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多尼哥哥众人离去之后,我和景琛站在成郡王府门外沉默良久,我望着他清瘦的侧容,心里却徒生歉疚,若不是福临的故意刁难,将我许配与他,他的生活应该仍旧波澜不惊,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依娜沙的阿玛生前将她托付给景琛照顾,不过匆匆几年,红颜忽逝,而留给景琛的,怕是这辈子都难以抹去的歉疚之情。
"郡王,我们进府去罢,外头风大。"我终是不忍,开口打破了这深寂的沉默,他恍然回神,眼里竟有些氤氲的雾气,他轻揉了下双目,淡然地叹了口气道:"嗯,走罢。"
景琛转过身推开王府大门,我与他刚想进去,却发现眼前跪倒了一片人,为首的则是大福晋与阮微福晋,而后头的是全府上下的所有仆侍。
"你们这是做什么?"景琛皱了皱眉头问道。
大福晋的眼神冰冷望向我道:"东莪的父辈与成郡王府上皆有恩怨,今日臣妾恳请郡王下休书,将东莪驱逐出府!"
不知为何我忽的想到很多年前,我寄宿在豫亲王府上时,多铎皇叔的福晋们也曾这般憎恶我,要一同将我赶出府,那时的感觉我紧紧是害怕,害怕往后没有一个可以安稳的家、没有可以依靠的兄长叔父。
可是眼前,当我再次被人厌恶的时候,我却有些释然,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可是她们却依旧视我为仇敌。
景琛上前想要扶大福晋起身,大福晋却丝毫不为所动,执拗地说道:"郡王,你若不将东莪逐出府,我们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敬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景琛有些怒意地对着大福晋说道。
大福晋抬起头,眼里有泪,一字一句地回道:"臣妾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臣妾也敢问郡王一句,郡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依娜沙是厄多大人生前托付于您的,依娜沙的两个哥哥更是厄多大人唯一的希望,可是郡王您呢!您有尽到保护他们的责任吗?您没有!您看着依娜沙的哥哥被治罪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听到大福晋这么讲,也忍不住上前打断她的话说道:"大福晋,您错怪了郡王,今天郡王就是和我一道进宫向皇太后求情的..."
"啪——"还没等我讲完,大福晋已经狠狠地向我的脸上甩了一个耳光,她出力极大,霎时我的嘴角中涌出一股腥味,半边脸更是疼的发麻。
景琛上前将我护住身后,指着大福晋生气地说道:"敬佳,你已入佛门,又怎可掌打东莪?"
大福晋冷笑一声,斜视着我说道:"东莪,你觉得,佛会原谅你阿玛生前造的孽?"
我半仰着头,好让眼泪不流出来,我望着漆黑的苍穹,笑着叹了口气,耳边忽的响起承轩舅舅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是啊,阿玛一死,我所在的利益集团分崩离析,而我,早已经无所依了。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眶,转过头对景琛说道:"郡王,夜色已晚,今日这事待明天再议也可,走与不走,东莪任凭您所裁定。"
说罢,我转过身独自离去,没有理会景琛错愕的神情,没有理会仍跪在原地的福晋与仆侍,也没有理会他们最后又是如何收场的。
夜色阑珊,而我的难过,在沉默的夜里,从来都不会有人理解,我的悲苦,亦没有人会怜悯。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我想要离开这皇室里的生活,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在往后的年岁里,我回想起那时的决定,我依然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