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世界规则如同潜藏在海底深处的岩层, 想要触及它们,需要经过层层的阻隔,才能够连接到那里, 看到那不同的风景。
这个世界, 能够修炼精神力, 就证明存在相应的规则, 是可以被触碰到的, 只不过, 太长久的孤寂,也许这规则本身也如同恐龙化石一样几乎石化, 在被触碰之后才开始簌簌地抖落身上的石渣, 显露出真正的深沉内敛来。
若白色的线条被填充进一些亮度来, 明明还是白色的,却已经跟之前截然不同,焕发出了无限生机的感觉。
一股精神力, 带着另外一股, 两者若相伴而游的鱼儿, 在那奥秘无穷的黑海之中遨游,所见风景未必好于这世上的其他自然风景, 更没有什么人文风光让人侧目,甚至没有多余的色彩, 可——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那种感觉, 好像灵魂离开了身体的束缚, 升到了高空之上, 看着从未有过的壮丽景色而发呆,说不清楚看到了什么样的风景,却就是呆住了, 为这种庞大、辽阔、壮美… …
又似潜行在海中,在海底,在海床之下,那从未被人探索的深深的黑暗之中,另外一种绚丽的色彩占据了所有感知。
谁说黑色就是纯粹的沉寂幽暗,一无所有?
不知道要多少种色彩才能够汇聚成那样浓重的黑,哪一种色彩都能够从中分离出来的黑,哪怕它们此刻彼此不分,并没有世俗意义上的视觉效果,但占据了所有感官的、另外一种让人激动到落泪的感情却是共通的。
见而喜,闻道泣。
所见非黑,所闻,似道而非道。
难以被言语表达的感情充盈着,让那早就因年岁增长而日益沉稳到迟钝的心再次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在陈一航想要放手的时候,陈母主动拉住了他的手,像是在挽留那种即将离去的感觉,像是要再次投入那黑暗的世界之中。
“不可以,好累。”
陈一航的脸上是没有血色的苍白,陈母听到他的话,回头看了,目光有一瞬恍惚,很快定格到担忧上,“这是怎么回事儿?是对你的身体不好吗?快,快躺下休息,我给你倒水!”
陈母要扶着陈一航躺下,陈一航不肯,靠在她的肩头,不愿意挪窝:“不要,这样就好,我不想躺着,这样就好… …”
暖融融的阳光让陈母身上的衣服都带着些自然的热度,属于母爱的感觉还在周围,让陈一航感觉到了舒适,这种舒适就是被爱着的感觉,无论是怎样的爱,徜徉其中,都会让他有一种异样的满足。
这种近乎纯粹的爱,总是让他眷恋不舍。
谁能舍得呢?最无法拒绝的全心的爱。
“… …好,不躺就不躺。”肩膀上并没有酸麻的感受,陈母压了一下陈一航的头,让他靠实,“不沉的,就这样靠着,好好休息一下。”
被适度的重量压着,像是把那飘飞的感知也拉了回来,刚才所感受到的,是真的吗?是… …
陈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身的感受,以至于连刨根问底的心思都没有,走出房间,轻轻关好了门,转过身来,看到陪同他们来到国外的大儿子陈启明,直接问:“你——”
“什么?”陈启明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这段问句的第二个音,主动回问了一句。
陈母的神色有些复杂,看了看大儿子,又看了看已经关好的小儿子的房门,抬手扶额,“没什么,我可能是… …”
不知道该怎么说,“累了”吗?并不是,相反,她现在精神状况出奇地好,像是年轻时候熬夜到第二天依旧不觉得疲惫的样子,即便装,都觉得莫名的违和,这样大的年龄了,日常哪怕保养很好,但有些隐痛总是存在的,久坐会觉得腰酸就是其中一样。
这一次,坐的时间不算短,可她并没有感觉到不适,总有种反而更好的感觉,是错觉吗?
陈母不是很确定,她的神色就有些犹疑,在儿子面前,她没有保持对外的假面,七情上脸。
“累了吗?别担心,会没事儿的,我都听说了,那专家说的也有道理,不然,我找个心理医生,咱们再试试?”
陈启明对弟弟也是关心的,尤其这个弟弟现在正是弱势的时候,又牵动着母亲的心,无论怎样他都会更多关心。
“不、不用了吧… …”
陈母拒绝得有些犹豫,她之前已经相信了小儿子的话,可,若是… …那样的世界是真的吗?自己是被催眠了吗?虽然这也是一种能耐,但… …犹犹豫豫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公司的领导人。
这样的反常,陈启明不由细细问了,听到所有之后,神色古怪:“妈妈,你是做梦了吗?”
只有两个人都睡着,还做一样的梦,才有这样的可能性。
好吧,现在是大白天,他的母亲也不是爱说梦话的那种人,他不应该怀疑母亲的判断力,那么,就是说… …
竟然是真的?
不行,他要再求证一下。
这个求证等到了第二天,陈母并不准他马上去打搅陈一航,直到次日,耐着性子等在这里的陈启明才见到陈一航,然后,走出门时的陈启明如昨日的陈母一样恍惚。
“这… …好像是做梦啊!”
服了某些违规药物,也就是这样的效果吧!
陈启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这件事缺乏理解,从没想过有这种不科学的力量,这叫什么?哦,精神力,啊,精神力,呃,精神力,嗯,精神力… …
“所以,我原来生活的竟然是这样的世界吗?”
——失敬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会藏!
陈启明的心情谈不上轻松,被带飞的感觉残留在精神中,是一种嗨起来的感觉,可另一方面,割裂一样,又有一部分精神格外沉凝,如果陈一航只是一场车祸就有这样的能力,哪怕是用失明作为代价,那么,这种力量,有多少人还有?那些人,又是否是同样的能力?
“我以前以为什么超能异能都是编的,原来、原来… …所以那些写小说的作家才是掌握真相的那个吗?国家知不知道这件事,我是说,如果警察应对普通人的话,国家会不会有什么神秘组织,比如… …咳咳… …”
注意到陈母的眼神儿,陈启明无力地为自己解释了一句:“我其实没怎么看那些,都是我的助理,他比较喜欢看那种小说… …”
这一句强行推锅,让陈母笑了起来,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抓到大儿子偷看小说时候的不可思议,那种天上下红雨的感觉,如今又回忆起来了。
陈爷爷对大孙子的管束一向很严,所教导的也都是所谓的现实文学,那种荒诞不经的故事,可绝对不会是出现在大儿子书架上的东西。
偏偏,宛若地摊读物的图书被夹藏在大部头的书籍内,只要不是认真看上面的文字,就不会有人发现那看起来端正的字里行间是那样天马行空的荒诞想象。
认真看书的大儿子,端得一副学神姿态,像是在解决什么数学难题,然而,他的心神都被文字之中的瑰丽奇景所吸引,连陈母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就这么被抓包了。
这个小秘密让当时礼貌客气的母子之间多了些亲近,可惜,时间太晚了,已经是中学生的大儿子显然不再是渴望母爱的年龄了,所以,心拉近了,日常相处却依旧还像是隔了一层礼仪的枷锁。
此刻,会心一笑之间,似乎又找到了些曾经的默契。
“我现在真的没什么时间看了… …”
想起少年时候的糗事,第一次被母亲抓包不务正业的尴尬和困窘,陈启明耳廓微红,“总之,也许我应该更谨慎一些?”
正当生意也不敢说没有仇家,所谓商场如战场,其中的刀光剑影总还是需要全力以赴的,而一旦出了全力,就好像武打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收发自如,万一收不住手,结果就很… …
当然,这样的事情比较少,事后也会给指点一条明路,未必还能那么富有,却也不至于因为破产而死无葬身之地。
陈启明是比较厚道的那种,却也不敢说自己没有仇家,那么… …
“不用担心,一航都说了,这个世界不会有人如他一样了,那叫什么,哦,‘代行者’。”
这个陌生的词汇让陈母下意识皱眉,“代”总像是在说临时的随时都会被取代的一个职位,让她感觉不那么舒服。
“不管怎样,也很厉害啊!我下午不办公了,我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陈启明做了决定,很快让助理推了所有的日程,独自一人钻入了书房之中。
知道这个远在国外的书房之中所放置的包了书皮的书都是怎样的读物,陈母脸上不觉有了笑容,这孩子,似乎也没怎么变。
房间里,被以为已经睡着的陈一航睁开了眼睛,眼前还是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但,“原来我也能当救世主吗?”
规则的沉寂,对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是一场即将到来的巨变,也许是一场死亡前的静默,也许是——“灵气复苏”?
“开始有意思了。”
陈一航这样说着,唇边带着笑,心底却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到,他应该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