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飞工厂被围第三天。
胡子拉碴的许辉颓然地坐在办公室里，目光呆滞，犹如一个工具人，还是那种心死了的。
集团啥事不管，堵门问题工厂解决不了，车队发不出去货，客户集体抱怨索赔，连续三天没有伙食饭，大量员工不来上班，管理层全部摸鱼请假，财务人员退了公司管理群……许辉感觉天已经特么的塌了。
大势已去，这时候的许辉仿佛煤山上的崇祯，就等着找一颗歪脖子树了。
这样下去，也许只能答应闹事供应商的讨债要求了，搬吧，能搬多少搬多少，别烦我了就行。
就在许辉已经准备自暴自弃的时候，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许辉此时已经麻木了，听到电话铃声直接就是一个激灵。
这三天三夜，只要打到自己手机里的电话，要么是催债的，要么是催货的，最终全部变成了骂人和发飙，简直都是在催命！
许辉这两天已经不知道被供应商或者客户骂了多少次了，本能地，他就想直接挂断电话。
但挂断前，他还是想死个明白，想看看是谁一大早巴巴地来骂自己。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许辉的眼睛当时就亮了。
竟然是集团现在唯一的大佬，付总裁打开的！
没有任何犹豫，许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接通了电话，然后嘴里连珠炮一样问道：“付总，是不是有钱了？是不是能给供应商回款了？还是能从其他工厂调产品过来？”
电话那头冷哼了一声，直接骂道：“废物！这三天你都在干什么！堵门的流氓没赶走，货物没发出去，供应商你也没说通一个，混吃等死吗？”
许辉听到这话，顿时仿佛被一棒子打蒙了，嗫嚅着说不出一个字。
过了几秒钟，电话里的付靖宇叹了一口气，语气慢慢恢复平静。
“行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听说你三天三夜没回家了，你能够坚守在工厂，算你有良心了。”
听到这话，许辉的眼睛终于亮了，竟然对付靖宇有了一种千恩万谢的感情，哪怕现在付靖宇让他去卖老婆，他都敢马上就去。
“阿辉啊，你和兴邦集团的杨不凡是不是很熟啊？”
！！！
许辉一愣。
为什么问这个？
我们很熟？
我们当然很熟了，简直不能再熟了！
要不是这个小兔崽子，自己去年也不会犯那么多次心脏病！
可是此时许辉的心思变得非常缜密，觉得付靖宇绝对不会在这个敏感时刻提到这么一个敏感的人，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所以许辉咳嗽了一声，迟疑了两秒才回答：“杨不凡是从腾飞壹城分厂辞职离开的，然后建立兴邦集团，当时他不知道为了什么，一直在技术部做技术工程师的工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学腾飞工厂的技术。”
付靖宇听了这话，顿时就感觉不好。
“阿辉，你和杨总关系怎么样？”
许辉听了这话，顿时也感觉不好。
“额，关系一般吧，我这个人平时对下属的管理比较严格，付总您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太好管嘛，可能我态度上就……”
“懂了，就是关系很差，甚至还有仇怨呗？”
许辉此时已经满头是汗了，因为他已经想到了那个最不好的可能。
“额，付总，也不算是有仇吧，就是收拾了这小子……这位杨总几次，不过我也是管理角度来处理问题的，哪知道这位杨总是扮猪吃老虎，其实有的是钱，还直接创立了兴邦集团呢……”
电话那头的付靖宇显然全都明白了，不过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再骂许辉。
甚至，付靖宇还笑了笑。
“阿辉啊，现在集团到了生死关头了，你了解吧？”
“了解，我相当了解啊，付总啊，别说集团了，就是壹城分厂也是到了生死关头啊，这几天真是度日如年啊，我就是希望能多挺几天，然后等待集团资金支援呢！”
“不用等集团支援了，我已经决定彻底放弃北方市场了。”
“啊！”
许辉听到这话，顿时就感觉如遭雷击，两眼发黑。
如果集团早就想放弃北方市场了，那就说明壹城分厂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自己还像个傻逼一样在这里坚持，又有个鸟用！
这一瞬间，许辉感觉自己所有的坚持和奋斗都喂了狗了。
早知道自己直接躲到哪个洗浴中心爽几天啊，或者干脆去小老婆的温柔乡解解心宽啊，何必傻乎乎地杵在工厂，还连吃了三天泡面！
“付总，真要放弃了？”
付靖宇叹了一口气道：“北方市场毕竟只是全国市场当中比较小的一块儿，现在我也只能弃车保帅了，阿辉，你理解吧？”
许辉心说我能不理解嘛，我太特么理解了。
现在付靖宇这位大佬恐怕想的就是先保住集团，以后再考虑东山再起的事情。
而自己能怎么办，难道还能据理力争，摆事实讲道理说服付靖宇不要放弃北方市场？
不可能的！
自己就是付靖宇的一个小弟，能当上一个分厂的总经理，靠的也是他的裙带关系，如果没有付靖宇，也没有他许辉的今天。
现在许辉能做的，就是百分之百地支持付靖宇，挺过了这一关，自己就是从龙之臣，以后必然能拿到更多好处。
至于放弃北方市场将造成多么大的损失，壹城分厂的几百名员工怎么办，苦心经营的销售网络和渠道丢掉了多可惜，那都不是许辉想考虑的。
老子要的，只是老子自己的飞黄腾达，什么工厂什么市场什么员工，干老子屁事！
一瞬间，许辉就想明白了一切关节，直接表态道：“付总！现在形势危急，您做出任何决定，我都百分之一百的支持您！北方市场是很重要，但咱们也是暂时放弃，只要过了这一关，以后咱们还会杀回来的！”
电话里的付靖宇听了这话，心里竟然还挺舒服，觉得许辉这个小弟没白支持，至少这个时候他没有傻乎乎地反对自己，还是识大体的。
“好！阿辉啊，有你这句话，就没有枉费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培养啊！”
“是啊，付总，要是没有您提携教导，我许辉能办成什么事儿啊，还不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去执行，我才有了……”
听到这话，付靖宇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面对最近焦头烂额现状的阴霾心情也好转了不少，直接呵呵笑了两声：“你啊，就是识大体，行了，现在我再吩咐你一件事情，你去找一下兴邦杨总，好好给对方赔个不是，服个软道个歉，把误会解开！然后呢，开始洽谈壹城分厂的收购问题，杨总就是现在唯一有意向的企业了。”
许辉：“……”
说了半天，原来是这件事情！
许辉感觉胃里一阵翻涌，说不出来的恶心。
什么服个软道个歉，什么把误会解开，不就是让我去当孙子，好让杨不凡花钱接盘壹城分厂嘛！
只要壹城分厂能够顺利卖出去，那腾飞集团的死局就算是解开了，只要度过这一关，凭借着腾飞集团的庞大客户群体，很快就能起死回生了！
可是代价却是，让我许辉去装孙子！
许辉真的没有想到，今天付靖宇给自己打电话过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情。
想到自己要去面对小人得志的杨不凡，还有杨不凡身边那一群壹城分厂的叛徒，许辉就感觉心里一阵冰冷和无奈。
哎，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想到这里，许辉一口恶气直接就叹了出来，然后传到了电话那头。
付靖宇听到这声叹息，语气当时就变得阴森起来。
“阿辉，怎么的，你不愿意？你要想一想，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你那点尊严重要，还是腾飞集团重要？面子值几个钱啊，你现在过去摆一个低姿态，像杨不凡这种强势的年轻人顿时就爽了，他一爽，就容易在自大的情绪中盲目自大，很可能就答应收购壹城分厂，没准价格上还能有所提升呢！阿辉啊，大局为重啊，你不会真的不愿意吧？”
许辉听到这话，知道自己是没得选了，除非自己现在就离职，从此再也不掺和腾飞集团的事情。
可是如果自己这么做了，职位肯定是没了，本辈子的努力将瞬间化为乌有，就连别墅和车都在自己那一百八十斤老婆名下，他等于是净身出户了。
就凭自己那几十万私房钱，恐怕再也养不起小老婆了，到时候只能是众叛亲离一个下场。
一瞬间，许辉仿佛看到了未来自己悲惨的样子。
下一秒，许辉直接哈哈假笑了起来：“付总，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具体需要怎么做，我全力以赴！”
听到这话，付靖宇终于放心了不少，赶紧将这次并购谈判的一些要点跟他交代了一番。
“具体这样，你先拉一拉关系……记住，咱们的预期是1.5亿，如果非要再低一点也不是不可以，怎么也不能让杨不凡放弃收购，这是最重要的！他放弃收购只是损失了一个获取利益的机会，但对于咱们来说却是万劫不复！”
当许辉听到付靖宇的心理价位只是1.5亿的时候，他就知道集团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了，这一段时间付总肯定是没少筹钱的，没有两个亿也肯定不会低于一个亿的，结果现在缺口依然很大，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好的付总，我明白了！”
“阿辉，辛苦你了，那先这样，我必须要在魔都主持大局，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你了！”
……
随着电话挂断，许辉慢慢瘫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时候，张开金和许峰等人鬼哭狼嚎地冲了进来，张开金的手杖断成了两截，鼻子往出喷着血，许峰则被揍了个乌眼儿青，简直惨不忍睹。
“不好了！许总，外面这帮人没耐心，已经在往里面冲了！”
“是啊许总，我们拼命的抵抗，这次是真的拼命抵抗了啊，可是还是把门卫保安室给丢了，现在这帮人已经要往原材料和成品库房冲了！”
许辉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竟然一言不发。
张开金和许峰看到老大竟然毫无表情，差点以为他们老大服药自尽了，可是一想也不至于啊，他就是个职业经理人，又不是腾飞老板，腾飞倒了他顶多失业，自什么尽啊！
此时，许辉把椅子转了过来，一脸的人间不值得。
“慌什么！走，跟我去跟他们谈谈！就算是要搬东西抵债，也要说好什么原材料估值多少，成品怎么算钱吧？”
张开金和许峰两个工厂的守护人当时都迷惘了。
早干什么去了！
这三天三夜很多保安都没敢合眼，心惊胆战守着门卫，这里面也包括张开金自己，他早就想投降了，可是许辉坐镇在厂里，就是不让啊！
如果明知道是这个结果，这三天三夜还折腾什么啊，直接跟过来讨债的供应商敲定一下细节，大家开开心心，吃着火锅唱着歌把东西搬了不就完了嘛！
现在呢，自己这帮人命都不要了守住工厂，好多保安都挂了彩，结果你许总直接投降了？
这跟岳飞在前面大破金兵，结果后面狗皇帝要给他赐毒酒，然后去跟金兵谈判有什么区别！
许峰捂着脸上的淤青哦了一声，就再也不说话了。
张开金则有些不忿，怒道：“许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许辉狠狠瞪了一眼张开金，破口大骂道：“废什么话，还拽上词了，我让你怎么干就怎么干！我现在就跟你们出去！”
听到这话，张开金顿时像见了猫的耗子，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许峰也颠颠地跟在许辉的屁股后面，直接准备出去投降了。
等三人走到了大门口，发现流氓们已经彻底按捺不住了，正在发起集团冲锋。
而仅剩下的十几名保安与义气员工也已经纠集在了一起，准备最后抵抗一波，场面看上去那么的悲凉。
许辉看到了，脸色丝毫不变，上去大喝了一声道：“所有人不要抵抗！不要抵抗！”
听到这话，护厂队伍一下子泄了气，所有人如鸟兽一般散去。
靠！
早说不用抵抗啊，搞得大家刚才差点硬着头皮顶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