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六章 孝慎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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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巡才开始,刘娴就已经如临大敌,直觉这次暂代宫务是棘手的,像把刀悬在脖子上。

果然,皇上太后刚离开京城的地界,这宫里就像是在测试她的能力一样,什么杂七杂八的事都有了。

延禧宫离了管事贵人魏氏,像是离了魂——今天这位常在丢了钗子,明天那位答应失了香粉,后天又有宫女伺候不尽心云云,没一天消停。其他宫也是大事小事不断,而且不管事情大小,一律捅到刘娴这,搞得刘娴焦头烂额。

当然,这个焦头烂额是做给别人看的,毕竟“娴贵妃”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宫务,做的太好难免会惹来不必要的猜忌,尤其是刘娴忌惮的太后。

刘娴也庆幸乾隆不在宫中,让宫里少了大批大冷天御花园遗世独立的妙人,不然只怕又多一批病人。

刘娴这样担心是有原因的。

纯妃本就身子不爽利,四格格一时吹了冷风第二天就重病了,急的纯妃也卧病在床;嘉妃的肚子是个不□□,太医院都拿着头疼,三天两头的要换药方调养。于是留宫的主位妃子三去其二。跟着重华宫刘贵人二月中受了寒,也一病不起,太医院竟说只能吊着熬时日,生死各安天命;景仁宫陈贵人哮喘病发;承乾宫易常在幼时骨折调理不当落下的风湿也复发了。

放眼一看竟都是离不得太医的人,也不知以往皇后是怎么处理的。刘娴只能请示了太后和皇后,然后在北五所整理了一间房间让几个太医驻守——哪宫有了情况,不拘时辰跟去诊治便是。

终于瑞宁生辰之前,四格格见好了,纯妃有了精神,嘉妃也歇够了,刘贵人、陈贵人、易常在也都情况好转,刘娴的心方放下一半。然事实证明她果然是不该放心的。

那么巧,怡嫔在周岁宴散席后经过御花园被猫惊的扭了脚,伤筋动骨一百天,少不得十天半月下不的床。此事经过追查,查到重华宫刘贵人处,刘贵人眼看只是在熬日子,哪里敢去动她,况那猫又是乾隆赏的,轻易动不得,只能让猫狗房仔细养着不让放出来,等皇后回来再做定夺。

刘娴虽知道三月是皇后的死期,却不敢表露出来,万一被人发现,不等人往鬼魅上想,就能以谋害皇后的罪名打死。

饶是知道皇后是死在三月里,刘娴也没想过这么快——这边册封瑞宁的旨意刚刚传到,那边皇后就病逝了。若追究起来,瑞宁不知道会遭受什么,只盼乾隆和太后是真心疼爱瑞宁,不然...

刘娴眼一黯,亲亲瑞宁的小脸,被瑞宁不耐烦的推开。

“宝贝好狠的心,额娘亲一亲都不行啊~”刘娴撅起嘴,不服气的捧过瑞宁的小脸重重的亲了好几下,“现在宫里都等着看咱们笑话呢,宝贝乖乖的,不然你皇阿玛可拿老大的手抽你。”

瑞宁应声拍在刘娴脸上,无齿的笑了笑,转过头,又冷下脸专心研究布老虎。

刘娴哭笑不得,瞧这脾气大的。唉,如果瑞宁真是四爷倒好了,至少不用担心瑞宁被流言所毁。

唤了乳媪来看顾瑞宁,刘娴到正殿处理宫务。

“容嬷嬷,吩咐下去,后宫皆服缟素,从今儿起到皇上太后回宫期间,后宫严禁任何人出入,各宫要约束好各宫的奴才,不得穿红着绿,不得饮酒嬉闹,全部为大行皇后守丧,如有违反,交由慎刑司重办。”刘娴停了停,诚恳的询问庆嬷嬷,“庆嬷嬷,本宫也没处理过这些,这样吩咐可对?”

庆嬷嬷欠身道,“娘娘处理的恰到好处。只是嘉妃娘娘那...”

刘娴懊恼的张张嘴,左手不停摩挲着右手食指,“是本宫疏忽了。嘉妃有孕在身,正月上还差点小产,虽现在将养得好了些,也不可大意。容嬷嬷,嘉妃那不必太严,一切紧着肚子里的那个,皇后娘娘一向关爱皇上子嗣,会原谅我们的不得已的。对了,还有纯妃、怡嫔、刘贵人、陈贵人和易常在,让她们都好好养病,别想太多。恩,就这样,去吧。”

庆嬷嬷敛眉肃立,只是嘴角在刘娴看不见的一面勾起。

长春宫

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七,辛丑,大行皇后梓宫至京,奉安于长春宫。

长春宫的布幔早已经全部换成白色,颜色艳丽的装饰摆设也都收入长春宫库房,换成青花或是银铜类的器皿。长春宫宫婢都忐忑不安,高敏贵妃薨逝之时,储秀宫宫人看着是被分进别的宫,其实大都秘密处死了,即便运气好出了宫,也少有活下来的。不知道皇后娘娘这一去,她们这些小小宫女有什么活路。这个时候,她们都不约而同的羡慕起了当贵人的魏令梅。同样做宫女的,魏令梅在长春宫只算得上中上之姿,却得皇后娘娘相助当上贵人。虽也是奴婢,至少不用担心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皇后的灵柩送回京城时,刘娴带着全体妃嫔在长春宫门前跪迎。

弘历在最前,跟在乾隆身边的却不是任何一个妃嫔,而是和敬。愉妃、舒嫔、魏贵人都低调的融进刘娴这边的跪迎队伍。而和敬高昂着头随弘历率先进了长春宫。

弘历的神情不似历史上形容的那么悲痛,倒有几分狰狞。只是没几个敢在这个时候看皇帝的脸色,只有刘娴悄悄看了,心中疑窦丛生。

将皇后的棺木安置好,还没等妃子们放声大哭表示哀痛,弘历就不耐烦的将众妃逐出长春宫。

刘娴也想走,但她作为现在后宫最高位份的妃子,皇后离宫期间的代理人,是走不得的。皇后大行要做些什么,宫中怎样布置,太后何时回来,一应事务她都需要请示乾隆。无奈之余,刘娴只能站在长春宫宫门外等待,与她一起等的还有色布腾巴勒珠尔。

未时末,和敬方步出长春宫,和刘娴看了个对眼。

和敬双眼通红,似是痛哭了一番,刘娴不知该说些什么。现在的和敬已经再次蜕变,去了一趟蒙古,和敬似乎变得有些狠历,眉宇间透出些许戾气。和敬淡淡的对刘娴行了礼,和色布腾巴勒珠尔相携而去。望着这夫妻俩离去的背影,刘娴莫名的感到羡慕。

没多想,刘娴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未时初开始,足足六个小时,刘娴从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紫禁城春末的天气又干又冷,容嬷嬷担心刘娴冻出病来,偷偷让薇宜去取大氅来。

终于,酉时末的时候,长春宫门打开,弘历出来了。

“妍姝?”弘历在高无庸的提醒下看见站在宫墙下的刘娴,有些疑惑。

刘娴暗骂自己活该,尽管冻得有些僵,还是标准的行了个礼,“妍姝参见皇上。”

弘历尚未说话,远处快步走来一个宫女,被侍卫挡住。

刘娴借着微弱的光认出是薇宜,不解怎么薇宜在哪里,踌躇了会,“皇上,那个宫女...是我宫里的。”

“放她过来。”

薇宜战战兢兢走上前行了礼,恨不得将自己缩到容嬷嬷的影子里。

弘历见到薇宜手中的大氅,极快的看了一眼刘娴的装束,“把大氅披了,跟上来。”

容嬷嬷胆大,为刘娴披上大氅,刘娴舒服的眯了眼,对容嬷嬷点点头,跟了上去。

走了好一会,高无庸并容嬷嬷识趣的离了弘历刘娴十米远。

弘历沉声道。“你在那等朕,有什么事?”

“是关于皇后娘娘大行的事。”见弘历没有生气,刘娴小心翼翼的说,“妍姝不敢擅自做主,来请皇上示下。”

“你做得很好。”弘历半晌答道,“你在那等了多久?”

“没多久。”刘娴紧了紧大氅,“皇额娘何时回宫?宫务是不是...”

“你理着吧。”弘历没有迟疑的说,“皇额娘三日后回宫,你抱瑞宁去给皇额娘瞧瞧,还有让黄太医给皇额娘开个方子养着。”

刘娴应了,“皇上,重华宫的刘贵人...”

弘历打断刘娴,“这些事你看着办,不必问朕。朕相信你。若真是难办,等皇额娘回宫,你去请示皇额娘便是。”

刘娴不做声,弘历看了刘娴一眼,涩涩的说,“你回翊坤宫吧。”

“是。”

刘娴忍住尖叫的冲动,回到翊坤宫。把容嬷嬷使去看瑞宁,刘娴径直去了小厨房。

到了小厨房,刘娴洗净双手,开始做菜。

材料是早上御膳房送来的,茗珍一直守在小厨房就是为了看这些材料。

因为刘娴掌管宫务,宫里各处都给她几分面子,御膳房本就有刘娴的人,因此每天都会有新鲜的食材送来。饶是先前妍姝这样的直脾气都知道入口的吃食要由靠的住的人管,刘娴自然更注意,平素都是让薇宜看着,只是今天茗珍癸水来了,受不得寒,便让她留在厨房,横竖是除了刘娴谁也不让用的小厨房,烧着炉灶,没有油烟,是个好去处。

刘娴其实是个挺随和安分的人。只是以前做家庭主妇闲惯了,现在做娴贵妃又闲了三四年,冷不丁接下庞大的宫务,还有人有意无意的找茬增加工作量,再随和的人都要爆了,这就需要排遣压力。而刘娴减压的方式就是做菜。

先煲沙参玉竹煲老鸭汤。老鸭是御膳房切好装在冰盒里的,刘娴将玉竹、沙参洗净,和火腿一起切好,码在锅里先用中火煮两刻钟,再转文火炖半个时辰。(一刻=14.4分钟)

等到刘娴停手,已经做了一桌子菜,煎炸炖煮炒,荤素搭配得当,配上主食龙须面,加上饭后甜点,够得上一桌高档酒席了。

茗珍虽知道她的娴主子有个微不足道的小毛病——爱做菜,却也是第一次见刘娴做到尽兴,简直瞠目结舌。

刘娴也觉得做多了,但面上不露声色,让萱儿取来保温食盒,每道菜装上一些,着重带上花费时间最长的汤品和新做的不熟的龙须面,龙须面易熟,煮熟的面食不宜久存,所以只能让萱儿在快到乾清宫的时候将拉好的面团扔进一直煨着的鲜汤中,加大火,到上桌之时刚刚能吃。

一切准备就绪,又特地嘱咐了一番要先交给高无庸高公公的东西,萱儿送夜宵去了。

这顿饭做下来,又煮了姜汤喝,刘娴狠狠的出了一身汗,沐浴——茗珍已经准备好了——休息。

躺到床上,刘娴放弃对乾隆态度的猜度,不多时沉沉睡去。

第三天果然太后回来了,浩浩荡荡迎回慈宁宫。邢嬷嬷把瑞宁抱给太后看,太后开怀了一会,让宫妃都散了,留下刘娴。

“今年可不是个好年岁。”太后说,刘娴不答腔。

太后又说,“怡嫔的伤如何了?那个刘贵人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才离了宫这些天,宫里多了这么多伤患?”

刘娴一凛,“回皇额娘,怡嫔是扭伤并未伤及根本,只需将养一段,便可好全。刘贵人...太医院的何太医说是大限已到,听天由命。是妍姝做的不好,请皇额娘责罚。”

太后只板了一会脸,无奈的笑道:“你呀,她们病她们的,与你何干?你倒还大包大揽的上杆子认错,没有一点心机。”

刘娴讪讪的笑了。

“那个刘贵人就按你先头处理的方法晾着吧,怡嫔让她在永和宫好好养伤,祭祀皇后的时候出来拜一拜就好,易常在也是。瑞宁就放在哀家这里吧。”太后顿了顿,“先头那道圣旨你不必理会,皇帝宠爱瑞宁是好的,可小孩子福气少压不住,少不得要多病多灾,哀家已经跟皇帝说了,等瑞宁十岁上再重新颁下圣旨。”

“皇额娘说的是。瑞宁是您的孙女,您又一向喜爱她,难道还会害了她不成?只是皇额娘连日奔波,如今还要为瑞宁操心,妍姝实在惭愧。”刘娴微微低头,“皇上担心皇额娘的身子,特地找了黄太医为您调养,黄太医一早就在慈宁宫外候着了,皇额娘是不是...”

“即是皇帝的一片孝心,就宣黄太医进来吧。”

乾隆十三年三月二十二,上钦定大行皇后谥曰孝慎皇后。

谥号一出,刘娴傻眼了。

在她看来,皇后不比高氏。高氏不会做人,得罪光了后宫的所有妃子,才落个到手的皇贵妃都飞了的下场。皇后会做人:大阿哥永璜和皇后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但是明明□□是皇后不待见大阿哥,却只会有人说是大阿哥不敬嫡母,而皇后宽容待人,不计前嫌;皇后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出一副对太后纯孝的姿态,其实她和太后彼此都知道她们是各有不服;乾隆宠着高氏的时候,皇后简直是个摆设,是用来处理宫务、平衡后宫的工具,或许更重要的是做高氏的挡箭牌。但是皇后就是有本事将情势逆转,让有实力的妃嫔认清事实对准高氏,而她就坐观成败,或者逗逗没实力的贵人答应们作为消遣。

从皇后能二十年如一日的给乾隆的妾室们下绝育药还不被发现不难得出她是很有头脑的人;而从福儿分析现状后她迅速接受并掌握情况制定计划来看,皇后还很能听取意见;有一个内务府大臣的弟弟,家族显赫,多年的夫妻情分,皇后活的三十七年可以说是完美的,除了政治目光短浅些。皇后落得如此下场归根究底不过是不够谨慎。

所以,谥号孝慎,是在讽刺皇后不够谨慎反丢了性命吗?

刘娴闲闲的想,用手帕轻拭脸颊的泪水。

她身后是跪了一地的妃嫔,先头病的气息奄奄的妃嫔们竟都到场了。个个妆容惨白,细节处又带点精致,更让刘娴叹为观止的是她们的妆都不花。

大阿哥永璜带着一众阿哥在最前方为皇后哭丧。

四格格被奶娘抱着和纯妃一处,瑞宁还在慈宁宫太后那。所以公主一列只有和敬,和婉。此时和敬正倚着和婉,神情哀戚。

因乾隆尚未到场,此时长春宫还算肃穆。

等乾隆来了,就该是一场训斥的大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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