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当然不是这两件事情可以合在一起记。
他指代模糊的这么说,其实是拿不准她想不想把“奉天皇帝”这件事情大书特书。
她如果想,那这个盛事就是指唐时锦称帝;她不想,那这个盛事就是指国使归国。
炎柏葳觉得他像王慎行,她倒觉得不大像。
如果这事儿让王慎行去做,他不会在不能预判她反应的前提下,提到如此敏感的话题,换句话说,他如果敢提这种事,一定会提前把她这个人,从里到外连皮带骨的研究个透,了解透了才敢出招儿。
毕竟,“奉天皇帝”这事儿,对于一干不知内情的人而言,确实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大的事,必须得严肃对待。
但是她见到的王慎行,已经是一个成熟体的人精了,而许夙意还年轻,历练不够,而且他是在没见过唐时锦的情形下,被炎柏葳封成侍读的,正常来说,炎柏葳把他提拔起来放到唐时锦身边,那之后的走向应该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要去给炎柏葳传消息的。
这阵子也不知道脑补了多少,她回来之后,又阴差阳错的,一直没能好生接触接触,所以他没法不着急。
唐时锦笑了几声,和气的道:“你觉得,应该怎么记呢?”
她这个笑,显然叫他有点儿慌。
他定了定神儿,道:“臣以为,国使归国,本就是一桩盛事,值得大书特书,不管朝堂还是民间,不论文人还是其它,所有的舆论都是自豪的,正面的,其实不需要做什么,顺其自然就好……而圣上归位,臣等知此乃众望所归,却仍有些文人意见相左,臣以为此事应善加引导,而不是放任民间众说纷纭……”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他内心已经完全是“唐时锦党”了,而且能有这个意识,其实就比很多人强。
唐时锦道:“许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桃相为何会答应联名上书?”
许夙意一愣。
他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他本来他以为这是皇上的主张,而桃相没有激烈反对的理由,所以才顺其自然了。
可现在听唐时锦的意思,她没说内阁,只说桃相,原来他们是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官方说词那都是糊弄人的,所以,真正的,是什么理由让他们如此心甘情愿积极主动的这么做?
不管是什么,总之一定有。
唐时锦看他想明白了,又道:“所以,朝上,民间,都不会反对,那几个文人说什么,真的无关紧要……我也并不在意。”
她顿了一下:“但还是那句话,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有很多文人,他就是不明白……在一件事情,尚未决定之前,你大可以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但是当这件事情已经确定下来,下了明旨之后,再对这件事情抉瑕摘衅,胡说八道……那,不管你是不是才子,你绝不会是一个好官员,你政治敏感度不够,你觉悟不够高。”
百官联名,明旨特书,就算这只是一场政治秀,你蹦跶也讨好不了任何人……当然了,如果你就是要当一个狷介名士那当我没说。
就算到了现代,在重大国策面前,也不能容许你公开唱反调的,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许夙意明白了,点点头:“所以,这些文人,断送的是自己的仕途,我应该匿名将这一点再次点明,若还有人一意孤行,那他可能是无心仕途,倒也不必过多理会。”
无心仕途什么的……唐时锦忍不住笑了一声,晓得他是真明白了,就笑道:“对,去吧。”
她没跟他多聊,但就这几句话之间,许夙意心里也有数了,含笑施礼退下。
其实许夙意这个人,比辜东陌更适合当大秘,因为他们这种人会习惯的揣磨上意,且很擅长配合。
辜东陌还是偏于文书工作,但从她手头的活儿来说,这两个人都能用上,都很有用。
许夙意在文章上并不算多出色,所以这个文章是辜东陌写的,化名贴到了文墙上,不少人确实听进去了,吓到了,所以类似的文章少了许多,但也有一些文人,为了证明“我不畏权贵”什么的,蹦跶的更厉害了,这些人全都上了皇帝陛下的记仇本,但是唐时锦却不怎么在意,因为真的不会有什么水花。
等炎柏葳回来,她还跟他叨叨:“我终于又有了身边人才济济的感觉了,一件事情出来,我身边有不止一个人可以胜任的感觉,我已经有好久没有过了!!”
炎柏葳笑道:“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如今都锦临八年了,我们联手执政也有整十年了吧?十年的时间,我们做了这么多的事,若还不能百花齐放群英荟萃,那我们也太无能了些。”
他乐观的道:“会越来越好的,士农工商,民间朝堂,人才会越来越多的,多到你用不过来,再也不用事必躬亲。”
唐时锦流畅的接茬:“到时候想去避暑山庄就去避暑山庄,想下江南就下江南。”
炎柏葳笑出声:“知我者锦儿也。”
他顿了一下:“那别宫不叫避暑山庄,叫朝暮宫。明年就可以去了,估计到四五月份,就大部分都盖好了。”
两人正闲聊着,唐时锦忽然想起来:“对了,我听平儿说今天太子叫了磊儿?他要做什么??”
炎柏葳咳了一声:“太子说要保密。”
唐时锦道:“我知道。”
做为一个无比开明,无比尊重儿子,无比优秀的大家长,儿子说保密就保密,她绝不去刺探……但是炎柏葳能忍住?她才不信。
她斜眼看他。
炎柏葳不一会儿就抗不住了,笑着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太子听卫时磊说了很多各国的见闻,他回来之后,见大家好像都很感兴趣,就连极为严肃的张居正,都肯放出一两刻钟,听听这些事情,他问张居正对这些了解多少,然后张居正很坦然的回答一无所知。
然后太子就突发奇想,和几个伴读商量着,想写一个海上诸国见闻录,让大家了解了解这些国家。
要知道,太子如今的课业排的很紧,基本上从早到晚不停,晚上还有作业,所以这些“闲事”只能完成课业之后再做,几个孩子分工合作,加班加点,然后再悄悄叫了卫时磊来查漏补缺,还叫下人和卫时磊瞒着他们,卫时磊回来之后因为还处于休假期,闲的很,晚上有时候都留在东宫。
唐时锦听的都震惊了好么!
她九岁的时候在干嘛?上个小学还吊车尾天天罚站……结果他儿子九岁写书??
她喃喃的道:“他们写的好看吗?”
“很好,”炎柏葳显然也是与有荣焉:“太子这个是想给孩子看的,是你喜欢的风格,文理浅显却生动鲜活,还画了一些配图,就类似当年你叫人做的童版《风物志》一样,等做出来,你必定极为喜欢……”
唐时锦被他说的好期待:“多久能写出来?”
“不知,”炎柏葳道:“总得三四个月吧。”
“啊?”唐时锦道:“要这么久吗?”
炎柏葳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太子治学严谨,不急于求成,这是好事,不要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