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浮更没有想到的是,她会在这里,见到她最不希望见到的那个人。
那些人把镇民们和秦浮带到地下城一角便离开了,秦浮终于可以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这片天地。和地面上相似的建筑风格,只是更加磅礴大气。多年前那场掠夺,看来不是假的,这曾经辉煌无比的地下城,如今也只剩下个空架子了。
这地下城如今的主人对他们也是放心,秦浮撇撇嘴,真他们不怕搞事情啊......然后下一刻她就见那些居民动了,从出发到现在僵尸一样的居民们动了,他们排着队去角落的一个木箱子里抽签,秦千秋也跟着上前,被秦浮一把拉住。
那些抽完了签的人很自觉地按照顺序排着,一个个进入那道门。秦浮的眉头从头到尾就没松开过,此刻见到这副场景,扯过秦千秋,放胖太。
镇民们进入那个石室,立刻就有着相同衣服的人上前,将他们一个个地绑到靠墙的那些石柱上,镇民们没有丝毫反抗,依旧木着一张脸,任他们把自己绑起来。石柱旁皆放了一个高高的木架,有人端着银质水盆过来,放在上面,然后那些人抽出同为银质的匕首,在那些镇民的手臂上划出口子,鲜红的血液便直直流到那银盆内。
没有一个人的神情表现出痛苦,每个人都很安静地被放血,然后被粗略地包扎过后,又换下一批人。
整个过程,秦浮都在一旁看着,一开始她怕秦千秋看到这场景被吓到,还十分罕见又贴心地用手挡住他眼睛,但时间一点点过去,秦浮无声放开了手。
直到今天之前,秦千秋每天过的,都是这种日子,那种噩梦般的场景已经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再不让他看,又有什么用?倒不如让他更清楚地认清这个世界,认清,这强者和弱者的区别。秦浮蹲下去,与秦千秋身子齐平,“听着,秦千秋,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这种,”她抬手一指那些镇民,“这样的事情,你迟早得适应。如今的残酷,是为了让你将来更好地活。”
秦千秋黝黑的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她,半晌,轻轻地点点头。
秦浮深吸一口气,牵着他的手,快速地离开这个人间地狱。那些人,就算她有那个能力将他们尽数救下,也已经没用了。秦浮之前都只是在怀疑,但通过刚才的观察,她终于确定,那些镇民,是真的没救了。他们早就被药物所控,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他们只能这样日复一日地贡献自己的血液,直到寿命终结的那一天。
收集这么多人的血液,还是在这样的地方,秦浮没理由不认为那幕后主使是个高人。她看书范围甚广,各种皆有涉及,奇门八卦中,有一种极损阴德的噬心阵,以人血为引,上古遗址为体,辅以相对应的术法,据说可改命格。通俗点说,这种噬心阵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你挥挥手,想让谁死谁死,想让谁高升谁高升。
但发动噬心阵时需得那人在场才行。
秦浮这个小镇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更不知道这些日子里,这伙人到底收集了多少血液,但这个地方,是万万不能留的。
秦浮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灵力最近又升了一个等级,相应的,胖太隐形的时间又增加了。她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这半个时辰足够她把这座地下城探遍。
除了身处地下之外,这里和普通的宫殿布局并没有什么不同,秦浮很快摸准了它的分布格局,嗯,到时候炸起来就方便多了。
逛着逛着,那些人已经采集完了血液,一盆一盆的鲜红色液体,被端着往同一个方向去。秦浮眉眼一沉,提着秦千秋跟了上去。
秦浮跟着那些紫衣人穿过一道又一道暗门,才总算到了那里。庞大的石室内,地上那巨大的阵法异常醒目,那阵法图案隔近了看,就是一道道凹槽。紫衣人正缓缓将盆中的液体倒进那凹槽中。秦浮大致看了一下,凹槽已经填了三分之二了,不久等那剩下的部分填满,这阵法就该被启动了吧......
到底是谁会这么倒霉......秦浮刚想腹诽叹息一下那被这群人惦记上的倒霉孩子,她目光却突然一凝。
秦千秋紧张地抓住她衣袖。
秦浮几乎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那向屋中老者走来的男子。
那是曾经的南楚太子,风祁。
“师父。”风祁恭敬一拜,那一直注视着血槽的老者转过身,秦浮才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原来他就是风祁的师父,九州阁的四长老,万俟流铭的,死敌。
风祁恭敬地给四长老递上茶,“师父辛苦,不知这阵法......”
四长老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徒儿不必着急,再取上两日的血,届时这血槽一满,阵法发动,那万俟流铭,焉能不死?”
秦浮僵了僵。
风祁也笑,对四长老拱手,“恭喜师父,只要万俟流铭一死,九州阁,便再无人敢与师父作对,假以时日,那阁主之位......徒儿先提前贺喜师父了。”
四长老笑得开怀,直叫秦浮想往他脸上添几拳头。
“在那之前,你可必须把他看好了,别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徒儿明白,这万俟流铭,枉他一世英名,不曾竟也是个多情种啊。不过,也亏得他的多情,我们才有机会乘虚而入啊!”
秦浮再待不下去,拉着秦千秋快速离去。
她甫一离开,风祁便看向她刚才待的地方,久久,直到四长老给他分派任务,风祁才掉过头,欢喜地连声道是。
幸而那些紫衣人不点人数,不然秦浮还真不知道怎么蒙混过去。秦浮和秦千秋又混在队伍中,沿着原路回到了地面上。
一回到小屋,秦浮便颓然地坐到地上。原来那个梦,是这个意思,万俟流铭,你真的在这里。
我从来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不想欠任何人,可我似乎总是在不停地给你惹麻烦。从安远王府到白武皇宫,从九州阁到这茫茫北漠,我不值得,不值得......
秦千秋似乎也感受到秦浮情绪的低落,跑过去握住秦浮的手,揉搓着。秦浮瞧见秦千秋这傻样子,轻笑一声,这傻孩子,又不是冬天,搓什么手啊。秦浮突然侧过头擦擦眼睛,好了好了她现在很暖和很暖和,行了吧。
还有两天时间,她不能再因为这些矫情而乱了心。
“呐,秦千秋,我需要你帮我做些事。”
此时距万俟永德颁布要举行的赏荷宴也只余下两日,千锦一时成了各国权贵的聚集地。密密麻麻的华贵马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搭着他国的皇子王孙,步往白武皇宫。这些人中,会有一位,将成为白武小公主的夫婿。
万俟仪整日待在夙夜的院中,弹琴下棋,日子过得悠然。夙夜,也就是陆勉,换上他白得渗人的飘逸衣裳,十指纷飞,为万俟仪拂着一曲《凤凰于飞》,那妖娆的眉目和身姿,世间仅有。
万俟仪坐在陆勉对面,认真地看着他。从第一次在小倌馆见到他,万俟仪便被这张脸吸引住了。她不顾一切,甚至违背父皇母后的意愿,也要将他带回莲云宫。这样的美,让人沉醉,让人窒息。但更重要的是,这张脸,像极了他。很多时候,万俟仪盯着这张脸,都会出神地想着,这要是换了那个人会怎样?
大抵是面无表情地转头离开吧。
那个人,从来都是神情淡淡。儿时的他们,在旁人看来是相亲相爱,只有万俟仪才知道,这个二哥,从来就不是因为喜爱她这个妹妹才愿意同她玩耍的。尤其是柔妃死前的一段时间,那时他不知道怎么了,路上见着她就绕道走,不,不止是她,从某段时间起,他就很少说话了,柔妃宫中的人换了好几批,他竟没同他们说过半句话。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正打算找他问清楚时,柔妃便出了事,他也被父皇遣往南楚为质。儿时那么迷恋的他,如今与她的国家已是不死不休。
关于柔妃,她至今能想起来的,也只有她美丽的面容,还有那永远柔和的双眼。她对谁都是如此,宫人,花匠,奴婢,她对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仿佛自己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宫妃,而是可以和那些贱民们同处一室的普通人。她也最讨厌她这一点,皇族怎可与他人相提并论!
所以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一曲毕,万俟仪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笑看陆勉,“你的琴艺见涨啊!”
陆勉微笑,给万俟仪斟上一杯酒,“公主谬赞了。”
万俟仪目光转了转,道,“夙夜,你说,本宫这样做,真的......行得通吗?”
陆勉动作如行云流水,头也不抬地道:“公主想再见到他吗?”
“当然想啊......”
“那公主便放心去做,只要与那人走得近了,以他们的关系,公主还怕没机会见到那人吗?”
万俟仪蹙起眉头,“可那风桦家中已有妻子......”
陆勉掩唇一笑,“妻子?有没有妻子,可不是他说了算......公主殿下别忘了,您父亲是这白武的帝君。”
“您用那样的理由去接近他,陛下非但不会反对,反而会嘉奖您。待将来白武吞并南楚之时,您便是白武的功臣,届时您想向陛下求个人,哪怕他是敌军首领,陛下也不得不同意。”
万俟仪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