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大红印章条子，老张几人喜形于色，但在回到工地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正常，回来之前，崔晓章背着林凡私下提醒过他们，让他们不要声张，一路上的工友们都在追问。

“老张，找县领导到底开到凭条没啊？”

“哪那么容易开得到，那些大领导，平时想见他们一面都难，上次隔壁的老黄，还有工程的一个负责人，还不是照样被堵在门口不让进，咱这工资估计也就能等到工程收尾了才拿得到吧。”有人叹着气，满脸的无奈。

“看老张他们这表情，这事儿肯定黄了，我就说这些领导就是衙门的县太爷，想见一面比登天还难，我早提醒过老张，这不，肯定被门口那群保安给赶出来了。”也有人在幸灾乐祸。

“老张，别泄气，这次拿不到，下次就去县政府大楼门口去守，里面那么多领导，总会被你守到一个的。”有人在安慰老张他们。

“谁说我们没拿到凭条，还是新来的县委书记亲自带我们去找领导开的，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新来的县委书记那才叫一个劲的客气，又是安排秘书给我们倒茶，又是亲自打电话叫领导给我们开凭条。”工友们的话对老张的触动不大，嘲讽的语气有，安慰的也大有人在，老张能沉得住气，但有人年轻，受不得其他人的讥讽，三两句话就把林凡给供出来了。

“李浑天，让你多嘴，回来之前那个崔秘书是怎么提醒你的？让你宝器个没完了。”老张一听勃然大怒，他谨小慎微，生怕会给林凡带去麻烦，“还不赶紧回去给我收拾东西，大伙儿，小李子他年轻不懂事，年轻人总喜欢说胡话，别听他瞎吹。”

“真开到了？”有人惊讶，有人木然，也有人羡慕，三人成虎，老张他们十多个人找到县领导开到了凭条的事情很快就在工地上传开了，老张刚回到房间，人群一窝蜂地冲了进来，把他不大的房间包得里三层外三层。

“嚷什么嚷，是不是不想在这干了？”一个戴着安全帽，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大喝了一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都给我滚回去干活。”这人是工地上的工头，这片近百人的工地就是他拉来的，这些人的吃喝工资都是他一手负责。

人群在迟疑着，久久不愿离去。

“还不快给我滚，是不是不想要这个月的工资了？”工头目光一瞪，很是吓人，这些人不得不慢慢散去。

“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还真他妈的喜欢给老子添麻烦，胆儿很肥啊。”工头觑着眼睛，背过老张等人时，眯着的双眼闪过一丝残忍的寒光。

半个小时过后，老张几人重伤进医院的消息又传开了，有人听到工头的房间里传来老张等人的求救声和拳打脚踢的声音，但是没人敢靠近，据传，这工头是青川县本地人，有名的黑老大，和县里的很多领导都很熟稔。

林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距离老张他们进医院已经两个多小时。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凡眉毛拧成一条直线，崔晓章欲言又止，林凡压下心中的惊怒，问道。

“据说是施工方怀疑老张他们偷盗工地上的器件，在他们的房间里找出之前工地上莫名其妙失踪的一些器件，结果两方就打起来了，老张他们十多个人现在昏迷不醒，正在医院抢救，情况不容乐观。”崔晓章小心翼翼地说道，“之前我三番五次提醒他们不要把开到凭条的消息说出去，但还是走漏了风声。”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有猫腻？”林凡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虽然林凡和这个老张只有一面之缘，但林凡对他印象很深，从他身上，林凡能看到父亲林孟山的高大身影，从小到大，林凡都是在林孟山的教育下成长，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和偷窃不容易搭上关系。

“但凡参与政府工程的建筑工人年底都会有所谓的绩效，这是当年叶德明任书记时明文规定的，这一条规定一直都没变过，但没落到实处，这绩效最后落入施工方的腰包中，这算是政府工程的潜规则，很多人都把政府工程称作圈钱工程，老张他们想提前拿工资会老家过年，其他人何尝不这样想，但人一旦走光了，这绩效也就没了。”崔晓章爆出政府工程更大的黑幕。

“你去安排车辆，我们去医院看一看老张他们，不要声张。”林凡压抑住心中的一股气，声音沉闷地吩咐道。

事情已经超出林凡的意料之外，难怪人们常说，有光的地方总少不了黑暗，政府工程？林凡的手指敲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些政府工程都是由陈卫东在负责，对于陈卫东，林凡说不上熟悉，只在自己的任命仪式上见过一面，是个高高瘦瘦、戴着黑框眼镜的文弱书生模样，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隐藏在镜片后的目光给人一种精明的感觉。

“这位是县委林书记，这位是院长郭长阳。”崔晓章介绍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老者。

“郭院长，老张他们情况怎么样了？”林凡急问道。

“身体很多部位受到重器击打，好在这些人身体很结实，情况倒是不算很糟，可能还需要进一步观察，都救回来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郭子阳神色凝重地说道。

林凡最先赶到医院，随后是毕祥云，他带着他的秘书向志胜匆匆赶来。

“林书记，这事儿还真得怪我，下面的一个乡镇突然出现问题，我没来得及处理老张他们的事儿，这些人也太胆大包天了。”毕祥云嘴上说得很咬牙切齿，但表情却显得很无奈。

“这事儿不怪你，是我没把握到这个度，现在的问题有两个，首先是保证老张他们的救治工作，然后就是彻查此事，涉案的人绝不姑息。”失掉先机，总不能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看起来这些人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当着自己的面就敢这么做，老虎不发猫还真当自己病危，这些人也算做了一件好事，至少林凡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有的忙了。

“林凡，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今天的事儿你做得有些鲁莽了，陈卫东负责的项目你最好别去碰，尤其是政府工程，至少在你掌控常委之前，不要去碰，当年叶德明部长在任的时候之所以能压制着这人，是受政策影响，但今时不同往日，陈卫东已成气候，明天的常委会我们拭目以待吧。”看林凡脸上写满了不信，毕祥云没有过多解释。

因为是在工地上受的伤，施工方脱不了关系，由毕祥云出面，说服施工方全额赔偿医药费，并象征性地补偿了一下，陈卫东的强势来得很快，他直接指示青川工投集团和县法律事务所全权负责此事，将补偿款压得很低，老张他们忍气吞声地接受了，在这件事上，林凡不方便出面，他以县委书记的身份向工投集团反映了一下，但无果，对方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了一个副总，闲聊了几句，林凡匆匆离开。

“老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林凡中途离开了一段时间，唐雅在青川县人生地不熟，林凡在家陪了她一个多小时，休息了一会儿，天还没亮就起床了，一直守在医院的崔晓章打来电话，老张他们醒了。

“农村人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这次又给老弟你添麻烦了。”老张脸色苍白，挣扎着爬起来，语态萧瑟地说道，“怪我，崔秘书再三叮嘱，我一不留神就说漏嘴了。”

“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我来帮你们解决，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林凡有些心酸，在工地上起早贪黑一年时间，最后到手的工钱还不到一万，这次更是差点把命搭了进去。

“不用，不用，林老弟，听老哥一声劝，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工地上的老总已经答应兑付工钱，等身体好了，拿了工资我们就准备回去，不用那么麻烦你的。”老张面色一变，有些惶恐地说道，“能拿到工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老弟你要真想帮我，就不用管我们，三两天我们就要回老家了。”老张的情绪有些激动。

林凡使劲地别过脸，声音低沉地说道：“也罢，你先安心养伤，下午我再抽空过来看你。”

吃一堑长一智，林凡心知在青川县他势单力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或许那些人不敢动自己，但像老张这样的人，他们大可以为所欲为。

“今天算是我们常委第二次碰面，可能大家对我还不是很了解，我个人还很年轻，初来乍到，很多方面都需要在座的诸位多提意见，青川县民风朴实，尤其这两年在诸位的带领下发展迅速，我希望各位能一如既往地支持我这个新书记的工作，把青川县发展得更好。”一番毫无营养的开场白，林凡扫视了一圈，自顾自地说道，“昨天下午，在县政府主导的交通建设工地出了一起事故，我希望以后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另外，有关部门要做好相关补偿善后事宜。”

陈卫东一直背靠着椅子，目光平直地盯着眼前的茶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即使林凡点到昨天的事情，他也依旧面不改色。

“林书记说得对，我已经批示让交通局和建设局相关责任人予以辞退，相关补偿根据劳动协议实施，额外的补偿依情况而定。”直到这时，陈卫东才起身表态。

“我同意。”

“我附议。”

“我附议。”

“我附议。”

……

一连七声，林凡目光拧成一条直线，他猛然盯着陈卫东，陈卫东只是淡淡地向他点了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我同意陈书记的看法，政府工程涉及到民生福祉和青川县的发展大局，我们县委县政府必须做出表率来，好了，如果各位没其他的议案，那么今天的常委会就开到这里。”林凡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陈卫东的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第一场交锋以陈卫东完胜而告终，这一点在大部分人的意料之中。

“林书记，宣传部的赵国志赵部长过来找你。”林凡正在研究青川县的各项资料，崔晓章敲门而入，说道，林凡一愣，赵国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