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不去看看吗？刚来了两个新人, 很有趣哦！”

灵山之上，另有风景，云海如山峰如河流, 如四时之景, 时时变化, 总有不同, 又有奇兽异种, 忽而腾云而起, 遨游期间，搅动风云, 更有珍奇花草, 点点碎光, 若星汉灿烂，各种景致变化不断，一时错过, 便再难见。

仿佛散发着金光的宫殿威严肃穆, 更有些令凡人仰望的光华, 仙人凭栏而立，乌黑长发被锦带系住, 偶有几丝并不服帖，似要随时挣脱束缚, 被那云海之侧的风吹拂着。

宽袍大袖, 若有无尽风流, 而那一张脸, 却又透着几分冷漠严肃，看着那云海茫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风中, 碎光闪烁的蒲草飞到手指边儿，仙人随意抬手，绕过那蒲草，听到来人的话，扭头看去，便见那一身华美红裙的神仙妃子弯眉浅笑，头上的金饰格外明耀，星眸红唇，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美人。

大红的衣裳不似仙人这般素雅，过分华丽，似喧宾夺主，但任谁见了，都不会认为这位神仙妃子是什么主人，她少了些逼人的气势。

细细看去，似还能看到这位神仙妃子眼角的细纹，不是长生不老吗？

“既上来了，便留着吧。”

仙人这般淡漠地说了一句，并没有更多的兴趣。

红衣妃子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来到仙人的身边儿，笑着说：“好像好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凡人还是那样想当神仙妃子，又要给仙君添麻烦了… …”

“不算，很有意思。”

仙人这样说着，话语中似难得带了些莫测的情绪，让那走到他身边儿的红衣妃子笑着侧头，步摇叮咚，碎金之光若洒在发间，似也有些闪烁在眼眸中，让她的双眼格外明亮。

“仙君喜欢新人吗？”

“还好。”

仙人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已经是无欲无求的神祇。

红衣妃子却知道，他还是有欲的，不过这种欲不能主导他罢了。

“你若是后悔了，可跟我说。”

仙人主动说了这一句，离开了此处。

红衣妃子看着他，看着他的背影，眸中似有些感怀之意，唇角勾起，带着些笑，声音飘入了风中，轻轻的：“不后悔，我不悔。”

不悔来此，不悔遇见，不悔爱过，不悔情深，同样也不悔这个赌命的选择——也许是太爱了吧。

另一处宫殿之中，所有的神仙妃子都住在这里，她们多是凡间而来，还有很多都是村中之人，有以前选秀一样选上来的，也有走了某种特殊通道上来的，如阿姝一样用吃食收买阿狸的做法，绝不是孤例。

还有些，很少的一些，是外界来的女子，她们最初是想要当仙人弟子的，千辛万苦来到此地，千辛万苦见到了仙人，沉沦在仙人的俊美风华之中，再不想当什么弟子，就成了神仙妃子。

“当弟子有什么好的呢？千年万年，辛苦一场，还是空空。”

外界而来的女子明显更有故事，这般说着，对耐心听她讲述的阿瑶多了些好感，便说了这其中的原因。

世上的仙人是有定数的，一位仙君，八位仙女，这是极数，不可变。仙君仙女都是不老不死的，也就是说不可能有可供升职的空间，那么，与其当个弟子辛苦求学，最后也不过是端茶倒水，何必辛苦上那个学毕那个业呢？

当个神仙妃子也能不老不死啊！还能常伴在仙君身边儿，咳咳，这个“常”是有水分的，仙君会挑选喜欢的人陪侍，不想见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就找不到仙君的身影，让很多外界会有的争宠事情很难发生。

而神仙妃子之中占据大数量的村人自古以来就在灵山脚下，对仙人的驯服程度又是外界难以理解的，她们根本就不争宠，仙人又不是凡人，这种不对等的地位，决定了她们对仙人的博爱接受良好，甚至能够因为仙人对她们的一时之喜而感激涕零。

这种众多人数造成的氛围是很有影响力的，外界来的那几个女子，便是再有什么想法，想想仙人的雷霆手段，也就不敢在仙人面前卖弄小聪明，来什么争宠戏码，连撒娇时候的发脾气的小手段也要收敛着，处处谨慎，久而久之，似乎也都一个样了。

“还是有不同的。”

叫做玉絮的神仙妃子轻摇着小扇，略有几分嫉妒地说起了一个神仙妃子，那位仓绫也是从外界来的，勉强算是跟她的老乡，天然有几分亲近，只时间不同，那位来得更早一些。

前些年，有外人入灵山当弟子，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之后仓绫就去求恳仙人，让他收回法力，自此，停驻在仓绫身上的时间再次开始走动，不过几年便已经生了细纹，再过些时日，恐怕就会老了，之后就是死亡。

“真不知道她怎样想的… …”

玉絮说着，没有持扇的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面颊，便是不能得到仙人的宠爱，不老不死带来的青春永驻，也值得她在此坚守，而若是没了青春，还有什么能够引来仙人的目光？

然而，那之后，仓绫知道自己注定要死就变得格外张扬，天天都是红衣不说，对仙人仙女说话也颇为随意自在，像是、像是成了这宫殿的女主人一样，让人愈发看不惯了。

但，正如之前所说，没有什么是能够瞒得过仙人的，所以，她们这些看不惯最多停留在嘴上一两句讥讽，并没有人做什么小动作，免得暴露出自己的恶毒内心来。

玉絮眼中掩饰不住的嫉妒几乎要化作利箭，阿瑶看不到，却也似感受到了，这种滋味儿，很难说自己没有升起过类似的。

“她做了那样的选择，得到这份特殊对待，也是应该了。”

换句话说，仙人没有拦着别人去做这样的选择，若是跟在她后面学，也能得到同样的宽容，但，那真的会是她所要的吗？她敢吗？放弃长生，求一时张扬？

泄了气一样，玉絮的腰往后靠了靠，倚在栏杆上说：“我也知道啊，可是，怎么能够呢？活着，不好吗？”

神仙妃子，多少人的终极梦想也不过是不老不死而已，对她们而言，已经足够了，这样好的生活，没有病痛，没有灾祸，没有任何需要烦忧的事情，甚至不需要防备别人的陷害，每天都能无忧无虑地展现自己的真性情，多好啊！

便是仙人不宠爱她，有这么多姐姐妹妹作伴，也不会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不会感觉到寂寞，为什么那么选择呢？

嫉妒过后，就是一种不解带来的遗憾，为之叹惋。

“阿瑶，阿瑶，我们快去见仙君吧，给你求医！”

阿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换上了某位神仙妃子的衣裳，彩衣飘飘，宛若也成了神仙一样，声音之中的清丽愈发如同黄鹂声般悦耳。

玉絮的惆怅被这叫声打断，也不恼，笑着用扇子半遮了唇角：“快去吧，可别耽搁了，让仙君等你们。”

“好。”阿瑶应声，回眸去看阿姝方向，不得不说，如果阿姝得宠的话，也不是无因由的，作为新人，她的身上有一种活力，只要看着，似乎就能感觉到那不断散发的热度一样，像是太阳。

阿瑶身上也换了一条新的裙子，浅黄色，似还有几分绿意，那种黄绿的感觉像是初春时候迎雨而出的花朵，小小的一朵朵，抢在绿意露头之前，先绽放出来，让孤零零的枯木多了份勃然生机，令偶然看到的人不由惊艳。

本来就很好看的容貌，即便在一众神仙妃子之中也不逊色的容貌，被更好的装扮锦上添花，怎么看都是众花之中的绝色，很难不为之侧目。

因视力不好，看不清东西，在这陌生之处，便需要多加几分小心，缓缓行来的脚步，似有一种常人难有的气度，恍然间让阿姝感觉这个好姐妹突然变了好多。

不，应该说从“失明”之后就变了，现在不过是这种变化更加明显了。

像是不需要隐藏一样浮于表面，方便人看到，从而主动拉开距离。

这样的念头一晃而过，阿姝轻轻晃了晃脑袋，抛去这可笑的念头，带阿瑶走到身边儿，拉着她就往前跑，“跟着我，快点儿。”

并不曾刻意加快速度为难人，领的路也都是平路，不时还会回头看顾一下，阿姝真的是很尽心了。

跳跃的色块儿像是具有某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晕眩特效，阿瑶跑着跑着便闭了眼，宛若交托了全然的信任，跟着阿姝的脚步，平稳地跑到了一处宫门之前，阿姝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裙摆，也让阿瑶快速整理，之后再拉着她，一同走入宫门。

殿内，已经等候在那里的仙人身边儿围着不少的神仙妃子，她们就像是乳燕投林一般迫不及待地凑近仙人，渴望与之亲近，明明仙人没说什么，只是坐在那矮榻之上，姿态随意，她们就能自己找到合适的位置，拉开了距离的远近层次，一眼看去，便是众女包围之中的仙人，素色的，格外明亮的。

阿瑶的双眸已经睁开，她还是看不清远处的景物，看不见那仙人的具体样子，可，那种感觉… …她知道他也注意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