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要说的话，这通电话并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地方，岩月朔奈之所以要刻意远离人群、走到四下无人之处去接听，与其说是避嫌不如说是习惯。时值中午，太阳光极其猛烈，光是站在没有遮荫的地方就已经让人有快要燃烧起来的错觉。女孩实在无法忍受，用手挡了一挡，指尖点开了接听键。 “……喂？”
“终于找好地方了吗？”
另一端的女声笑意盈盈，显然猜出了女孩耽误这么久才接听的原因。如果是平常的岩月泉美，大概会将这页揭过不提，但今天她竟然有这样的心情去逗弄女儿，“外面天气那么热，还是回去室内谈比较好，万一中暑了可不妙。 ”
岩月朔奈还没来得及翻白眼，女人又闲闲地补上一句，“还有，跟f了好多遍了，翻白眼也别朝着天，没带太阳眼镜在身上吧？”
……如果不是在对方的背景里听不出回音，岩月朔奈几乎要以为对方就藏身于这里附近。女孩仔细地听了一下，背景里这么静，大概是在学校里打过来的。现在差不多是十二点钟，按母亲的工作日程看来，大概是刚开完周末会议，回到教员室里面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自己真要隐藏起来分明能轻松构渌耍u懒角酌恳淮味寄芸创蛑本拖袷悄持痔囟u某芰σ话悌ぉば≈寥甑氖焙蛲堤浅裕蟮阶约菏苌肆嗣桓撬担永疵挥幸淮问强床怀隼吹摹
岩月朔奈认命地旋踵，向着篮球馆的方向走去。她才不要浪费时间和对方在这么无聊的问题上面纠缠，何况外面是真的热。 “……有什么事吗？”
“没打来报平安，于是我来查岗了。”
女孩终于走到了篮球馆的檐下，正好碰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赤司征十郎手上还拿着她的矿泉水，樽身上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看见岩月朔奈回来，红发的少年伸出手来将水还她，她接过来用口型说了句谢谢，随意打量了一眼他的发色。像火一般的发丝有些蓬松感，在日照之下尤其打眼──看起来很不好散热的样子，这种天气下真的没问题么？
岩月朔奈按捺住去摸摸少年头发的冲动，开口来让自己分神。顾虑到有旁人在，她的口吻也不如之前冷淡。 “一路平安，没什么问题。马上就要吃午饭了。”
最后那句便是明晃晃的逐客令。岩月泉美笑了一声，自从她上次到睦寮探望之后，两个人终于架构起桥梁来，纵使只是在外人面前的假象，好歹也恢复了几分热切了，总比没有好。 “那我就不打扰了，注意一下，多喝水，不要玩得太疯了，还有吃饭不许挑食。”
“又不是小孩子，这些东西我记得。”岩月朔奈淡淡回应，隔着一段互不理睬的日子，她还不能很好地习惯和母亲对答，面对对方乍然的温柔，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去想原因，“没事的话我就先挂电话了。
她将电话合上，不过谈了一阵子，机体便发烫起来，躺在掌心里好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岩月朔奈抬眸看向前方，村木几个人已经走远了，连河合也被人拉走，唯独红发的少年留守于最后，仿佛在等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看着身边郁郁葱葱的小树林。赤司征十郎将双手放在裤袋里面，长袖被他挽起来，露出了小臂，背挺得很直，浑身都充斥着这个年纪的男生才有的小帅气。
纵使现在的热气已经将周遭的景色蒙上一层幻影，纵使蝉声高鸣，所有事情都已经无法分去岩月朔奈的一丝心神。少年似是觉察了她的目光，稍稍侧过身来回望，猩红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女孩一眼不能看穿。 “……不走么？”
第一天来到营地还没有什么重大的活动，午后不过是上些集体课，偶尔掺了些野外求生的小技巧，并没有特别值得提及的事情。顾及学生今天清晨就要集合搭车，晚饭吃得早，散得也格外早。
临解散之前，老师趁大家都在食堂里而，干脆就地解释接下来两天合宿里的安排，比先行的说明会要详细一些，但大部份都是在行程表上面找得到的东西。
岩月朔奈懒得再听一遍，在台下拿着手机悄悄回覆邮件。乐团里的一年级干部就只有她一个人，现在她走开了自然有很多事情需要通知、或者透过邮件来与她商量。女孩做正事时出奇地专注，就算赤司、日野分别坐在她两旁，她和两人连眼神接触都完全没有，更遑论是主动开口和他们说话。
地方狭小，学生几近以肩搭着肩、腿贴着腿的距离跪坐，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赤司可以很清晰地嗅得到女孩身上的气味。大概是出了点汗，她润肤乳的气味变得更加明显，却也要在这时才嗅得出来，可见本来何其清淡。和日野所说的别无二致，岩月朔奈身上的确有点牛乳的甜香，就像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一样，是就算靠得多近都不会令人反感的香气。
两人靠得太近，以至于赤司自己衣料上的薄荷味与她的奶香混合，清冽得带点微苦的气味与后者混合起来，明明是最不搭调的组合，却生出一种异常的和谐。老师的讲解终于告一段落，岩月朔奈收起了电话，正欲跟着众人起身回房间，辫子微微一甩，却缠在赤司西装外套的袖扣上。
……理所当然地，一起身就被扯个正着。
“疼疼疼疼疼──”岩月朔奈下意识捂着自己的头，正想要伸指施力扯松，却碰到了红发少年温热的指尖。赤司那时正低头去解，被她碰了一下之后扬睫看来，女孩却只是说了句“不好意思”就缩回手任他去解，由表情来说的确是没有多想。她是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的人。
其他人看这边一时半刻不能解决，自找了别的方法走出去，老师也忙着处理房间分配的事情，整间活动室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红发少年的手指比意料之中还要灵活得多，缠满了她的头发仍然能三两下解开来，岩月朔奈摸了摸发尾，又看了一下他的袖口，衣服上竟然没有一根断发。
岩月朔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头发太长，她又好动，经常都会不小心缠到什么，有时候身边没人帮忙，她一般都是直接扯下来再处理断掉的部份，反正头发这种东西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珍宝。可是短发的赤司竟然能迅速把这个麻烦处理好，实在让她有点惊讶。 “麻烦赤司君了……意外地熟练呢。”
红发少年听到一半还打算直接答话，可是岩月朔奈的下半句瞬间就将他噎住了，该说早就该想到了吗？女孩的思维模式是和奇迹的时代类似的存在，绝不能用平常的方式去对待，“……客气。”
虽然班主任反覆强调了几遍“今天晚上要好好休息”，但真正将话听进去的人并不多。岩月朔奈刚从澡间里走出来，连卧室还没进就已经被人拉去了夜话。场地是在村木的房间里面，大小与她在睦寮的房间相约，此刻却挤下了起码一打人。岩月朔奈还是穿着印花ts和牛仔短裤，颈间还搭着毛巾，头发是不淌水了，可是仍然是一撮一撮的。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孔，女孩眨了眨眼，“晚上好。”
连日野都在，可想而知他们是掳来了多少人。岩月朔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这种夜话对她来说不陌生，初中都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几乎是每次遇上一堆陌生人就要来，不同的是今次的是高中同学而已。 “按惯例由报状态开始么？”
坐在她左边的村木点点头，“没人异议是吧？大家都知道怎么报？先是状态然后是次数哦，别搞混了。那由我开始，顺时针进行吧……单身，三次。”
然后是日野，她也是刚从澡间里走出来就被抓住的，刚洗完澡所以来不及戴眼镜，平常还不起眼，现在看去竟然相当清秀。 “单身，零次。”
这个暖场游戏的好处是能够迅速掌握所有人的注意力，有目标的可以来获取重要的情报，没目标的就单纯来体验一下何谓反差萌──总有那么几个人的感情状况与外表不符。赤司当初答应要来，其中一个原因是想听某人的一句话：以自己的情报来换她的，也算是等价交换的一种，他觉得算是公平。
不知不觉间下一个便是赤司征十郎。红发的少年穿着ts和短裤，原本正倚在床架上、双手抱胸含笑倾听，此刻嘴角的笑容却收敛了些，“单身，零次。”
人群马上就炸起来，村木与赤司同为学生会的干部，自认是这间房里和后者相处得最多的人，调侃起来自自然然少了些忌讳，“怎么可能？”
并不是岩月朔奈多心，她清楚地看见有几个女孩都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紧绷起来：以赤司的条件到现在还是单身，某个意义上也等于他婉转地承认自己要求高，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周围人声吵杂，反应回异，红发的少年关心的却只有一个人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赤司的性格所以岩月朔奈不敢太张扬，在这个情况之下女孩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仅仅是听完其他人的话然后跟着笑而已。赤司等他们说了一阵子，才不慌不忙地反驳，“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当下不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可是会长大人积威犹在，村木也不敢真的开玩笑开过火了惹了赤司，尤其是在岩月朔奈反常地看着热闹而没有参与其中。女孩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有点尴尬的村木，终究还是扶了他一把，“好了，下个下个──”
之后又过了几个人，无论是单身还是恋爱中，都是能看出来的，再无好像赤司报出来时那般热闹。终于到了圆圈内最后一个人，岩月朔奈也正好擦干了头发，在村木的示意之外将毛巾挂到窗户旁，“嗯……你们想先猜一下？也可以啊，来吧。”
和她之前所遇上的人一样，在场的猜她恋爱中的人居多，次数最少也有三次。大概是每个人都觉得对她有一定的认识，几乎只要是岩月朔奈认得出来的人，都开口给出自己的推测──不，除了一个人之外。
岩月朔奈不经意地向那个方向扫了一眼，赤司征十郎一脸平静地看着说话的人，无论是脸部表情还是肢体语言都传达出“他很淡定”这个讯息。
女孩将视线收回来，只当对方有点累了，也没有多上心。大部份人都已经猜过了，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没有一个人猜得中。
“单身，零次。
今次连日野也忍不住，额外打量了一眼岩月朔奈，似乎在说“说谎的吧”。后者看到她的表情大笑起来，前倾身子去捏了一把班长的脸颊，手感出乎意料地不错。 “怎么了小班长？我说的可是实话啊。”
对方很快就回过神来，“……请放开的手，岩月同学。”
女孩笑吟吟地缩手，对班长冷淡至极的口吻不以为忤。赤司依然是带着礼貌的笑，手上却转着电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日野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钟，村木也托腮插话。 “真是看不出来……那有什么要求或者偏好么？”
岩月朔奈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语气轻松恍若闲谈，但内容到底有点微妙。除了女孩自己之外，还有几个人也意味深长地往村木投去一瞥。少年举起手来作投降状，“不是我自己想知道的啊！”
那就是有人托他打探的意思了。这下子连赤司都饶有兴味地盯了他一眼，少年只觉如有芒刺在背，幸而岩月朔奈并没有要较真的意思，甚至还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的话没什么要求啊，身高啊体型啊样貌啊都没所谓，喜欢的东西和我不一样也可以，只要不干涉我就足够了哦？”
──这句话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赤司想了片刻，才记起这是帝光时代里和奇迹聊天的时候说起过的话题。面对同一个问题，当时的黄濑凉太给出来的答案和女孩一模一样。
仔细想想的话，两个人的确有几分相像。
红发的少年将手机放回裤袋里面，然后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地板被空调吹得冰冷，他却浑然不觉，双足踏地之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最重要的情报已经入手，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办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