赫,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圆了这关?"
萧赫低下头,很轻地叹了口气讲道:"世萱,叔父一直怀疑你来历不轨,怕你对我不利...所以唯有你成为我的夫人,我方可保护你。"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一瞬全身都莫名的冷,原来他娶我仅仅只是为了保护我,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是梦,总容易醒,容易碎。上一刻我还在担心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梦一场,而下一刻却已经验证,原来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对我,没有感情,只有恩情。
成为他的新娘,也不过是让我能够躲过他叔父的怀疑而已。
我嚯地起身怒视着他,眼里的泪水却已越过脸颊,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我却也不去揉,只是伸出手指了指厅外不远处挂着的红色灯笼,颤声说道:"你去,把它们都摘了。"
萧赫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生气,也有些惊愕地问道:"世萱,你怎么了?"
我抹去脸颊边的泪水,说道:"萧赫,你不觉得你一直欠我一个解释吗?"
萧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侧过脸,只是用沉默回应了我。
许久,他才道:"世萱,我以为你都知晓这其中道理。我的出身,决定了我的人生,我给不起你任何允诺,也绝不会是你的良人。"
"我并不要任何允诺。"我地下头黯然道,承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所渴望的,不过是一人关怀,与一心想通。
"世萱..."他又叫了我一声,却欲言又止。
"萧赫。"我抬起头,揉去了眼角的泪水,努力地给了他一个暖意的微笑,讲道:"萧赫,我真的只是很想陪着你,走完这一路。"
不管路上是荆棘密布,还是风景撩人,我都愿意,与你携手走过。
萧赫愣愣地看着我出神,他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么诚挚的话来,也许那一瞬,他也是被感动的吧。
"世萱,你让我再想一想。"
秋风吹散他的话语,我望着秋夜里的孤盏星火,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