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周洁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她已经成为名人，她主导的这场戏不仅将青川县推向了风口浪尖，连她自己也成为风云人物，这次她被人打致重伤，医院内外早有记者在蹲点，要不是赵国志提前给院长打招呼，周洁成为特殊病人，严格控制口风，只怕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早就报出各种负面新闻。

走进病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背景，周洁躺在床上，露着头，眼睛木然地看着床边，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黑色的小西装，紧锁着眉宇，正拿着笔在一本笔记本上快速地写着东西，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

“小洁，我来看你来了。”赵国志放下手中的东西，从进门到现在半分钟，周洁没有转过脸，似乎进来的是一团空气，赵国志讪讪一笑，喊道。

“你们好，我是肖月。”西装小美女正是肖月，听说周洁出事，她放下手中的工作连夜赶过来照顾她，赵国志她见过，据说是周洁的亲舅舅，看着赵国志价值不菲的着装，再想到周洁她们住的小破屋，肖月摇了摇头，心里在暗暗替周洁不值。

“肖月？”林凡一愣，这个名字他有些耳熟，似乎从哪儿听说过。

“肖月是小洁的代理律师，她就是和我们打官司的那个律师。”赵国志在林凡耳边低语道。

林凡点了点头，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肖月，这个年轻的女人脸上五官精致到一种极点，弯眉、圆脸、下巴勾勒出完美的脸型，一双大眼睛扑闪着纯洁的光斑，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痣，在五官上点缀出异样的形态，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刚走出校园的稚气，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敢冒着巨大的风险状告青川县政府。

原本这类案件，西川省高院会避嫌的，最不济也该由京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但事实上却是西川省高级人民法院受理了这起案件，林凡最初的猜测是家丑不外扬，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横插了一脚。

“月姐，这位就是林书记，我们青川的县委书记林凡。”周洁回过神来，脸色有些苍白地挣扎着坐起来，目光直直地和林凡对视着。

“小洁，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榴莲，刚刚我问了一下医生，你身子刚好，吃点榴莲有助于身体的恢复。”赵国志把削好的榴莲拿出来，像是献宝一样在周洁面前晃了晃，笑道，“先吃一点，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了，你想吃多少，舅舅都给你买。”

肖月皱了皱眉鼻子，她不大习惯榴莲刺鼻的味道，她的目光始终在林凡身上打量着，诧异道：“怎么会这么年轻，我看网上的照片至少三十岁了嘛。”

林凡嘴角抽搐，这姑奶奶难道不知道世上有一种技术叫PS吗？想当初为了让稚嫩的面孔看起来成熟一点，林凡特意请新闻系的PS大神给他的照片仔细打磨，而代价是一盘新疆大盘鸡。

“肖大律师，这次你给我们青川县惹出来的麻烦不小啊。”林凡抱着手臂，一脸笑意地看着肖月，那双深邃的目光中饱含深意。

“林书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身为堂堂的县委书记，居然坐视贫民窟这样违反人权，践踏法律的行为存在，你自己走下去看看，像周洁这样生活在底层的人，他们过的是什么生活，亏得青川县的人把你叫做什么造城书记，你自己难道不觉得脸红吗？”肖月的话像是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在林凡耳边炸响，其中不乏讥讽的语调。

“周洁她们依靠法律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你们又坐不住了，又是打又是砸的，这根本就是黑社会的行为。”肖月的脸涨得通红，娇小的身躯颤动不已，说道周洁的事，眼眶通红，豆大的珠子滚滚滑落。

林凡在心里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这演技绝对一流，这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说来就来，典型的临场发挥，林凡自忖拍马也赶不及。

对于肖月的质问，林凡只是淡淡一笑，他欣赏的是肖月身上那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满腔正义，但好心也有办坏事的时候，没有坐在林凡这个位置上，肖月想问题的点终究会片面，她只看到了贫民窟的存在，却看不到这背后的各种利益纠缠和纷争，何况肖月本身就比较偏激。

林凡沉默不代表赵国志会忍下，他不大习惯有人指责林凡，赵国志替周洁整了整有些凌乱被角，目光复杂地看着周洁，说道：“小洁，你呀，和你爸一样，行事太鲁莽了，要是贫民窟说动就能动，前几任书记，包括何书林、谢正国、叶德明，他们早就处理了，像是他们这样的县委书记，谁不想风风光光地走，谁会希望留下贫民窟来惹人诟病。”

“这里面不仅牵涉到县里面，甚至市上面、省上面都有领导牵涉进来，林书记他不是不想动，自从林书记上任，几次下去调研都是选择了天河乡，他已经开始准备处理这个问题，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你仔细想想，贫民窟几次乱斗那都是林书记亲自压下来了，否则有些人哪能安安稳稳地到现在，不仅你想县委县政府体谅到你们，县委县政府又何尝不希望你们能体谅一下我们，我给你说个实话，这次原本就是想借着拆旧建新将贫民窟彻底整改过来，经你这么一闹，你知道林书记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让拆旧建新继续推进吗？事情没有理想的那么简单，你要真这样闹下去，最后难以收场的不会是县委县政府。”赵国志有感而发，他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他没说出口的是林凡因忙于拆旧建新直接饿晕了。

“大话谁不会说，领导发话，下面自然会照办，说到底还不都是你们这位林书记一句话的事，推来推去，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肖月撇了撇嘴，她不会被赵国志这一番话打动，她身上有一股年轻人独有的正义感，但少了一份对政治的嗅觉。

周洁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赵国志向林凡点了点头。

“肖律师，你不是想了解青川县的情况吗，正好我有空，我们出去聊聊吧。”林凡会意过来，赵国志这是要找周洁单独聊，有肖月这个人精在，他和周洁肯定聊不到一块儿。

“我要守着周洁，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我不在对她下黑手。”肖月警惕地看着林凡，像是老母鸡护崽子一样挡在周洁面前。

“月姐，你先出去一下，我跟舅舅聊一会儿，你放心。”周洁的话让肖月迟疑了一阵，这才磨磨蹭蹭地跟在林凡背后出去了。

“十天前西川律师事务所的廖华给我打电话，说你已经被事务所开除了，而你本人并不具备律师资格证，我很好奇的是你拿什么让西川省高院接受你的诉讼请求？”

林凡脸上一直挂着笑，这让肖月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心里暗暗诅咒着林凡，原本她是想用话来感染林凡，这是大学时一位修心理学专业的学长教给她的办法，但现在看来，似乎用在林凡身上效果并不大。

“谁说我没有律师资格证了，我五天前就已经拿到了。”肖月白了林凡一眼，似乎林凡问的问题很白痴。

“这不科学，从廖华提供的资料来看，你的实习律师工作至今不到半年，不具备考取律师资格证的条件。”林凡摸了摸下巴，侧过头看了看身高刚到他鼻子的肖月，他猛的一拍脑袋，颇有深意地笑道，“我忘了，你父亲可是名满国内的国际大律师，这样解释就行得通了。”

“林凡，你闭嘴，我才不是那种依靠家里的人，我考取律师资格证凭的是我个人的能力，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有钱有背景，还有个当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的亲戚。”肖月趁林凡不注意，恨恨地踢了林凡一脚。

“这话你就说错了，我爸妈就是老实巴交的农家人，一辈子都没出过省，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成华市，我爸现在还躺医院里，我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早把我爸弄到国外去了。”林凡揉了揉小腿肚，这女人一双皮靴还真是不客气，皮肤上很明显有了一层血晕。

“你这话就骗鬼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十八岁的副厅级县委书记，从毕业到现在也才六年时间，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网络上评的最年轻书记，你是最有特色的一个，大家都怀疑你开外挂作弊了。”肖月丢给林凡一个后脑勺，她才不会相信林凡的侃侃而谈。

“怎么实话实说偏偏就没人信呢。”林凡晃了晃脑袋，他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手支着下巴，一脸的落寞。

“喂，我说你这次过来不会就简单找我聊这些吧，无事不找三宝太监，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肖月一巴掌打断了林凡好不容易保持的完美造型，恶狠狠地问道。

“素质，还有温柔，肖律师，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你是律师，应该知道毁谤他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林凡翻了翻白眼，无语道。

“问你话呢。”对于林凡岔开话题，肖月气鼓鼓地瞪大了眼睛，向林凡表示她的不满。

“小事，事情闹到一定程度就差不多了，再闹下去，没法收场，青川县半个月前就启动拆旧建新，着手修建安置房，彻底消除贫民窟，既然矛盾没有了，那么这样下去也就没必要了。”林凡笑了笑，说道。

“你们搞政治的果然没一个好人，等到火烧眉毛才着慌，以为世界都是围着你们转，我不会答应，周洁也肯定不会答应的，他们吃了那么多苦，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肖月脸色一变，她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这次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证明她自己，肖月不甘心就这么草草收场。

“别转你的那些小心思了，周洁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再这么闹下去，让步的肯定是政府，不过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林凡猜到了某些东西，也不点破肖月心里的小算盘。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椅子上闲聊着，像是老朋友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