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千锦不远的小城中,一群普通的人正在做着一件不普通的事。连弩,那是只在大陆史上出现过的东西,它是否真的存在,至今还备受世人争议。即便曾在历史上有过记载,也只是只言片语,并不能真正说明什么。
万俟流铭那样轻松地说出那话时,也没有忘记,他第一次从夏夫子处看到那连弩图纸那天,内心的震惊。他自问阅尽天下奇兵异器,对兵器的了解,也称得上是精通了。但他依旧被那连弩的设计所惊艳,精简的结构,巨大的杀伤力,这样的武器,无疑是他的一大助力。当万俟流铭问及为何先皇在世时未曾听说此物的存在,夏夫子笑了笑。
“草民那时可还未接触到这连弩。王爷可还记得浅草村的那对战氏祖孙吗?原来这连弩之术并没有失传,它是战氏族人世代相传的东西。只是后来战氏没落,连弩传到今天,也就成了个幼童用来打鸟的玩意儿。”
“我从战老爷子那里得到了这图纸,又做了些改良,终于制出了这第一批连弩。”
夏夫子手中拿着一支羽箭,箭头放于掌中,细细感受着它的锋利程度。却不知怎的便想到了他说这些话时的场景,走了神,然后有小童捧着册子走过来,问道:“先生,第六批已经造好了,请先生过目。”
夏夫子定定神,接过那册子仔细看着,小童便站在一旁,不时回答着夏夫子的一些问题。参与到莲弩制作中来的,全部是这些十三四岁的小童。他们是孤儿,要么一出生便因为各种原因被抛弃,要么父母早亡。万俟流铭从很久之前开始收留这些孩子,遣人教他们识字,习武,准备培养为下一任隐卫。
或许是因为儿时的那些遭遇,这些孩子大多沉默寡言,做起事来极度专心丝毫不受外界干扰,夏夫子正需要这样的人。是以万俟流铭消息传到南楚之时,本来快要累得半死的风子衣,愣是将自己从窝里提出来,急匆匆取了令牌去隐卫营寻人。不过两日,这批小童便被完好无损地送到了夏夫子手下。
一月过去,连弩的制造终于初见成效。小城之外有一片浓密的森林,其间野兽横行,伤人无数,人们从来不敢靠近,第一批连弩造好之时,夏夫子遣了人带上一部分连弩去闯那密林。
从此小城的居民们再没在那密林外围见过半只野兽的踪影。
夏夫子见大小细节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唤来万俟流铭留在此处专为他传信的人,“我得去那处瞧瞧,此地便拜托你了。若出了什么意外,记得及时派人告知于我。”
“是。”
秦浮在万俟婉清那里吃了个饱,这才慢吞吞走回行宫。至于为什么不用轻功——吃太多飞不起来。胖太一边叹气加鄙视,一边小心地张开结界将秦浮护在里面。仔细看去,环绕着秦浮的那层半透明的结界,竟然带上了淡淡的红光,给人一种神秘之感。
秦浮摸着自己的肚子,打了个饱嗝,感慨道,“胖太啊,看你家主子我,是不是很给力啊!随便打一架都能晋升哎!这样的主子你上哪儿找去!”
胖太朝天翻了个白眼,是呀是呀主子你差点就死在那儿了,真是牛逼啊牛逼。秦浮虽然无法得知它的全部想法,但隐隐能感觉到胖太的那股鄙视之意。秦浮叹气,“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胖太,这一次,有得有失。”她停下步子,垂着眼睛,“至少我知道了,万俟永德并不是这座宫殿的主宰,在那人看来,即便是他,也不过一只跳梁小丑。”
她之前那么大大咧咧地闯进莲云宫,表面上冷静如冰,实际上不过是在下一个赌局。她赌那人,会惧于她的死缠烂打紧抓不放,敞开大门等她来好给上一个解释。她赌赢了一半,那人是让她毫发无损地进入了莲云宫,但对于此前发生的种种,却是闭口不提。秦浮在看清了许多迷惘的事时,觉得自己似乎又陷入另一个死胡同。
无关万俟皇室,无关六国风云。她一个异世来客,此前从未见过陆勉,更没听说过大陆上有这样可怕的人,更不可思议的是,抬手间翻云覆雨的他,竟然以男宠的身份屈居在一个公主宫中。
真是恶趣味。
秦浮一阵恶寒,被这样的人盯上,她到底该哭还是该笑......
本来一切都按照她设想走的路线,渐渐开始偏离了它原有的轨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貌似,是在做了那个梦之后?那个让她感到心悸的梦......秦浮又瞧了瞧一旁的胖太,直觉告诉她,这只死肥猫绝对知道些什么,但死活都不肯说。秦浮忧伤地抬头望望苍天,唉,识兽不淑啊。
秦浮花了一刻钟才从莲云宫挪回行宫,刚进行宫大门,正好和别人撞了个满怀。秦浮吃得太撑,被这一撞,摇摇晃晃地就要倒下去,那人伸手一捞,便将她带到了怀里。轻笑声萦绕在秦浮耳边,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你这模样,是刚做了一回饕餮么?”秦浮呆了呆,然后才反应过来丫的饕餮!这意思不就是说她是个吃货吗?!
秦浮提起脚,狠狠的朝那人脚上踩去,没得逞,因为他干脆揽着秦浮悬了起来。秦浮脸色沉得跟锅底一样。胖太捂脸,绝不承认眼前这丢人的货是自家主子,然后它迅速冲进大门,消失了踪影。
秦浮见状,脸色大变,“胖太!你竟然这么不讲义气!我可是你主子!回来,给我回来!”然后她开始手足并用想离开这人的禁锢,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万俟流铭,放我下来。”
两人在院中落下,“你刚才去了哪里?”秦浮问。
万俟流铭皱起眉头,“清渠那里出了些事情,我去看了看,这事,你不是知道吗?今早,清渠亲自来东城门......你不记得?”
秦浮哈哈一笑,“怎么会,我只是被婉清那丫头一大堆问题给搞昏了头而已,那丫头你知道的,一旦开口,轻易停不下来啊哈哈!”
“所以你果然是在寒露殿吃撑了。”
“......”秦浮匆匆打了个哈哈,圆润地滚回她的小窝。万俟流铭没有再阻拦,含笑看她离开,才去寻风桦商量事情。
秦浮甫一进屋便把门紧紧关上,那模样,就好像怕什么东西追上来一样。秦浮靠着门,然后摊开自己的手看了看。刚才这只手便搭在万俟流铭脉上,惊鸿一般,只停留了一瞬。万俟流铭心思如何敏锐,若让他发现她暗中去探他的脉,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
这短短的一瞬,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经过那样一场大战,万俟流铭内腑竟没有受创,经脉也毫无半分阻塞。只是,秦浮隐隐觉得,万俟流铭体内,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普通习武之人的奇经八脉大多相同,是以秦浮一眼便能看出万俟流铭体内的变化有多大。万俟流铭同时是一名术师,经脉中流动着的自然是灵力,但刚才秦浮内视时,分明在其中见到了别的东西。
那些金黄色的光点,和那灵力呈相同的运动轨迹,在万俟流铭经脉内流动。秦浮还不能判断它们的出现是好是坏,至少目前万俟流铭身体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她还有时间,去将一切查清楚。
秦浮在这里心里万般滋味道不尽说不清时,那被她狠狠蹭了一顿饭的人,也来到了行宫外。
万俟婉清还是那身简单素净的衣服,在行宫门口,不对,是在离行宫还有段距离的,守宫侍卫看不到的地方,徘徊许久,才狠狠一跺脚,翻上房檐,两下三下便......翻进了行宫中。
正在大厅中与风桦谈着事情的万俟流铭,突然眸子一沉,瞬息间掠了出去。风桦后知后觉跟上时,就见那女子隔着一座石桥,怔怔地看着万俟流铭。而万俟流铭背对着他,风桦看不到他脸上神情。风桦张了张嘴,没等来万俟流铭的命令,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万俟婉清眼睛一眨不眨,就盯着那人看。
良久,
“婉清。”
风桦松了一口气,默默退下。
“二哥......”万俟婉清眼眶中磷光闪闪,爪子在衣角上搓啊搓,显然紧张得不像样。让秦浮瞧见,肯定得笑掉大牙。
万俟流铭叹口气,冲她招招手,“过来。”万俟婉清直接两步使出轻功,两步便跨到了万俟流铭面前,然后她才猛然发现自己这中傻里傻气的行为......然后她僵在万俟流铭面前,不说话了。万俟流铭好笑地举起手,摸头。
没错,就是摸头。
这丫头这些年个子长高了不少啊。当年常被兄弟姐妹们嫌弃的小矮子,如今与他只差了半个头。毕竟十年了,十年过去,丫头长大了,长漂亮了,
但那骨子里的傻气还是没怎么变。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万俟婉清红着眼睛,“二哥,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见我......”
“傻丫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